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蘭猶豫了一下,心想:兩國之間撕破了臉,如今又想要聯姻,確實得緩轉一番才好。方才這兩人殿上初見,那朱芷瀲烏眼雞似地瞧著蘇佑一臉不如意,也是不好辦。說到壺梁閣,左不過是想卿卿我我蜜裏調一番油,這等男女之事就由他一時去,省得麻煩自己還得出麵替蘇佑說好話。


    於是低聲對弟弟說道:“湧金門內密道多,他二人想要住在湧金門外更好,你就派人盯著一些。”


    溫和笑著點點頭,自出殿安排去了。


    溫蘭這邊展開國書,細細看了一遍,果然見朱紅色的璽印蓋在那裏,分毫不差,當即示意人拿過去給明皇也看一遍。


    祁楚聽得懂南語,一聽壺梁閣三字,便悄悄拽住弟弟問:“壺梁閣是在哪裏啊?”


    祁烈懶得管這些瑣事,可又不敢不答姐姐的話,於是靈機一動將方才那侍從叫來代他迴答。


    祁楚問得仔細,侍從答得盡心。隻是這太液城中樓閣眾多,風格與帕爾汗宮方方正正講究中軸對稱相反,總是東一拐西一片,務求無論從哪兒望去都是絕不重複的意趣之景,卻讓這祁楚聽得一頭霧水全分不清東西南北。


    她越聽越記不住,越記不住就越煩躁,“你隻說那壺梁閣附近有什麽一看就明白的東西不?”


    侍從想了想,答道:“壺梁閣臨著太液湖,湖邊是一大片蘆葦,整個太液湖雖然大,可有蘆葦叢的就隻有壺梁閣底下的那一段湖岸,頗是好認。”


    祁楚抱怨道:“早說這句不就完了,囉裏囉嗦還這一大堆!”


    那侍從臉上陪笑,肚中卻暗罵:你個伊穆蘭的鄉巴佬,寸草不生的地兒,知道蘆葦叢長啥樣麽?


    卻不知祁楚在碧海境內都呆了十幾年了,什麽花草沒見過。


    這邊明皇接過國書,隻是掃了一眼,便遞了迴去,似是沒什麽異議。


    溫蘭見大事已定,便清了清嗓子,高聲道:“既是如此,那剩下的便是些細枝末節了,不過有些事還是需要明皇點個頭。譬如……”


    說著將目光掃向碧海眾臣。


    那一幹大臣們正吃得歡,見溫蘭目光掃來,都忙咽了口中之食,惶恐地呆在那裏,生怕被點了名又遭了什麽禍事。


    “九門提督陸大人,”溫蘭終於將目光停留在了陸文驃身上:“聽說陸大人轄有守城的八千兵士,既然眼下國都內外不太安寧,雖有我伊穆蘭的將士守護,但難免人生地不熟,還須得陸大人從旁協同才好。不知明皇可準許?”


    陸文驃暗忖,這是什麽意思?國都雞犬不寧不正是你伊穆蘭人在此恣意妄為?真是賊喊捉賊。若沒有你這幾萬兵勢屯在城下,守衛國都之職我隻怕一千兵都用不了,反正現在都已經是座空城了。


    於是他沒有吭聲,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作了一揖。


    明皇則“嗯”了一聲,似是不太情願。


    溫蘭繼續說道:“既然明皇肯讓陸大人協同守城,那麽發號施令還須得歸於一處,否則生了什麽誤會,不免生出事端。所以,請陸大人凡事聽從我伊穆蘭樞密院的調遣。”


    陸文驃的臉色鐵青,他料到伊穆蘭人會咄咄逼人,心裏已做好了準備,但仍是沒想到會囂張到這種地步!明皇陛下尚且坐在這裏,便要自己置主君於不顧而聽命於敵國!此等大辱,難道也是父親叮囑的分內之事嗎?!


    他忍不住看向明皇,隻見明皇朝他微微一笑,似是胸有成竹,又似是默許同意。


    也罷,既然陛下能觀心,應是能明白我陸文驃究竟黑白幾何。


    陸文驃隻得把心一橫,雙手一拱,應聲道:“遵命!”


    溫蘭見明皇方才為了玉璽之事不依不饒,在這件事上反而沒什麽抵觸,頗有些意外。對這八千兵原本他已做好了打算趁著蘇佑不在,要多費些口舌逼迫明皇讓步,不料得來全不費功夫。


    既然心頭一患已解決,那便沒什麽可多逗留的了。


    溫蘭手一揮,高聲道:“來人,送明皇去沐恩院。”


    明皇臉色為之一變,碧海群臣亦是同時僵在那裏,手中的吃食已舉不到嘴邊。


    沐恩院?


    那是供鄰邦小國質子使節暫住的地方,竟然讓明皇住到那裏去?!這……這豈不是欺人太甚?


    溫蘭依然趾高氣揚地解釋道:“既然將要傳位於清洋公主,那麽來儀宮是不好居住下去了,將來上明皇的居所還需要些時日準備,就請暫時委屈一下,在沐恩院中小住一陣吧。如今兵荒馬亂日子也不太平,除了物資匱缺不說,我看著宮裏的宮人們也逃散了大半,所以明皇的飲食起居供應我等雖然會盡心維係,但恐怕無法保證和在來儀宮時一般無二,其中不便之處,明皇應是能體諒。不過話說迴來,要怪也隻能怪當初的清鮫公主執意要與蒼梧國合兵北上,先陳兵於霖州,我等南下應敵之勢,也是被逼無奈之措啊。哈哈哈……”


    譏諷之意言溢於表,說得明皇臉上一陣陰沉,但仍是不現怒色。


    溫蘭此時心中好不爽快。


    沐恩院,你朱玉澹錦衣玉食一生,現在住一住我十年間呆過的清苦之地又有何妨?何況你是一國之君,不拿你來墮一墮碧海國的臉麵,還有更合適的人選麽?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麽大事。沐恩院是朱芷淩監國後才建起來的地方,一定沒有深藏的密道,隻有將你圈在那裏麵,我才放心得下啊。


    溫蘭說罷,改用伊穆蘭語命道:“既然國主有事在身,此間事已畢,那麽我們也不必繼續耗在這兒了,都隨我出城去吧。”


    太液城中雖然桂殿蘭宮,處處玉樓金閣,終究沒有城外王帳大營住著安全。溫蘭明白這個道理,祁烈和琿英更是清楚得很,莫大虯則依然想迴商館去,於是三人都沒什麽異議,隨著起身一起朝殿外走去。


    不料祁楚卻不樂意,指著遠處的一所高閣說要住到那裏去。


    溫蘭知道祁楚年輕時就是個被寵壞的性子,不耐煩與她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便向弟弟使了個眼色,讓他安排去了。


    祁楚悄聲問道:“哥黎罕,要不要陪我一起住在這太液城裏啊?”


    嚇得哥黎罕麵如土色,心想,這事兒可了不得,要是一不小心第二天被祁烈發現自己做了個免費大舅子,隻怕腦袋要掛不住了,忙擺手連說了七八個不字,祁楚都分不清是他嘴抖了還是自己聽岔了。


    殿上的事兒已畢,溫和的事兒才剛開始。


    明皇和祁楚得分別派人送去安住,還得暗中看守。蘇佑和朱芷瀲那邊也得花心思盯著。碧海的群臣得一個不拉地趕出城去,不能叫誰趁自己不注意偷偷留在了城裏。當然,最重要的一件事,該是快有結果了。


    溫和緊緊跟隨在溫蘭之後,兄弟倆人上了同一輛馬車。


    溫蘭剛剛坐定,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派去的人可迴來了。”


    溫和搖頭道:“應是快了,此處人多眼雜不好說話,我已命他先迴大營,等我們迴去的時候,他大約也能到了。”


    溫蘭嗯了一聲,問道:“你看方才殿上的情景,覺得如何?可有蹊蹺?”


    “有。”


    “什麽地方?”


    溫和略加思索道:“我也說不上來什麽地方不對勁,但總覺得明皇似乎太過順從,這絕不像她的性子。”


    “不錯,你與我想到了一處!朱玉澹是何等人,豈會坐以待斃?所以我才叮囑你暗中派人埋伏在湧金門內的禽舍邊。至於我猜得準不準,等下到了大營便可見分曉了。”


    溫和從來都覺得兄長的心思勝過自己十倍,所以兄長叮囑的事他沒有一件是敷衍了事的,這也使溫蘭對他極其放心。有些暗地裏的事交給溫和去辦,隻怕比自己辦得更穩妥。


    “兄長,國主和清洋那邊……”


    “我後來想了想,你說得對,是該讓他們倆人親近親近。何況清洋年歲尚輕,也沒什麽曆練,我不怕她還能翻出什麽花樣來。不過今日大殿之上……”溫蘭忽然臉上有了怒氣。


    溫和知道他是說朱芷瀲拿暗器射他之事。


    “多虧了你讓林通勝提前提防在側,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溫和一笑:“說起來,朱芷瀲算是林通勝的徒孫了,她的那點本事在他的眼裏不過是些皮毛微屑。”


    “不過你聽他二人間的言語了麽?似是提到了琉夏國的什麽秋月氏。”


    “聽到了,隻是林通勝曾經與我說起過琉夏國的事也不多,隱約有提到皇裔之爭,但並未細說,想來這秋月氏也是其中一支吧。”


    “沒想到這朱芷瀲居然會和這秋月氏有瓜葛,這又是什麽鬼使神差的事兒?”


    “聽說是那朱芷瀲去南華島尋國主時被柳明嫣追蹤,恰逢秋月氏路過出手相助,才有了結識。”


    “原來隻是喪家之犬。”溫蘭撣了撣袖子,言語中極是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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