老曹耳邊猶如雷過轟鳴。


    賞賜,殺人。


    果真是如此!


    李重延!我老曹像狗一樣地奉著你,替你這個假太子擦著屁股,你卻挖空心思要我和兒子的命!


    要不是我兒子豁出性命在涇州替你擋了一劍,你哪裏還有今日?我道你待我兒子親密無間,至少會講些舊識的情分,沒想到你今日竟為了一己私欲恩將仇報,看來你不過就是個喪盡天良的畜生!


    沒錯,我老曹腦子是不好使,但是我再笨,至少知道一件事!


    該怎麽保命!


    老曹覺得身上一陣血湧,他飛快地抓起桌前的那把剔肉尖刀,一腳踩在了桌幾上,轉眼身子已是飛起越過了葉知秋的桌子,直接落在了太子妃的身後。


    他利索地拽起端坐在那裏的太子妃,將尖刀往她脖子上一架,朝李重延大聲怒吼道:“心狠手辣的雜種東西!你要敢動我兒子一根汗毛,我要你老婆孩子都去見閻羅!”


    除了葉知秋和陳鄭二將,沒有人知道這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管是李重延還是曹習文,都驚恐地看著這一幕,無論如何都不能明白老曹口中說的“動我兒子”是什麽意思。裴然甚至以為老曹是不是被什麽惡鬼附體了才會失了心誌。


    李重延本能地喝了一聲:“逆賊!竟敢當眾行刺!不知當誅九族麽?還不趕快放了太子妃?!”


    曹習文也急著喊道:“爹!你瘋了嗎?好端端的怎麽動起刀子了?快把刀放下!”


    老曹一手拿著尖刀,一手從脖子後麵攬住驚恐萬分的朱芷潔,心中萬分悲涼,他朝兒子喊道:“兒子,別管爹,快逃出去!就像爹白日裏跟你說過的一樣,逃出去!”


    曹習文心中有一萬個不明白,即便老爹午後交代過自己今日酒席別管他,可爹說得含糊其辭,這會兒子如何能弄懂老曹的心意。


    不過憑方才的隻字片語,他猜想定是因為自己才導致了與李重延之間什麽誤會。他“噗通”一聲跪下來向李重延懇求道:“殿下,我爹定是聽信了什麽人的鬼話,生了誤會才會這樣,殿下能不能聽我勸一勸他。”


    李重延其實也覺得這事兒實在來得既突然又奇怪,怎麽毫不相幹的葉夫人忽然就喊了肉中有毒,而老曹一聽這話就性情大變了呢?


    葉知秋見場麵竟是要緩和,暗叫不好,躲在一旁厲聲喝道:“沒想到曹大人你名為赴宴,實為行兇,這是對太子殿下積恨已久了麽?還不束手伏法?!”


    話音剛落,陳鄭二人會意,忽然從腰間抽出一把軟劍,口中喊道:“太子妃殿下勿慌,臣這就來救殿下!”便朝老曹衝過去。


    裴然見堂上驟然兵刃相見,嚇得骨碌碌滾去了角落,忽覺襠下一濕,已是尿了。


    老曹見二人衝上前,心中一涼,有些醒悟過來。


    無論是葉知秋,還是陳鄭二人,原來都是一夥兒的,陳麒和鄭崙腰間暗藏利刃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們隻等自己耐不住性子出刀


    的那一刻,便好用行刺的名頭來將自己拿下。


    至於那個葉夫人,假意喊一聲什麽“肉中有毒”,也一定是她丈夫暗中授意隻為引我出手!


    嗬嗬嗬,你們讀書人真會玩,我老曹玩不過你們……玩不過你們啊!


    老曹手中一緊,把朱芷潔往後一拽,大吼道:“你們再敢上前一步,我手裏的刀子可不認人!”


    李重延見朱芷潔已被嚇得花容失色,挺著高高隆起的肚子渾身作顫,頓時慌了心神,叫道:“住手,住手!曹……曹統領,你到底想怎樣,有話好好說!”


    然而老曹尚未開口,鄭崙已一劍指了過去,口中喊道:“持刃行兇,罪無可恕!”


    老曹慌忙一閃,躲去了一邊,朱芷潔隻覺脖子中一緊被勒得生疼,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聽在李重延耳中心如刀絞。


    千不該萬不該今日將她帶出宮來,竟然碰上這樣的劫難。


    可這曹飛虎究竟是中了什麽邪,怎麽會懷疑我要殺他的兒子。


    他難道看不出我對曹習文賞識得很嗎?我對習文又賞墨又賞肉,旁人一看便知他日後跟了我必是前途無量,老曹你是瞎了還是瘋了?


    腦中思緒風雲萬千,眼前的刀光劍影卻絲毫不減。這邊陳麒緊跟著又是一劍遞出,下手之狠不曾留情半分。


    老曹不得已隻得疾退一步,然而鄭崙與陳麒如演練已久一般,未等陳麒劍招見老,便接著一劍刺出。


    老曹一手應二敵,手中又是短小的剔肉短刀,除了勉強能格擋一下別無是處,不過才四五劍後便已退到了壁角再無退路。


    此時,陳麒對著老曹的臂膀一劍刺去。老曹暗叫糟糕,不得已以短刀的刃尖去挑軟劍,隻望逃得一招。不料那軟劍途中改道,卻直直地對著中路刺去。


    老曹察覺到不對,忽然明白過來,這一劍根本就不是刺向他,而是要刺向太子妃的肚子!


    他心中大駭,想要向一邊掙脫,不料此時鄭崙似料到他的念頭,從另一邊也是一劍封來。


    眼見那劍尖離朱芷潔的肚子已近在咫尺,老曹又避無可避。


    他其實並沒有想要將太子妃怎麽樣,不過就是想挾持一下,好讓他父子倆人安全脫身,畢竟老曹對太子妃也頗有淵源。


    打從出使碧海國在嘉德殿上初次見到時,老曹就能覺得這太子妃是個溫柔的性子,沿途護送迴蒼梧時,無論路程如何顛簸也不曾有過半分怨氣,實是體貼待下的好人。何況她身上還懷著孩子,傷天害理的事,老曹是不會想要做的。


    可陳麒這一劍若刺中了,那就徹底完了,自己弑上的罪名將成為板上釘釘的事實,永遠洗刷不掉。


    李重延和曹習文見狀幾乎是同一時刻發出一聲悲鳴:


    “愛妃!”


    “爹!”


    陳麒的劍穩穩地刺了進去,力道之狠直沒劍柄,尖銳的刃鋒從背上挑了出來,挑得血花四濺,將雪廬潔白的牆壁染得一片殷紅。


    所有


    人都震驚得沒了聲,隻有葉夫人將帕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發出鬼一般的嗚咽聲。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二位殿下保重,老奴……老奴隻能護您到這兒了……”


    隻見王公公擋在太子妃的身前,緊緊地握住刺入自己腹中的那把劍不肯鬆開,唯恐被陳麒抽迴去。然而他胖胖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重重地伏麵倒在了地上,劍尖直指向天。


    葉知秋在一邊皺了眉頭,輕輕地“嘖”了一聲,似是有些不滿。


    這個多事的老東西……


    李重延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他甚至覺得自己恍如夢中。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和自己相處的時間要比王公公更長。打小記事起,這個胖胖的……甚至不能稱為男人的人就一直陪伴著自己。他的存在猶如唿吸一般自然,也如唿吸一般難以想起,然而一旦停止,隨之而來的便是這無窮盡的窒息感。


    他真的死了麽?


    那一定是假的。


    李重延恍恍惚惚地朝前踏了一步,想要親手摸一摸地上淌過來的血是不是熱的,卻被曹習文一把拽住。


    “你別動,我來!”


    王公公擋下了這一劍,老曹趁勢朝另一邊上躲去,陳麒失了劍,一時赤手空拳,而鄭崙卻忽然不見了蹤影……


    短暫的一刻間,止了刀戈。


    然而曹習文拿起自己桌前的剔肉尖刀,已朝老曹走去。


    他竭力忍住哭腔,沉聲懇求道:“爹,放了她吧。她還懷著孩子,爹你不至於對這麽一個婦人下手吧?爹啊!”


    “你不懂!你什麽都不懂!他們這是要殺咱們,要咱的命啊!你趕緊聽爹的話,什麽都不要管,逃出去!快啊!”老曹依然揮舞著尖刀,拖著太子妃慢慢想要朝廬口挪動。


    “爹,我是什麽都不懂,但您不是教過我,人在做,天在看。傷了她這麽一個無辜的人,您於心何忍?何況重延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媳婦兒,我怎能不護?爹,你快放了她。”


    老曹悲涼地笑了一聲:“哼,朋友?看來你和你爹一樣蠢……”話音未落,忽然覺得麵前寒光一閃,正是兒子一刀揮來。


    “爹,撤手,快撤手!現在還來得及,隻要你肯放了太子妃,我替你向重延求情!”曹習文一邊揮著短刀,一邊問道:“重延,我爹放人,你饒他性命,行不行?”


    李重延因剛死了王公公,已是渾渾噩噩一般,聽曹習文這樣說,隻得勉強應聲道:“隻要他肯放了太子妃,我便饒他。”心下卻想,此等作亂犯上之人,我若不殺了你,日後如何為一國之君?隻等太子妃脫了兇險,定叫人將你碎屍萬段!


    這邊老曹麵對陳麒鄭崙尚可出刀,可麵對兒子,他如何能動得了真格?


    朱芷潔被老曹連拽了幾下,又勒著脖子,不覺氣短,腹中竟然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不一會兒,一張傾城的臉上一片蒼白,滲滿了汗珠。


    人心,何所指?何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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