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學?”李重延哼唧了幾聲,“哎,不肯教就不肯教嘛,我不過就那麽一說。”


    朱芷潔見他疑心,有些小急:“是真的沒學。那觀心秘術都是曆代女帝麵麵相傳的,我母皇確實沒有傳我……”


    朱芷潔心裏清楚,其實就算傳了自己,也不能擅自就教給李重延。不過既然自己不會,也就不必非要挑明這一點去拒得他心裏不痛快。


    李重延轉了笑臉道:“逗你玩呢。你就是真要教我,我也耐不下性子學啊。朝堂的那些事啊,想想就煩……”他忽然想起父皇先前在逸閑閣誘殺韓複之事,就覺得毛骨悚然,臉上的笑也僵住了。


    朱芷潔見他這般,忙寬慰道:


    “你說的這感覺我也明白,我自幼居於深宮,也覺得無趣得很,雖然比你能忍一些,但也想找個能說得上話的,可是我那兩個姐妹一個日理萬機,一個神出鬼沒,幾乎見不到。也不知她們現在好不好……”


    李重延被溫帝叮囑過不可提碧海之事,當下轉了話頭說道:“算啦,剛才還說得好好的,怎麽說到這等不痛快的事了。哦,對了,說到那曹習文,年紀輕輕的,每次一喝酒就開始吹牛,說什麽以後一定要當上兵馬大元帥,他爹就在一旁邊笑邊罵他不知天高地厚,兩父子還賭氣打賭,說要是曹習文真成了元帥,他爹就替他牽馬上戰場去,你說可笑不可笑。”


    朱芷潔果然笑道:“你這麽一說,我倒越發好奇那曹習文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你好奇他,他又何曾不好奇你,幾次說要我帶了你來喝酒,把老曹給嚇得跟丟了魂似的忙擺手,我說你正在家養胎呢,等出了月子就一起過來。”


    “你……”朱芷潔臉上一紅,自己說到好奇不過是順口一提,她是太子妃,怎可去宮外見別的男人,就算是和太子同行,也是不合情理更不合規製。


    “你想不想一起去呀?到時候你可以跟我一同微服出宮轉一轉,咱們可以喝個痛快。”說到尋歡作樂之事,李重延是一等一的輕車熟路。他從小眼裏就無法無天,哪有朱芷潔這樣循規蹈矩,那些所謂的清規戒律約定俗成的條條框框根本就當不存在,隻想著怎麽樂怎麽來。


    他見朱芷潔臉上神情古怪,似是半推半就,知道她隻是擔心被人發現,心中還是有蠢蠢欲動的念頭。就像當初讓她丟泥團子一樣,別看嘴上說不不不,一旦丟起來,可是欲罷不能吧。


    “不必擔心,到時候讓王公公想辦法把你喬裝成宮女帶出去,保證沒人知道。哎,可惜啊。葉知秋還說,下次去他家喝酒他會備下上好的羊肉爐子,你這碧海人好像還沒吃過我們蒼梧國的烤山羊肉吧,一到天冷,宮裏上上下下都愛吃那個,眼見大寒將至,慶州年年貢上來的肥羊又該到了。你不知道,烤完那帶骨的肉條,沾上椒鹽和孜然,或是抹上紫蘇芝麻醬,那鮮嫩肥美得可稱人間一絕啊!”李重延說得眉飛色舞。


    自從朱芷潔有了身孕之後,日裏夜裏睡的時


    辰要比以前多多了,李重延每每迴宮來探,十有八九都能遇上她尚臥床未醒,他日日在禮部已快被葉知秋給憋出病了,太子妃又不太能作陪,如何還肯再忍,於是出宮偷偷找曹習文喝酒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朱芷潔知他喜歡熱鬧,便由著他去,聽他說下次要去葉知秋家裏喝酒吃肉,便問道:“是麽,是什麽時候去?”


    “這不都到月末了麽?就下個月初初三去。”李重延笑道:“你要是饞,咱們今晚就先吃頓羊肉爐子?”


    朱芷潔似是沒聽見,掰著指頭算著。


    還有八日,初五……正是父親的忌日。


    ******


    萬樺帝都的煙波大街走到頭是古樸低調的葉府,隻要稍稍拐過街角就立刻能看見另一所大宅院。


    那宅院說新不新,不過顯得甚是氣派,尤其是門口的那對石獅子,顯然是最近才剛剛換上的,看起來燦然一新。


    這正是戍衛帝都的淞陽大營---哦不,最近已蒙聖上賜名為龍鱗軍---的統領曹飛虎的府邸。


    說到此處,含元殿上所有的大臣都暗暗佩服葉知秋。


    這個人真是不知道長了一雙怎樣的眼睛,能在那曹飛虎混得跟坨屎一樣的時候就對他青睞有加,各種接近示好,還公開在朝堂上替他開脫丟了銀泉公主的罪名,推薦他為婚使護衛。最後……居然還能攛掇這曹飛虎把宅子安在他葉府的邊上做了街坊鄰居!最不可思議的是,沒過多久,這曹飛虎就接任中風病故的韓複做了一營的統領了!


    隻怕伏羲的卦、老君的丹、也比不上這葉知秋的一雙慧眼來得玄妙。


    嗯?問怎麽知道是葉知秋薦了曹統領買的宅子?


    這個……好像是傳聞如此,具體怎麽迴事兒,誰又在乎呢。


    其實那些自以為知道內幕的大臣們隻是摸到了皮毛,他們甚至從沒發現,就連當朝太子李重延,都會時不時地和葉知秋一同出入曹府!


    當然,這其中最高興的還是要數老曹。


    自從兒子曹習文陪著李重延到了帝都,他就飛黃騰達順風順水。以前橫豎看不順眼的兒子現在看在眼裏堪比人中龍鳳。而曹習文則一頭霧水地被蒙在鼓裏,甚至全然不知道自己懵懂中已經替老爹掙下了一所大宅子。


    但是高興就是高興,這不妨礙父子倆人住在一起平時沒事的時候也常常喝酒聊天,喝得興起了還都拿起刀來比劃幾招。


    這要是擱以前,別說喝酒了,剛扒拉幾口飯曹習文就會被老爹轟進屋子裏讀書去,現在可不會了。


    不管是武藝,還是喝酒,都是本事!


    喝酒能壞事兒也能成事兒。


    那關鍵就得看是跟誰喝。


    你能跟太子爺喝,老子親自給你端酒壺都成。


    這就是曹飛虎最坦蕩又最純潔的心裏話。


    然而他又不得不在旁進行一些提點,畢竟兒子是不知道太子身份的,


    太子再包容那也是有底線的,迴頭說了不該說的話真的無意惹惱了太子,那將來的榮華春夢就前功盡棄成泡影了。


    所以這一日,老曹命下人熱了幾壺酒,又特意差人去西市買了條新鮮的羊腿,在院子裏親自搭了烤架,和兒子喝酒吃肉聊天。


    曹習文剛練完一通槍棒,正好腹中饑餓,見他爹滿斟了酒,拿起來就要飲,卻被喝住。


    “慢著!”老曹拿起小刀切了一條肉擱盤裏遞過去:“喏,先把肉吃了,墊墊底再喝。”


    曹習文笑嘻嘻地依言擱下酒杯,接過肉盤。


    “爹,咱這日子過得也太逍遙了吧?”


    “哼哼,這算什麽?你小子不在的時候老子更逍遙。”老曹口是心非地答道。


    “爹,話也不能這麽說嘛。您瞧這麽大一所宅子,您一個人住也是太寂寞,我過來陪著不好麽?”


    “你也知道你爹寂寞啊?當初剛進城的時候我拉你留下你還不肯呢。”


    曹習文陪笑道:“那不都是奶奶說的,說爹一人在帝都過得清苦,我是不想給爹添亂呐,可沒想到爹這統領當得如此氣派……”


    “行了,就你小子會說,吃肉吃肉。”老曹得意地又切了一條肉給兒子。


    多年不在身邊,如今有福可享了,必然得好好補償一下這孩子。


    曹飛虎心中總有那麽份愧疚揮之不去,畢竟自己就隻有那麽一個孩子。曹氏四代單傳,也是不容易的香火。


    “其實爹啊,您在帝都現在都是統領了,這宅子又大,那何不把奶奶也接過來住?”曹習文忽然提了一句。


    老曹一尋思,這話說得倒是有理。


    其實老娘過來好照應是個原因,另一個讓老曹放心不下的是,他已從兵部得了消息,溫帝加派了駐守瀚江西岸的兵士,足足添了一萬八千人。


    這差不多是大半個營的人數,要說隻是用來守瀚江,怕是說不過去,然而兵部通報各營的軍報中除了這些消息就再沒有提到任何別的事,這一點顯得尤其奇怪。似乎是溫帝想要調兵又不想鬧得動靜太大。


    涇州就在瀚江西岸,現在局勢未明兵戈先動,老曹不得不有所警覺。


    聽說碧海國的金羽營已是北上霖州要與伊穆蘭人的十二萬大軍開戰了。


    作為盟國,此番碧海國自從左太師葬身瀚江後既沒有求援,也沒有別的消息,莫不是心中對左太師的死有愧?


    可沒了蒼梧國,碧海國能扛得住伊穆蘭人就見鬼了。溫帝難道是吃準了碧海國會兵敗國破,才先調兵到瀚江,提防伊穆蘭人繼續西進麽?不管怎麽樣,涇州可能即刻就要變成戰場,兵荒馬亂的不安全,還是得把老娘早點接到身邊來才放心。


    老曹忽然想起了涇州知府李卓。


    嗯,把這事兒交給他一定穩妥,迴頭就手書一封讓他差人把老娘送過來。升了官兒就是好辦事,這要擱以前還得想辦法告假自己迴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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