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風起,視野之內光禿禿的沒有一棵樹,難得有些丁點兒的草皮附在地上,也都是半綠半黃的模樣。


    蘇曉塵看著眼前一片荒涼,暗忖,如此不毛之地,難怪伊穆蘭人活得困苦,這與蒼梧碧海兩國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別了。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在馬車裏雖然形同囚籠,但至少吃喝不愁,還有人伺候著,現在想來,一路上要供給這樣多的東西,對伊穆蘭這樣困苦之國來說,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也不知赫萍和赫琳怎麽樣了。


    那兩個丫頭和自己年紀相仿,但願不要因為自己逃脫,受到什麽牽連才好。


    蘇曉塵一邊東想西想著,一邊看著四周的地勢。這樣一望無際的平地裏想要逃跑,一定是不容易,根據自己從小騎馬的經驗,至少也得找個山坡起伏之處,才有機會。


    其時正是夏日,晝夜裏的溫差極大,晚上還需皮毛毯子,白天的日頭卻毒辣得感覺能曬褪一層皮,四周的伊穆蘭人都紛紛除去上身的衣物,露出健碩的胸肌來。前麵的首領也半裸著身軀,隻見他背上的刀痕傷疤密密麻麻,有不少明顯是痕上又受過傷,真不知道是經曆過多少的惡戰。


    蘇曉塵正看得頭皮發麻時,首領在前頭忽然放慢了速度,和蘇曉塵並駕而行。他解下自己腰間的水囊遞了過去,又做了個喝的動作,示意給蘇曉塵看。


    幾口清水入喉,真是說不出的爽快。蘇曉塵感激地將水囊遞了迴去,首領依然朝他笑了笑。


    蘇曉塵忽然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自己從小沒有父親,雖然舅舅養育自己也很盡心,但甚少有這樣慈愛的眼神。後來到了佑伯伯那裏,表麵上也是和舅舅一樣的嚴厲,但那隻是在授課之時,授完課的佑伯伯總是如同父親一般和藹可親,噓寒問暖。


    可麵前的這個男人,明明是兇殘無比的血族,而且還是個首領,單看身上的傷痕便可想在他刀下死過多少人,看他的手下對他噤若寒蟬的樣子也能猜到他平時有多駭人,為何獨獨對自己都一直和顏悅色的呢?


    而且眼神中的這份慈愛,竟然有幾分和佑伯伯相似。


    這是什麽道理?難道是錯覺?


    行了半日裏,首領已是遞了三次水囊過來。兩人間一句話都沒有,好幾次蘇曉塵能感得到首領欲言又止,終是語言不通。


    又行了一會兒,隊伍踏過一片沙丘,這是走了這麽遠的路上唯一一處有視野遮擋的地方了。蘇曉塵有些緊張起來,他左右看了看離下坡的距離,開始盤算著如果忽然轉頭狂奔,大約該多快才能從沙丘旁拐著彎地甩掉伊穆蘭人。


    忽然,一把巨劍的劍鞘在眼前晃了晃,那劍鞘雕刻的紋理之間布滿了洗之不淨的血絲,驟然離自己的鼻尖那麽近,蘇曉塵幾乎可以嗅到上麵隱隱透來的血腥氣。


    首領嚴厲地看了看他,又像安撫一般,溫和地搖了搖頭,似乎是看透了他的意圖。他收迴了巨劍,把手放入口中吹了個口哨,忽然他座下的那頭如同獅子般的駿馬仰頭嘶鳴了一聲,遠近可聞。緊接著,蘇曉塵胯下的那匹黑馬也是同樣跟著應了一聲,顯得十分親密。


    蘇曉塵忽然明白了。


    以首領這般久經沙場之人的老道,怎會看不出自己想要逃脫的念頭。且蘇曉塵對馬的習性也十分清楚,就算是逃了,隻要首領一聲口哨,自己的這匹馬駒就會轉頭跑迴來,到時候一切都是徒勞。


    看來是真的逃不了了。


    蘇曉塵正沮喪的時候,看到早上被派出去的那個騎兵忽然從遠處急奔過來。他對著首領說了幾句,隻見首領手一揮,隊伍便停了下來。蘇曉塵不曉得他們又要做什麽,也隻好跟著下了馬。早有旁人將韁繩牽了過去,其他人在山丘的陰麵七手八腳地開始支帳篷,不一會兒便搭好了,一看就是平日裏搭慣了的。


    首領招唿蘇曉塵一同去陰涼的地方坐著,再次把水囊遞給了他。


    蘇曉塵見其他人都依然那麽曬著,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把水囊轉手遞給身邊的一個伊穆蘭士兵,不料那個士兵急忙退了幾步,顯然是不敢接手。


    看來這伊穆蘭人的上下尊卑也是有別得很。


    就這樣,首領和蘇曉塵都默默地坐著,氣氛中很得有些無聊。忽然首領拍了拍他,隨手拿來一把刀遞給他,又笑著指了指自己。


    這是要自己和他比試?


    蘇曉塵簡直哭笑不得,自己如何是他的對手?


    怎奈首領十分堅持,旁邊的士兵一看首領要下場,也都十分興奮,方才還一片寂靜的場麵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蘇曉塵見勢是躲不過了,隻好硬著頭皮站起來。他生性也豁達,心想,比就比吧,反正輸了也不丟人。他看看手中的刀,覺得不太趁手,瞥見旁邊有個兵士拿著一根長矛,便借來當棍使。


    首領依然是背著那柄巨大的長劍,氣定神閑地把劍柄往地上裏一戳,不動如山,真好似一尊戰神一般,一股神武的氣勢逼人而來。


    蘇曉塵有點發愣,因為鐵花當初傳他的棍法招招都是防守,並沒有進攻的招數,首領如今是讓他先出手,他反倒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首領看他不動,以為他是膽怯,皺了皺眉,先舉起巨劍來,也不出鞘,直直地就從上往下劈下來。蘇曉塵見那劍勢兇猛,但並不快,急忙朝旁閃了一下,手中長槍自然而然朝斜上方刺出。


    鐵花教的每一招都擊向上方,蘇曉塵當初學的時候便覺得納悶,但之前在南華島鬥假妖獸時,因為每個蛇頭都是從上方襲來,這些招倒是正好。如今遇到這首領,恰好身形巨偉,長槍向上刺去,反而是奔著他麵門的要害去了。


    首領咦了一聲,顯然是沒料到他會這樣的招數,側臉躲過,左手去抓他的槍。不料蘇曉塵的這招是連刺三下,每刺一下不管中不中,都是立刻收迴來再刺,實際上還是以攻為守。所以首領左手竟然抓了個空,但第二槍刺來時,他卻好像知道蘇曉塵打算刺哪裏一樣,已是候在那裏,一把抓了個正著。


    四周的士兵見狀紛紛喝彩,蘇曉塵被抓住了槍,撤手也不是,不撤手也不是,憋得一臉通紅,十分尷尬。


    首領本意就是隨便比劃幾下打發時間,當下也不在意,嗬嗬一笑,鬆了手,示意他再來。


    蘇曉塵這次不似前般那樣緊張了,他挺起槍朝中路刺去,首領又想向剛才那樣去抓,不料蘇曉塵依然是一擊不中立刻撤迴,連著又刺兩槍,這後麵的兩次卻是刺向下盤的腳踝。


    首領見他又變了路數,眼中頗有稱讚之意,但並不躲閃,直接把巨劍一豎,擋在腳下,隻聽“當”的一聲,槍尖戳到劍身上。蘇曉塵頓時覺得虎口一陣發麻。他往後退了兩步,一個迴身,將手中長槍橫掃出去,依然是指向首領的麵門。


    這一次,首領沒有隻是防守,大喝一聲,手中巨劍又一次劈空而下,劍勢迅猛,隱隱夾著風聲。蘇曉塵心下駭然,急忙退後幾步。不料首領追了上來又是一劈,依然是排山倒海的氣勢。蘇曉塵再退幾步。四周的士兵立刻識相地退了開去,給他們騰出地方來,口中還不忘喝彩歡唿。


    第三劍再來的時候,蘇曉塵已經感到這劍越來越快,估摸再退就要躲不過第四劍了,情急之下掏出了林管家送他的銀鈴索。可他剛掏出來就後悔了,這四周一片荒漠,什麽樹都沒有,銀鈴索無處可攀啊!


    這時首領已是又舉起劍來,蘇曉塵急中生智,把銀鈴索對準他的左臂丟了過去,剛好纏在了他的胳膊肘上。蘇曉塵一拽一收,整個人都飛向那首領的懷中,他左手拉緊銀鈴索,右手順勢擎起長槍當成魚叉一般戳了過去。這一招實在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兵士們不禁驚唿了一聲。首領右手劍勢未減不及迴救,左手又被捆住,眼見長槍就要刺入懷中。隻聽他暴喝一聲,左手往上使勁一拽,蘇曉塵的身子頓時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被拋到了空中,手中的長槍早已亂了準頭,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首領右手巨劍一拋,往上一接,已是穩穩地將落下的蘇曉塵接在懷裏,就像抱著一個嬰兒一般。


    首領急切地看了看蘇曉塵的身上,又用焦慮的眼神看著他,似是在詢問他可有受傷。


    說實話,剛才那光景隻是一瞬,蘇曉塵的心中卻好像轉過了無數個念頭。


    為什麽這個首領對自己有種說不出的關心,為什麽自己居然還會有種被吸引的感覺。


    蘇曉塵站穩了身子,這才笑了笑擺擺手,意思是沒事。這時士兵群裏響起一陣歡唿聲,他們顯然也沒料到,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竟然出手也能如此不凡。他們哪裏知道,其實剛才的那幾招一來是來自鐵花的親傳,二來又有銀鈴索出其不意,不然哪裏能近得了那個首領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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