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這句話沒幾個人聽見。


    因為就在他喊話的同時,門外正好傳來大笑聲:“羽人侍衛何在?還不把他趕出去!”


    聲音極響,把秦弈的話聲都蓋過去了。


    這特麽哪來的憨憨?秦弈都不知道該感謝它還是該發火,這正不知道怎麽跟師姐解釋呢,這打岔算是緩解尷尬?可它說的話不是好話啊……


    轉頭一看,卻是一隻龍首狼身的怪物一搖一擺進了門。


    睚眥。


    這貨是真的小氣啊,特意來搞事的?


    它難道沒聽見師姐說了“還不如十年前”?傻子也知道是自己人,你搞事有啥意義啊?


    睚眥還真沒聽見師姐說的話,它剛來,隻聽見師姐最後一句“快點把他們趕出去”,然後囚牛在應和要趕人。


    原先囚牛的音樂會,兄弟們是不來的,大家沒這細胞,聽了打瞌睡。可睚眥知道這次羽人傾巢而出,連羽飛綾都來了,心知這是羽人要和囚牛談事。平時囚牛很少見客,這是羽人的好機會。


    睚眥貔貅對羽人做的事並不是龍子共識,囚牛肯定不會同意和羽人翻臉,一旦羽人和囚牛說了始末原委,它說不定反而要被囚牛揍死。但這裏比較微妙的是,羽人沒有證據表明是它在使壞,未必能取信囚牛。


    到時候就要對質,海妖蚌女是肯定不會為羽人作證的,自己不承認就完事了,羽人還能咋地?


    當然若能在此之前讓囚牛對羽人也產生看法,那就最妙了。說不定還能借此說動囚牛,一起壓得羽人不得不臣服——睚眥相信所有龍子內心都有這種念頭,隻是都覺得有點下作,不好公然表達。若是此事能夠成為一個引線,引發大家共識一起做,那就壞事變好事了。


    要怎麽讓囚牛對羽人也產生不滿呢?


    睚眥沒什麽主意,拿鳳羽說事吧,囚牛本來就知道羽人認的還是鳳皇,說這個沒用。


    正滿腦子都是這種念頭在建木上徘徊,就聽到守衛巨人在搖頭晃腦:“這笛子好聽。”


    “是啊,想不到蚌女這次居然請得了高手。”


    “那人類好像是羽人姑爺吧,怎麽會跟蚌女一起?”


    睚眥聽了心裏一個咯噔,壞了。


    它比誰都清楚囚牛對音樂的喜愛,若是這個羽人姑爺真能以音樂和囚牛搭上線,誌同道合起來,那他到時候在囚牛麵前說的話可比誰都有分量。囚牛認這個,可勝過認弟弟。


    凡人修道都要脫離紅塵,它們妖修哪來多少血緣之親,暗中較勁可不比誰少的。


    真被這人類和囚牛搭上關係可就要出事了。睚眥心急火燎地想來看看情況,結果剛來就聽見裏麵喊:“把他們趕出去!”


    睚眥大喜。


    看來這人類的演奏崩了?


    這是個好機會。不僅是他在囚牛麵前大為丟分,而且現在內部侍衛是羽人,羽人丟自家神使?她們做得出來嗎?


    做不出來的話,是不是連帶著羽人一起得罪了囚牛?


    大好機會,睚眥想也不想地就下了眼藥,強化羽人的矛盾:“羽人侍衛何在?還不把他趕出去!”


    結果本來還挺為難的羽人們,聽了它這話反而連為難的表情都沒了,一個個跟看白癡一樣看著它。


    本來為難,是聽得出那是姑爺的熟人,不知道要不要配合一下,姑爺反正不會生氣,還能順便揩姑爺的油呢。


    你這跳出來是要幹嘛?


    傻子都聽得出人家那是自家人吵架,你外人來現眼呢?


    睚眥發現所有人看它的目光都變得很怪異,正自不解,就聽囚牛慢慢道:“你向來不喜音樂之道,怎麽忽然跑這來了?”


    睚眥道:“我雖不喜音樂,但敬重大哥嘛。這蚌女上次就敷衍了事,這次又找個人類來亂吹一氣,簡直是對我們龍子的挑釁。羽人胳膊肘向外拐,身為侍衛,讓她們叉人出去卻站著不動,聽誰的呢?大哥你就是人太隨和……”


    囚牛臉上一抽一抽,看了看左右的羽飛綾和羽裳。


    之前羽飛綾就暗示說音樂會之後有事相談,囚牛本來不知道何意,現在大致知道了。


    羽裳忽然道:“五大王說我們不肯叉人出去?”


    睚眥笑道:“莫非你肯?”


    “當然!”羽裳大踏步上前,一把拖住秦弈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裏麵那女人是誰!跟我出去說清楚!”


    秦弈:“……”


    眼見樂會都要成滑稽現場了,囚牛終於忍不住道:“此人音樂是神州之技,非你我所知。究竟這笛曲吹得如何,還是請本王上卿下個評語再說吧。”


    睚眥道:“那位剛才不是說拖出去?”


    屏風後沉默了一陣,聲音莫得感情:“吹得太好了,讓我想起了家鄉,一時不快。單論曲藝,當為此番樂會之首。”


    羽裳:“……”


    睚眥:“???”


    你坑我?


    屏風後居雲岫麵無表情地捏著手,還沒教訓那個臭弟弟,就來個傻缺逼著老娘做歪屁股裁判。


    還有什麽臉笑明河……


    就這破笛藝,還之首呢,真特麽該把他拖出去彈到死啊啊啊!


    清茶抬頭看著師父陣青陣白的臉色,心中提前為師叔念了遍往生咒。


    …………


    外麵音樂會仍在進行,囚牛沒喊停,在它心中好好聽完一場音樂會,比其他什麽鳥事都重要。睚眥沒有走,坐在一邊旁聽,準備事情一結束就先拉著囚牛說事。


    而秦弈已經被“上卿”請進了屏風。


    羽裳跟在旁邊,安安小心翼翼地縮在背後,前麵是安坐在古琴之後的師姐,師姐旁邊站著清茶。


    秦弈右手正在擦冷汗。左手被羽裳挽著,抽出來又不對,不抽又不對,表情尷尬得要死。而羽裳和居雲岫互相瞪著,氣場仿佛凝滯。


    清茶對著師叔揮手,想打招唿,就被自家師父一個暴栗敲在腦殼上。於是揮手變成了揮拳,張牙舞爪地站在了……安安麵前。


    她看得出這個好欺負,師父要撕那隻鳥,聰明的清茶就來對上這隻蚌好了。


    勢均力敵!


    安安摸摸清茶的腦袋。


    清茶齜牙。


    安安遞過一顆珍珠。


    清茶收下了。還給安安一杯檸檬茶。


    安安接過茶,兩人轉身坐在一邊的椅子上,抱著茶杯看戲。


    達成和平共識。


    狗子跳了出來,向清茶伸出短手。


    清茶好奇地看了狗子好一陣子,摸了摸它的蝴蝶結。


    狗子繼續伸手。


    清茶遞過另一杯茶。


    狗子心滿意足地喝了。


    從頭到尾,三貨都不敢說一句話,因為那邊氣場太可怕了,還是不要引火燒身的好。


    居雲岫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所以,你說聽你解釋的意思是,其實你泡的不是那隻蚌,而是這隻鳥?”


    “……”這解釋好像沒什麽不對……秦弈發現自己竟然沒什麽可以解釋的了。


    居雲岫歎了口氣:“你千山萬水,遠跨重洋,為的不是求道,居然是來追一隻鳥?”


    羽裳大怒:“羽人不是鳥!”


    好像有烏雲在上空凝聚。


    秦弈想哭。


    這次的音樂會籌備了好久,既怕別人搞事,又怕囚牛不滿,和安安折騰了那麽多天,就怕音樂會要出亂子。


    結果沒想到,boss沒有,想象中的一切為難一切艱險都不存在……可自己還是要被打死了。


    根本想不到,最終的boss居然是自家師姐,最大的艱險是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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