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曹一大早快馬加鞭地趕到龍鱗軍大營調兵遣將忙了一陣。


    雖然事多繁雜,卻出奇的順利。


    龍鱗軍平日為有效操練,常常按百人臨時分編,以便彼此配合演練陣法。老曹今早到大營的時候,不多不少恰好有那麽五千人是剛剛演練完畢尚未歸營的。


    他尋思著正好,不用另行編配,便順手將這五千人派了出去,按葉知秋說的那樣暫時巡於城中各處,隻待傍晚時分圍住煙波大街。


    陳麒與鄭崙也很是聽話地去了火器營,老曹問派去傳令的兵士那兩位副統領接令後有何反應。


    “陳統領與鄭統領都說最近營中閑得手慌,曹統領的令來得正好。”


    “哦。”老曹心中一喜,例行檢點算不得什麽大差事,他起初還擔心兩個副統領嫌此事瑣碎找借口推脫給其他低階的將領,沒想到那麽聽話立馬就趕去火器營了。


    於是本來估摸著要忙到午後才能迴來,結果午飯前老曹就到了家。


    曹習文正在家裏百無聊賴,見老爹迴來,抄起一根棍子擲過去。


    “爹!來,咱練幾招。”


    老曹哪有那心思,順手一接,朝院中兵器架上一丟,不偏不倚正好插入架中。


    “兒砸,正好,爹有幾句話要與你交代。”


    “又有啥事兒啊?”曹習文覺得老曹最近鄭重叮囑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不過以往總是叮囑他讀書,最近叮囑的卻盡是些奇怪的事。


    譬如……


    不許和外人提李重延來喝酒。


    不許提李重延的媳婦美貌。


    噢,連李重延三個字也不許提,要稱李縣令。


    有時候曹習文甚至覺得爹是不是希望把自己的嘴縫上,除了喝酒時可以張開。


    “兒砸,今晚李縣令要去葉大叔家喝酒,咱父子倆也去。”


    “哦,那不挺好?我還沒去過葉大叔家呢。”曹習文一聽喝酒,很是來勁。


    “今晚上喝酒,你要老實一點。”


    “切,瞧爹說的,兒子哪次不老實了?”


    “爹的意思是,你得小心一點。”


    “小心啥?你們酒量都沒我好,還想灌醉我?”曹習文嘻嘻笑道。


    老曹忽然覺得不知道該怎麽跟兒子說。


    葉知秋總說假太子今晚是來翻臉的,可又不知道從何翻起。但遇事不可不防,一旦撕破了臉,那便隻有破釜沉舟,說什麽也要和兒子逃出去,決不能坐以待斃。


    凡事得留條後路,於是老曹昨日在宅子裏收拾了一天,已經將家裏值點錢的東西都搜撿出來交給了家中的老仆,讓他悄悄先離了帝都到東郊尋個地方住下。


    老曹想過了,萬一今夜有什麽閃失,就算丟了官兒,至少憑著自己的武藝和兒子倆人全身而退還是沒什麽問題的,何況還有葉知秋那智多星在呢,不至於一點用都頂不上吧。實在不行就帶著那些錢財先迴涇州,然後帶著老娘渡江逃去碧海國,這輩子俺老曹家應是衣食無憂。


    媽的!人家是做了貪官斂了錢財要跑路,我這啥都沒貪卻也要準備跑路,這天殺的什麽世道!


    不過老曹已無暇忿忿,眼下叮囑兒子要緊。


    “今天晚上,你菜可以多吃,但酒不要多喝。萬一,我是說萬一……你爹我喝多了跑不動,你別管爹,一定要先跑,跑到東郊葛家村,咱家的老趙頭會在那兒等你。”


    曹習文一臉茫然地看著老曹道:“跑?爹你沒事兒喝完酒不躺著跑啥葛家村啊?”


    忽然,他恍然大悟道:“爹!你是不是欠人賭債了!”


    老曹一巴掌拍下:“你小子胡扯什麽!你爹我早就不賭了。讓你跑你就跑,哪兒那麽多廢話!”


    為了你小子以後娶媳婦兒,我老曹起碼好幾年都沒碰過骰子了!你個沒娘的孩子,彩禮的錢我不早替你備著誰來操這心?


    老曹想到兒子娶親這事,忽然想起險些忘了一樣東西。


    “對了,還有,今晚你頭次去葉大叔家,給我穿得整體麵點兒。”


    “???”


    曹習文不知道爹說的這個體麵是指啥。


    老曹變戲法似地從身後取出一個布包遞過去,曹習文打開一看,齊齊整整地疊著件長袍。


    “爹……你不會讓我穿這個吧?這咋還繡著花呢?”曹習文指青色的長袍,滿臉尷尬。


    “你懂個屁!我問過掌櫃了,這是帝都今年最時興的式樣,訂做也得等上十天半月,碰巧有別人的一件在那兒還沒被取走,老子多花了一倍的銀子給買來的!趕緊給我穿上!”老曹吼了一聲。


    曹習文心想,準是爹又被掌櫃的給忽悠了,卻不敢說,隻得乖乖地將長袍換上。他穿慣了緊身窄口的練武服,忽然換上寬大的袖口,一時連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擱。


    “爹……就這袖子?迴頭我拿杯酒能把一桌菜都給掃下來。”


    “那正好,你別喝了。”老曹見兒子穿上長袍,一改平時粗獷,看上去多了幾分京中富家公子的風流模樣,簡直越看越歡喜,不禁暗自得意。


    其實也就是老曹當爹的這麽覺得,躲在角落裏偷看的那些仆人們都是偷偷發笑,這黑炭公子穿著青色長袍,怎麽看怎麽別扭。


    “還有,別的行頭,爹也給你買來了。”老曹繼續從布包中掏出一塊玉佩,一把折扇。


    “還有啊……”曹習文不禁叫苦。


    “你這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子前年去碧海入國都時,太子說要微服喬裝,連兩個護衛的兵士都趁機趕緊換了長袍,說是女人瞧見喜歡!老子特意按太子的那副行頭替你湊的這一身,你還嫌棄?”


    “我穿我穿……我懂個屁。”曹習文趕緊接過玉佩折扇。


    老曹瞧著兒子總算有點人模人樣了,心中暗自嘀咕,也不知那葉家小姐能不能看上自己兒子。看葉知秋那模樣,就知道他女兒一定是那種家教極嚴的大家閨秀,眼界可不會低。


    門當戶對這四個字有時最難辦到。


    葉知秋是從一品,我老曹是正二品,已是落了下乘。她女兒要是琴棋書畫皆精,我兒子該怎麽對?


    刀槍棍棒俱通?


    曹習文見爹臉上一會兒喜一會兒憂,哪裏想得到他心思。他想著之前的那個葉府丫鬟有趣,又想把那遺落的香囊還她,忍不住勸道:“爹,那不如咱們今天早點過去,我還沒去過葉大叔家呢。”


    老曹想了想,點頭道:“這倒是正理,你葉大叔也叫爹早些過去,莫要等李縣令來了再去。”


    葉知秋確實是叮囑過,說未翻臉前對方依然是太子,斷沒有比太子後到的禮數。


    老曹瞅了瞅日頭。


    “開宴是傍晚申時,那麽咱們差不多提前一個時辰,早點過去吧。”


    “好嘞。”曹習文樂嗬嗬地跑開了。


    積雪稍融,帝都各處龍涎口的水流開始緩緩流動,偶有微風吹過,帶過一陣清冷。


    葉茵坐在表哥蘇曉塵的房間裏,怔怔地看著窗外。


    表哥離開之後,她時不時地就會來坐一坐,這裏一草一木的枝裏葉間都摻雜著她與表哥兒伴時的嬉聲笑語。


    她不知道表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她越來越覺得表哥身上的秘密是她猜不透的。爹和娘都知道,他們為了表哥的事吵了那麽多次,可他們隱藏得那樣好,即使自己躲在角落裏偷聽了他們的對話,仍是一頭霧水不能明白。


    但有一件事她是聽明白了。


    表哥遲早要走,也遲早還會再迴來。


    至少爹是這麽堅信的。


    可是娘就有些奇怪了,她那麽喜歡表哥,卻希望他不要迴來。


    大人的心思果然難懂得很。


    葉茵悶悶不樂地看著手掌上蹭破的那片傷痕,那是那天夜裏去曹府時摔的。


    哪一個該天殺的小賊,竟然就讓我給遇上了。還好我跑得快,不然真不知道那賊又生出別的心思來。


    葉茵忽然在想,說起來別說自己一個弱女子,這要是表哥或者爹爹遇上這樣的賊人,除了討饒怕是也沒轍吧?


    果然男人還是得有些武藝才可靠,天天像爹爹和表哥一樣隻會讀書寫字,遇到緊要關頭,也不頂事兒啊。


    葉茵輕輕觸過手掌,傷口處泛過一絲痛。


    這個小賊!我咒你也摔幾跤才好!


    正胡思亂想間,屋外康叔的聲音響起:


    “小姐!小姐果然在這裏,可叫我好找。”


    “何事?”


    “老爺說讓小姐去前廳,晚上宴請的賓客陸續要到了,小姐該去見一見。”


    “我?爹爹說的?”葉茵分明不信。


    宴請的事葉茵是聽母親說了的,不過家中來人爹爹一向不讓自己拋頭露麵,緣何今日卻讓自己去迎賓客?


    “是啊,鄰街的曹大人和曹公子已經到門口了,小姐快過去吧。”康叔自顧自地笑容滿麵,就差沒說老爺給你物色的未來夫婿到了。


    葉茵嘀咕了一聲,古怪。


    曹習文與葉知秋早已喝過數次酒,並不陌生。他隨老曹入了葉府後,便好奇地左看又看。


    說實話葉知秋的府邸是不如曹飛虎的來得氣派,且家中陳設也頗為低調樸素,不過勝在葉氏夫婦一向喜愛潔淨,讓來客不禁心生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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