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布想著自己珍藏的寶貝已經悉數運到了棘岩城,不如就把蘇佑給拉過來逛逛。反正祁烈和琿英都呆在寶坻城呢,定不會知道自己的心思。


    蘇佑其實很不喜歡與羅布呆在一起,他寧可憋在城裏一整天都不出門一步,都不想和這個一身銅臭的金刃王說一句話。


    但眼下卻不得不跟著他來著棘岩城。


    他不知道溫蘭什麽時候打算南下,也不知道碧海那邊是什麽情況。既然羅布請自己來棘岩城幾日,那遠離溫蘭些日子也好。至少如果自己不在寶坻城,溫蘭是不能擅自發兵的。


    能拖則拖。


    蘇佑覺得眼下自己能做的大約也隻有一些了。


    他端坐在車內,看著窗外的景色比起初出大都時已是多了不少綠意,不由歎了口氣。


    又離南境近了一些。


    小瀲,不知道你迴太液城了沒有。也不知道他日我再見到你,該如何說起。


    赫萍見他愁眉不展,知道勸也無用,隻默默地替他斟了一杯黑岩青針的涼茶放在跟前。


    “你說……這入秋後大約要多久才會有沙暴?”蘇佑忽然問道。


    “倘若是血族領地如蚩骨山那樣的北境,隻要一入了秋,十天裏倒有五天是起沙暴的。不過這裏地處南地……”赫萍知道他問這話的意思,大約是想寄希望於老天早降沙暴,好阻了南征。


    “也是……這裏離霖州不過區區數百裏,又是刃族領地的最南端,怎麽會有沙暴。”蘇佑自苦笑了一聲。


    赫琳湊上前來,笑道:“國主不要總想那些煩心的事了,等下到了棘岩城,國主可以散散心好好逛一逛。聽說金刃王要請國主去東嶺庫房轉轉,那裏可是有好多新奇的寶貝呢。”


    蘇佑奇道:“什麽新奇的寶貝?”


    “那奴婢可就不知道了,金刃王的寶庫豈是人人都能進得的,若不是侍奉國主左右,奴婢哪有這福分能來棘岩城呢。不過金刃王的寶貝一定都是好的,這事兒見過沒見過的人都知道。”


    這倒是不假。


    蘇佑想起這金刃王每每出手不是金銀滿甸,就是奇珍異寶。上次送自己的那個什麽麒麟雙金弓,便讓人愛不釋手。


    也罷,那就去見識見識吧。


    這羅布拉我至此,不過是想討好於我,好讓他日入太液城時多照拂他刃族一些。我若借口在此賞玩寶物耽擱,呆得越久,羅布自然越稱心如意。便是有溫蘭派人來催我迴寶坻城去,也有羅布替我擋一擋。


    想到此處,蘇佑點了點頭道:


    “也好,那就去看看他的那些寶貝吧。”


    赫琳見他應允,喜不自勝。


    赫萍瞧在眼裏,不解問道:“是國主去看寶貝,如何你這般歡喜?”


    赫琳被問得訕訕一笑:“姐姐難道不想看看那些寶貝麽?”


    蘇佑本就是個隨和性子,就勢笑道:“赫琳大約是有什麽想要的物件?你若相中了,也可以悄悄告訴我,隻要不是太貴重的,我取了賞你便是。”


    他這麽說倒不是小氣,俗話說拿人手短,他確實不想對羅布承情太多。


    禦駕的車仗行進得很順利,護衛的一萬輕騎衛隊分作東西兩營,分別紮營於棘岩城的東西兩城門外。所起營帳,所起營灶,所插旌旗的數量全都一模一樣。乍看之下,這一萬人是分作了一邊五千兵,其實一邊隻有兩千,而另一邊卻是八千。


    這都是蘇佑親自下的軍令,用的正是《雲策》中布營十四法中的疑營法。


    敵軍不明虛實,為防止兩相唿應,多半隻能分兵偷襲。如此一來,偷襲的戰力便減了半。但這樣就中了疑營法的圈套,按慕雲兵法所授,隻需以弱勢強擊,以強勢佯弱,便可用假象迷惑敵軍,誘使敵軍冒進或怯退。


    蘇佑自小研習慕雲兵法,隻是一直都限於紙上談兵,從未有過實戰。自出大都以來,他胸中自有韜略,又有大軍在手,延路上時不時地就改變軍陣,將慕雲佑傳授給自己的謀略演練活用。


    慕雲兵法向來神鬼不覺自有奧妙。蘇佑的這般排兵布陣,莫說三族首領不解其中變化,就連大巫神溫蘭看在眼中,也猜不透是何種深意。


    不過這也是在情理之中。


    大巫神溫蘭雖然多智,擅長的都是些掩人背後的鬼謀暗算,對排兵布陣縱然有些心得,是遠不如在戰場上正麵應敵用兵如神的慕雲氏的。


    這也是他千方百計想要把蘇佑送去慕雲氏門下接承衣缽的目的。


    不能化敵為友,那便鳩占鵲巢。


    這種事才是溫蘭擅長的。


    眼下既然蘇佑已得了《雲策》,溫蘭索性出了大都就暗中吩咐,南征之前,所有大軍任由蘇佑調遣。


    十五萬人馬,他想怎麽練,就怎麽練。關了十九年的雛鷹,是時候放出來伸伸翅膀了。


    於是這一路走來,蘇佑每日閑來無事時便由著心血來潮各種布軍掌控,到了寶坻城時,已基本上將《雲策》上所述的兵法操演了近一半。


    他便不擔心被人瞧了去勘破了奧秘麽?


    這一點蘇佑倒真的不擔心。


    像他這般心智聰穎從小就拜在慕雲門下由慕雲佑親自教導了十幾年的學生,研讀《雲策》尚不能全懂,旁人憑空隻是看看他布軍的手法,沒可能就看得懂。何況慕雲兵法講究的是虛虛實實,不是慕雲氏的傳人,哪裏能摸清楚哪一步是真哪一步是假呢。


    一萬兵馬既已紮營,金刃王羅布便小心翼翼地引著蘇佑的禦仗由西城門入了棘岩城。


    棘岩城並不大,所在城中的人口也不過一二十萬。羅布早早地讓城中的知事貼出告示,命百姓們閉門不出,隻留少許在道路兩邊跪拜迎接。


    這樣一來,可苦了郝師爺。


    他本來想入了西城門後,趁著城中的人流從東城門再出城去。不料大街上各處都是靜悄悄的沒什麽人跡,主大道上早已被衛隊們護得水泄不通。


    他駕著馬車正尋思從小路向北繞個半圈再到東城門,剛沒行多少路,便又遇上了一隊巡邏的兵士。


    這樣小的一個棘岩城,怎麽有這麽多兵士駐紮?


    郝師爺忽然恍然大悟,定是金刃王羅布已經將大多數的財寶都轉移到了城東的東嶺庫房,所以才派了這麽多駐軍。這些軍隊守城是假,守庫房才是真!


    那巡邏的兵士見了郝師爺的馬車,愣了一下。


    馬車的規製分明是刃族軍中的樣子,然而卻不是棘岩城中的馬車。


    “停車!”兵士一聲厲喝。


    郝師爺隻得勒停了馬車。


    “你是何人,要往何處去?”


    郝師爺暗忖,言多必失,出口還當謹慎,當下坐在車頭動也不動,隻朝那兵士傲慢地揮了揮手,示意他過來。


    人有時就是吃這一套。


    你若太客氣了,他就不把你當迴事兒。


    你若擺出架子,一時三刻裏還真露不了餡兒。


    那兵士狐疑地湊了前去,郝師爺又掏出先前那塊千戶的牌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壓低嗓門說道:


    “不要迴頭,不要作聲,我隻說於你聽。”


    兵士被他一咋唿,哪裏還有方才倨傲的口氣,忙哈腰小聲應道:“大人請吩咐,小的聽著。”


    “我是隨金刃王的車駕一同從寶坻城過來的。金刃王與國主的車駕就在後麵,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兵士越發驚恐起來,生怕自己惹了什麽禍。


    “金刃王有些特別的寶貝藏在車上,隻是這些寶貝極為隱秘,所以交代我暗中護送。”


    棘岩城並不大,金刃王近些日子裏大批量地轉移財寶的事因為事出突然安排極是倉促,所以連一般的兵士也都能瞧見各種運送的馬車。隻是那些馬車都是滿箱滿箱的貨物,而眼前的這一輛馬車分明是供人所乘的。


    所以這兵士雖信了八分,卻還是有兩分疑心。


    巡邏的兵士多數還是有經驗的,運送寶物的馬車往往吃重,車印極深,而這馬車的車印卻淺了不少。


    兵士小心地試探道:“大人……小的鬥膽問一句,這車倒不像是來運貨物的,而像是用來乘人的……”


    郝師爺被他這樣一問,心中有些心虛,不由急得臉上紅了三分。他急中生智,低聲怒斥了一聲:“混賬東西,難道寶貝就必須是貨物麽?”


    兵士被他這樣一喝,忽然恍然大悟過來!


    金刃王喜斷袖好龍陽乃是舉國皆知之事,隻不過誰也不敢說出口。眼下這馬車來得隱秘,分明又是乘人所用。金刃王派人如此隱秘護送,自然是不想被人看見。想必車中所坐的人,也定是金刃王養在身邊的美男,眼下若還是咬住不放,豈不等同於要揭了金刃王的麵皮?


    當下頓時嚇得麵如土色,口中結巴起來。


    “大人……大人!小的有眼無珠,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沒看見。隻盼大人也當成沒見過小的才好!”


    郝師爺暗中鬆了口氣,複了先前冷冰冰的神色,又問道:“我問你,如今我看城中各處大道上都已是封鎖嚴密,隻為迎接國主的車駕,那若要避開人多之處,該怎麽走才能到城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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