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待如何?你若知曉了玉璽所在,狼子野心奪了去,我碧海的敕令豈不成了你手中隨心所欲之物!”朱芷瀲忽然雙眉一橫,厲聲反駁,言語間比明皇更不給溫蘭留情麵。


    不等溫蘭反駁,朱芷瀲轉身逼近蘇佑身前,直視他問道:“你們伊穆蘭國,究竟你是國主,還是他是?”


    溫和在一旁輕笑了一聲,這個朱芷瀲果然是得刮目相看,話雖不多,卻如打蛇七寸一般正中了兄長的要害。且先前對蘇佑恨得多一句話都不肯說,現在卻肯借他手去對付兄長,當真淩厲。


    溫蘭被逼得不得已,隻得大聲說道:“你來儀宮中密道甚多,我若放了你入宮,焉知你不會攜了玉璽逃出城去!今日除非讓我與你同去來儀宮,不然說什麽也不會放你入宮!”


    蘇佑恍然大悟,原來溫蘭一直遮遮掩掩的是這個秘密,來儀宮中的密道……他連我也不肯說,莫不是他心中也在提防我會用密道做些什麽?不由心中生出幾分怒意。


    不料朱芷瀲毫不退讓,反駁道:“我乃碧海國的嫡公主,是自小便受王恩教化之人。在我南域之國,遵綱常、恪孝悌,從禮信,知廉恥,都是為人立世的根本!我碧海國的陛下尚且坐在這裏,這一殿的臣子還需要我去庇佑,我若攜了玉璽逃出宮去,豈非成了無君無父無信無義之人?即便出了宮去又怎樣,你以為憑一方玉璽便可號令得了碧海萬民來朝嗎?以你這等小人之心度我碧海泱泱大國之器量豈非井底之蛙癡人說夢?!我勸你休要逞三寸利舌,行僭越之事!”


    一席話說得溫蘭暴怒不已,卻句句都敲打在了蘇佑的心中,蘇佑與朱芷瀲一樣,都是南域教化,受慕雲佑的教導又深,禮信廉恥之事本就根深蒂固,聽到朱芷瀲駁得溫蘭句句犀利,心裏有種說不出的痛快,當即也冷笑一聲道:“老楊,小瀲說得頗是在理,這一輪,你輸了。”


    溫蘭一身的怒氣忽然如同被抽空了一般,滯立在原地。


    以往在沐恩院中,蘇佑、朱芷瀲和自己三人常常喝茶聊天,有時會命題作辯。兩人辯論時,另一人便在旁做判。其中蘇佑和自己常常能辯得不分上下各執一詞,而朱芷瀲總是辯不過幾句便落了下風,能勝過自己的次數一個手都數得過來,還不算上故意輸給她的,所以辯得少,裁得多。


    蘇佑忽然提起這往事來,不僅亂了他心神,更是揭了他的身份。


    朱芷瀲聞言不禁身子一晃,她萬料不到眼前的這個溫蘭,竟然會是在城中伴她多年的楊懷仁!


    昔日一同嬉笑遊戲無憂無慮,原來不過是居心叵測的一張迷網。自己從小就知道,這大殿之上多得是明爭暗鬥波雲詭譎,然而這一切難道不都是撫星台上才有的風景嗎?我隻道置身其外便可逍遙一生,懵懵懂懂地過了這些年,今日才大夢初醒,發現自己從來就沒能逃離過!真是可笑之至!


    “老楊……老楊?”朱芷瀲頓時仰天大笑起來,“想不到沐恩院一別,竟然會在這裏重逢,竟然會是這等的身份!想當初你一開始假意推心置腹地告訴我你會易容,讓我對你深信不疑。而你卻從未顯露過真麵目,這一招騙術騙得我渾然不覺,不愧是伊穆蘭的大巫神,當真是好耐性,好手段!”


    笑聲猶如銀鈴響徹大殿之上,笑得碧海眾臣盡皆失色,陸文驤等人甚至開始擔心這朱芷瀲是不是打算就在這大殿之上與溫氏撕破臉皮。剛才還慶幸這是兄長的女兒,如今就該擔心會不會被這口不擇言的小東西給牽連了!


    朱芷瀲笑聲未絕,忽然將頭一側,以額角對準溫蘭,右手往發髻中一推,隻聽一陣細微聲響起,似是有什麽東西直向溫蘭飛去。


    就在那一瞬,殿上一個身影極快地閃到溫蘭跟前,手中一根銀鈴索朝前刷過去,眾人再定睛看時,那根銀鈴索上藍光瑩瑩,不知是何物。


    溫蘭臉色煞白地站在那裏,擋在身前的正是林通勝。


    林通勝小心地將銀鈴索拿到鼻子前嗅了嗅,淡淡地說了一句:“浸了鈴蘭蕁鬼毒的牛毛針?哼,鷲尾家的婢子做出來的東西還是那麽華而不實。”


    說得正是鷲尾螢當日在瀚江岸邊贈予朱芷瀲的暗器。


    鷲尾螢本身擅長自製暗器,又能將暗器之型藏於各式首飾之中。她送的這門暗器外形看就是一枚精巧的發簪,戴在頭上很難人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平常人以暗器傷人都是靠手勁,這枚發簪卻暗藏了機括,發射時隻需將額角對準目標,以手指插.入發髻推動機括,便可射出毒針,令人防不勝防。


    溫和事先命人給朱芷瀲更衣著冠時,每一樣東西都是事先查驗過,不料這枚發簪做得實在巧妙,竟然連精通打造簪釵的溫和都被瞞過了。但他知曉朱芷瀲身懷五行之術,為了以防萬一,他命林通勝喬裝成護衛的樣子伏在殿側,所以從一開始,朱芷瀲的一舉一動就從未離開過林通勝的眼睛。


    朱芷瀲見他說出了鷲尾螢的名字,料定了這林管家便是秋月口中的林通勝,便譏諷道:“你便是林通勝?沒想到堂堂琉夏的一族皇裔竟然也會成了溫蘭的鷹犬!正好,秋月君要我帶句話給你,過眼黃粱歸泡影,喪主之犬終斷首!他會用‘荒鷹’等著你的!”


    其實秋月實如何能知道朱芷瀲會何時遇到林通勝,隻不過前一句過眼黃粱是他誦讀過的一句詩,乃是琉夏國國主生前所作,後一句卻是朱芷瀲臨時起意附上去的,聽在林通勝的耳中,自然會誤認為就是出自秋月之口,待朱芷瀲提到荒鷹二字,更是心中無疑。


    喜怒從不顯於形的林通勝沒想到朱芷瀲竟然會與築紫秋月氏有如此深的交往,心中被催動了往事,當下動了真怒狠狠地迴道:“好!那我林通勝便等著領教他的大極密妙流十二刀!”


    碧海眾臣本就聽得殿上劍拔弩張,擔心得要死,忽然還動起了手來,更是嚇得麵如土色。陸文驤和陸文驥兩人急得臉上直冒汗,都暗想該說點什麽把場麵緩和一下才好。


    隻有明皇在旁先是聽得朱芷瀲對著溫蘭罵得一陣痛快,又聽到女兒提到琉夏國和築紫秋月氏時不禁沉思,依稀覺得好像記憶中還真和碧海國曾有些什麽淵源。


    大殿之上的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蘇佑一聲喝道:“都住手!全都退下去!”


    朱芷瀲理了理發髻,重新將金縷重明冠戴端正,坐迴了明皇身邊,依然是分毫不讓的氣勢,看在一旁祁楚的眼中竟是暗暗叫好。她見這小丫頭年紀雖輕,對著溫蘭時卻不露怯意罵得酣暢淋漓,實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之後又見她出手利索毫不拖泥帶水,更是心中一陣雀躍,隻可惜被個怪人擋在前麵沒能得手,隻得歎了口氣,早忘了這小丫頭是自己最痛恨的老賤人的女兒。


    蘇佑看也不看被氣得不輕的溫蘭,環視大殿上的眾人道:“璽印一事我已知曉,由清洋公主單獨入來儀宮確實不妥,須得由我伊穆蘭人同行方可。”


    溫蘭一聽蘇佑這話,頓時臉色緩和了不少,雖然剛才險些被朱芷瀲暗算了去,不過國主的意思顯然是站在了自己這邊,便也不好再說什麽。


    “不過。”蘇佑話鋒一轉:“派何人同行入來儀宮,此事當慎重。大巫神近來憂思勞神,不宜再多走動。不如……就由我親自與清洋公主同行入宮取璽。”


    溫蘭一聽,頓時反應過來,這哪裏是站在自己這一邊,分明是要將自己隔在外麵和朱芷瀲說悄悄話!這可是決不能夠的!


    不料蘇佑早有準備,緊接著便轉向祁烈說道:“請血焰王親自護衛我左右!”


    祁烈聽懂意思之後,當即站起身來,沉聲應道:“遵國主命!”


    溫和瞧了一眼兄長,頗有些心疼。


    如此局麵,即便是兄長,也隻好眼睜睜地看著這二人出殿去了吧。


    他忽然有些懊喪,早知道會有今天這等的變故,應該在昨日就於來儀宮中暗插耳目,那麽待蘇佑與朱芷瀲到了宮中,不僅能夠偷聽到兩人的對話,也許還能探明玉璽的所在。


    不過現在為時也不晚,以林通勝的本事,應該可以趕在他們前麵到達來儀宮。


    溫和剛打算看向林通勝給他使眼色,忽然迎麵撞上了一道野獸般的目光。


    祁烈似是早已猜到了他的心思,正死死地盯過來,右手虛握一拳,隨即忽然捏緊,好像是在告誡自己:休要打什麽歪主意,不然便擰斷你的脖子!


    溫和自苦笑一聲,也罷……即便林通勝能一時得手,按這血焰王的性子豈能善罷甘休?畢竟是一族的族長,秋後再和自己算賬也是頭疼,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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