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蘇利國主兵敗後不久就死了,隻是不知道這不久是多久。”蘇曉塵邊說邊歎了一口氣,他原先覺得蘇利隻是個南侵的暴君,現在聽來也是有他自己的苦衷。蘇利國主南侵碧海固然無情,但又何嚐不是為了救自己的百姓。


    正義究竟是勝者的旗幌,還是敗者的軟肋?


    佑伯伯說的那句話越來越讓他心有感觸:


    對錯看上去水火不容,實是相依相至。比如對你而言是對的,對他人而言可能就是錯的,所以為人不可偏執。


    “一共是兩年又十個月。我兄長在此期間已是竭盡全力,可惜毒入肺腑,蘇利國主終究沒能撐過第三年。”溫和的眼中盡是惋惜之情。


    “那為何之後的察克多國主的事我完全沒有聽說過呢?”


    “那是因為蘇利國主病故後,我兄長立刻就抓捕了城中所有從蒼梧國潛伏過來的細作,把後麵發生的事都封了口。”


    “察克多國主發生了什麽事?”


    溫和痛苦地搖了搖頭道:“國之不幸,國之不幸啊。察克多本是個年輕有為的國主,卻因為一時衝動和大意,被血族的人劫持了。”


    “一國的國主,如何能被劫持?”蘇曉塵覺得匪夷所思。


    “毒金之戰後的這幾年裏,在我兄長對碧海的謀略之下,國力已是恢複了不少,百姓也能安居樂業,這對鷹刃血三族來說,都是好事。後來自蘇利國主病故,察克多即國主位,成為我伊穆蘭的大鄂渾。他覺得應該拋棄對碧海所有敵視的念頭,改為兩國交好甚至結盟。”


    蘇曉塵聽得越發不敢相信起來,伊穆蘭居然有如此願化幹戈為玉帛的開明國君?


    溫和把玩著手中的空茶盞,淡淡地說道:“我伊穆蘭人以鐵血掃天下,視部族的榮耀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從未有過與一個女人做主的國家談和的想法。察克多是鷹族的血統,他的族人有不滿也不會說出來。我們刃族雖然覺得通商可取,但終究不過是當作一時之策,並未有世代結盟之意,不過既然是大鄂渾的意思,我們也不會說什麽。隻有那血族……”


    “血族不服?”


    “這血族啊,自古就是殺戮慣了的,如今忽然說要談和,已是心中極不舒服,這就等於是讓雄鷹把自己的爪子收起來,讓老虎把利牙掩在口中。所幸血族最是看重忠誠和榮耀,那時血族的老族長還在世,他是蘇利國主臨終前,當著所有人的麵歃血宣誓過效忠察克多大鄂渾的,所以他靠著一己之力壓住族中各大長老和勇士的情緒,一時間還算太平無事。”


    溫和說著,放下茶盞問了一句:“公子可知道我伊穆蘭的三後製。”


    “聽恩師說起過,三大族各自進獻自己族中的血統高貴的女子給國主,同為穆拉,意為不棄之妻。”


    溫和點了點頭,眼中很是讚賞:“公子果然是知道的。蘇利國主是鷹族的血統,之前在自己的鷹族與我們刃族中各指了一名貴女給長子察克多做了穆拉,刃族的月穆拉福薄,第二年因病沒了。倒是這位鷹族的風穆拉,在蘇利國主去世後不久,替察克多國主誕下一子,然而因產時虛弱,這位風穆拉生下孩子沒多久就病故了,所以穆拉之位空懸。按祖製,血族合該進獻女子。血族得知後,十分高興,因為三後製中,三族的穆拉已經亡故了兩個,意味著他日隻有他們血族一位穆拉,血族覺得終於可以將自己族人的血統接融入到國主的子嗣中去,所以血族的老族長分外看重這門親事,打算親自將自己的女兒進獻到沙柯耶大都來。”


    蘇曉塵點了點頭,這並不難理解。對繼承帝位的人來說,血統至關重要,為帝者要竭力抵禦來自他族血統的融合,保持自己血統的純正。但同樣,想方設法突破這道防線,以血融血才是染指帝祚最穩妥最直接的方法。血族不甘心永遠隻為鷹族血統的君王鞍前馬後,他們一定是希望能有血族血統的國主可以讓他們效忠。


    就像當時陰牟國被蒼梧國一夜蕩平,血海深仇導致紛爭雲起時,欽文帝隻是將陰牟國的長公主收入宮中立為璟妃,便立刻平息了陰牟國的舊怨。隻因如今的溫帝李厚琮身上有了陰牟國的血統,陰牟國的舊人便再沒有造反的大義名分了。


    溫和繼續說道:“然而老族長尚未到沙柯耶大都,途中已收到察克多命人傳來的敕令,說不打算迎娶老族長的女兒,請他將女兒帶迴去。”


    “為何?”蘇曉塵大為不解。


    “因為察克多國主說,他想與碧海國聯姻。”


    “他想娶誰?”


    “彼時剛即位的碧海明皇朱玉澹。”


    蘇曉塵簡直不能再吃驚。他腦中本在搜尋那時的碧海國有什麽適齡的貴族女子可以嫁給察克多,絕沒想到察克多居然想會提出要迎娶碧海國的明皇本人。可這……從時間上算,碧海明皇朱玉澹那時應該連小瀲都快生下來了,真要是聯了姻,這真是要震驚天下了。所幸蘇曉塵知道這一切並未發生。


    “察克多國主說,自己的穆拉病故,恰逢聽聞朱玉澹的丈夫也去世了,認為這是這天意撮合。為了達成兩國世代盟約,兩國君主結為連理是最直接的方式,試想如果兩國君主都成了夫妻,那麽通商往來之類的事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蘇曉塵暗覺此言荒謬,莫說明皇朱玉澹絕無可能丟下三個女兒隻身嫁往伊穆蘭,便是真嫁過去了,她要如何在伊穆蘭禦極這碧海國土?


    “彼時,血族老族長膝下一兒一女,兒子祁烈年方十六,與察克多是從小的玩伴。女兒祁楚剛滿十八,一直暗中仰慕察克多,本來得知可以成為國主唯一的穆拉很是高興,不料隨父去沙柯耶的途中接到這樣的消息,傷心欲絕,更覺顏麵盡失。血族女子大多性情剛烈,如何能忍這般屈辱的,祁楚聽了消息後奪門而出跨上一匹快馬便想要連夜奔迴血族的領地去。老族長見狀忙派人去追,哪知道祁楚與族長派去追她的人一前一後消失在大漠之中從那以後再無任何音訊,猜測大約是遇上了沙暴,”


    沙暴……蘇曉塵想起自己經曆的那一晚來便不寒而栗,茫茫大漠中想要淹沒一個人簡直就是瞬間的事。這樣一個女子單馬獨行,怎會還有生還的可能?倒不如說她是自覺受辱又心灰意冷,想要一心尋死才更說得通。這男女的情愛果然是痛不欲生……


    “老族長之前本就帶病在身,堅持要親自護送女兒,將兒子祁烈留在了血族領地,聽到察克多想要迎娶朱玉澹拒絕與血族通婚的敕令,欲親自前往大都找國主說理,卻因為女兒不知去向,又氣又急,當晚就在營中吐血而亡了。”


    蘇曉塵聽得頭皮發麻,暗叫大事不好,血族這般血性的部族,族長活活被氣死,豈有不反之理?


    果然,溫和說道:“當時血族的隊伍中群龍無首,惟有老族長的弟弟,祁烈的叔父,也是血族中的大長老,他的地位最高。他與眾人因此事生了怨恨,共謀了一計。祁烈的叔父一邊著人去沙柯耶大都稟報察克多國主,說老族長途中病故,靈柩已扶迴領地,望國主能體恤血族親往吊唁以安撫人心,一邊又差人先迴領地,拿著老族長的兵符,假傳老族長之令,說領地南部出現了外來的部族,命祁烈起帶兵前去剿滅。”


    “這是調虎離山想要對察克多國主動手了。”


    “不錯,祁烈雖然隻有十六歲,卻勇猛無比。祁烈的叔父知曉他與察克多感情深厚,未必肯反,便先將他支去了遠處。祁烈走後,他叔父帶著老族長的靈柩迴到領地,命所有的族人都來拜祭,又將拒婚之事一說,引得全族人群情憤恨,暴怒不已。這時察克多國主聽聞老族長噩耗,隻領了隨從數人,星夜輕騎奔喪,在祁烈離開領地沒幾天後便趕到了。”


    蘇曉塵心中暗暗稱奇:這個祁烈的叔父看來是個老辣之人,用起計謀來,竟然將時機把握得如此巧妙。


    “然而祁烈也並非隻是個勇武之人,他沿途暗覺有蹊蹺,三日後便撥轉馬頭返迴領地,發現叔父不僅已挾持了察克多國主,還控製了整個部族聽他號令,形勢已是不由他了。”


    “祁烈既然是老族長的兒子,為何眾人不聽他的?”


    “祁烈確實是族中數一數二的勇士,但他的叔父於年輕時也是毫不遜色於他的勇士,且素日裏德行穩重,頗有人望,又是族長的親弟弟,在資曆上要勝過祁烈一大截。要知道,祁烈的叔父自年輕時起便隨老族長征戰沙場,所建的軍功比起祁烈不知道要多多少,他若揭竿而起,族中有頭有臉的勇士長老們是不會不站到他那一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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