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更聲落,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穿過幾條街道,最後一躍上了某個院落房頂。


    隻是才剛站定,就有另一個人無聲出現,倒把黑衣人嚇了一跳。


    兩人在暗夜中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攻向對方,轉眼間就過了幾十招,也不過是盞茶功夫,黑衣人被打落,從房頂跌下。好在他反應快,半空裏一個翻身,穩穩落地,然後沒有絲毫戀眷,再度消失在夜幕中。


    “你是說,有個高手在暗中保護他?”


    李煒冷不丁將茶杯丟在地上,碎片一地,茶水噴濺到一身夜行衣的暗衛身上。


    “是,那人武功比我更勝一籌。”


    夜梟跪在地上,任由衣服被濺濕,對於主子的怒氣無動於衷,麵上沒有任何表情。喉頭泛起一陣腥甜,他強行壓了下去,胸腔又是一陣劇烈疼痛。


    “居然比你這個暗衛首領還要厲害……”


    李煒的怒氣隨著摔碎的茶杯平息了一些,暫時冷靜下來,夜梟的實力他很清楚,什麽樣的人竟然比夜梟還要厲害?更重要的是,這樣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蘇末的院落?


    思緒輾轉再三,有這個能力的,也就隻有一個人而已。他冷冷地笑起來,一個殘廢,居然也妄想和自己爭?就算他背後有富可敵國的常家商團——嗬嗬,也很快就要不複存在了。


    這邊廂蘇末難得睡了個好覺,早上起來心情大好,吃早餐的時候臉上難得帶著笑意,也有了聊天的心情——


    “翠微,你這廚藝,比聚福樓的大廚也不差了,恐怕在長樂居也是數一數二的人才。”


    蘇末看人的眼光算得上準,這個翠微可沒有她表現的那麽簡單,這樣的人怎麽會屈就在自己這小小的地方?


    “主子謬讚了,翠微不過是做些家常小菜,怎麽能和聚福樓的大廚相提並論。”


    翠微淡笑著迴道,並沒有露出任何慌亂表情,極為自然地給蘇末盛了一晚糯米粥。


    蘇末吃的滿足,也不計較她的說辭,環視四周問道:“怎麽不見鬆風?”


    “鬆風昨晚受了風寒,怕把病氣過給主子。”


    翠微早料到蘇末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地道。對於昨晚的“夜探”,並沒有告訴主子的打算。


    “正好我懂些醫術,給他看看去。”


    蘇末放下筷子就向著鬆風的房間走去,不要以為他不知道,鬆風是會武功的,而且還不弱,怎麽會這麽容易受風寒?


    “主子……”


    翠微暗自叫糟,沒料到蘇末居然還會醫術,隻希望他真的隻是會一些皮毛……不然被看出來——


    鬆風的房間就在蘇末隔壁,聽到響動他立刻從床上坐起來,正準備下床卻被蘇末攔了下來——“你既生了病,就在床上坐著吧。”


    一邊說著,蘇末已經拉起他手臂,兩指搭在腕上號脈。


    房間裏安靜非常,連幾人的唿吸都清晰可聞,片刻之後,蘇末收手,淡淡地道:“不算嚴重,吃幾服藥就好。”


    說完,徑自迴房,提筆寫了方子交給翠微。


    “主子……”


    翠微接了方子,並沒有直接去抓藥,略有些忐忑地看著蘇末,少年精致的容貌已經染了一層薄薄的寒霜。


    “去抓藥吧,放心,我不會為難你和鬆風,你們也是身不由己。”


    話雖這麽說,到底意難平,蘇末很難再給這倆人好臉色,眼見翠微俏麗的容顏染上一絲憂色,卻沒再多說什麽。


    “是。”


    翠微應了一聲,拿著藥方出去了,心裏卻很為家主擔心,看樣子小主子已經知道了。


    一連三天,蘇末在太學裏都沒有見到華飛宇,想必這家夥也是心虛,竟然躲著不敢見麵。不是沒想過直接殺到常府,隻是他與常昊之間這些糾結,到底不想讓常家人知道。


    “小末……”


    偏偏李煒這個跟屁蟲還死纏爛打,一有機會就湊到他身邊,真是煩不勝煩。


    好在李煒還知道分寸,在太學裏不敢做什麽出格兒的事情,也隻是巴巴地跟前跟後。就是這樣,還是驚掉了一眾學子的下巴。素來高高在上的景王世子,什麽時候這樣放下身份去討好一個人過?


    傳來傳去,蘇末儼然成了惑人的公狐狸精,不知道使了什麽邪術,讓人為他神魂顛倒。


    “人蘇末都表現的那麽明顯了,怎麽還有人死皮賴臉的?”


    就在蘇末快要爆發的時候,一個略耳熟的聲音插話道,那不正經的語調,除了小侯爺湯震還有誰?


    “湯震,不要多管閑事。”


    李煒何曾被人這樣諷刺過,一張俊臉立刻沉了下來,冷然道。


    “小爺就是看不慣,你又能怎麽著?”


    湯震撇撇嘴,別人怕這個景王世子,他卻從沒把這家夥看在眼裏。本來他也沒想多管閑事,隻是這幾天景王在朝堂上找鎮遠候的麻煩,這迴到家他爹心情不好就開始找自己兒子的麻煩,可把他害苦了……


    “放肆——”


    李煒身邊的護衛厲喝一聲,隻等著主子開口,就要好好教訓這出言不遜的小侯爺。反正他們兩家積怨已深,也不在乎多出這麽一樁。


    “光天化日之下,世子還想動手打人不成?”張慶陽搖著他那把寶貝扇子,站在湯震身後火上澆油,他就是個混不吝,唯恐天下不亂。


    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李煒壓下火氣,冷聲道:“咱們走!”


    就算他喜歡蘇末,不過這大事小事還是分得清的,一個鎮遠候也就罷了,這張慶陽的姐姐如今在皇帝麵前正得寵,他又是個混世魔王,鬧騰起來比湯震更讓人頭痛。


    “喂,蘇末,別走那麽快啊!”


    湯震占了上風,得意了一下,轉眼卻見蘇末已經和葉禮一起走出老遠,連忙追了上去。


    張慶陽一頓,也跟著看熱鬧去了。


    京城聚福樓的掌櫃很是見過世麵,隻是在見到湯震和張慶陽的時候,免不了還是在心裏哀嚎一聲,臉上卻堆滿了笑,快步迎上前去。


    “您兩位一來,真是蓬蓽生輝,這兩位公子是?”


    掌櫃的見後麵還有兩個少年公子很是眼生,有些疑惑地問道。這京城裏大大小小的王侯公子,隻要常在京城走動的,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


    其中一個穿著書生服倒算普通,這另外一個,單是身上的衣服料子就非同一般,更不要說那精絕的手工,再加上這風姿氣度,不知道是哪個家族裏出來的小公子。


    “我們不是一起的,另開一桌,來四個素菜兩個葷菜再來一碟點心,再下一碗長壽麵。”


    說完,蘇末拉著葉禮準備在靠窗的地方坐了,他可不想和湯震湊在一起,這兩個麻煩精,還是有多遠躲多遠的好。李煒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倆也不遑多讓。


    “別啊,剛才我也算替你解圍,怎麽著也算是朋友了。”湯震哪裏是被人拒絕的主兒,從來都是被人巴結著,這迴硬是跟著蘇末坐到了窗邊,又招酒樓夥計添了幾個好菜。


    “你們倆到底要做什麽?”


    這菜都上了,蘇末也不想另外換桌子,今天是葉禮生日,他也不想壞了氣氛。


    “都是同窗,在一起吃個飯有什麽,老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以後還請多多指教。”


    張慶陽搖著折扇加入話題道,最近日子無聊的很,找些樂子也不錯。他有預感,有蘇末在的地方,以後不會無聊了。


    “蘇末,其實你不用這麽破費——”


    葉禮有些感動,一頭霧水被拉到酒樓裏,沒想到蘇末是為了給他賀生辰,還挑了這麽個一看就很貴的地方。好在蘇末了解他的性子,隻簡單要了幾個菜。


    “葉禮,今天是你生辰,我們敬你一杯。”


    湯震斟了滿滿一杯,很是好爽地一幹而盡,張慶陽見了也不示弱,同樣一杯酒見底。


    “……”


    蘇末默默將杯中酒飲盡,他平時極少飲酒,之前本來想著以茶代酒敬一杯也就算了,偏偏遇到這兩個祖宗……


    “咳咳……”


    葉禮也不善飲酒,一杯下去,臉立刻紅了。


    一壇花雕,大半被湯震和張慶陽喝了,就這樣,出酒樓的時候,蘇末仍有些醺醺欲醉。他這兩天本來心中煩悶,也有幾分以酒解憂的意思,就多喝了幾杯。


    幾人在街上分別,葉禮他們都要迴太學,蘇末一個人往家裏去,走在路上小風一吹,酒意上頭愈發迷糊,隻是他酒品不錯,外人看起來仍舊清醒的樣子。


    “主子,喝碗醒酒湯吧!”


    翠微拿了濕帕子給蘇末擦臉,又端了醒酒湯過來,在一旁盡心伺候著。


    “我不喝湯,你們去把姓常的混蛋給我找來……”


    蘇末半倚在榻上,把醒酒湯推到一邊去,嘴裏嘟嘟囔囔道。


    “主子,您喝醉了。”


    聽蘇末把家主叫做姓常的混蛋,翠微有點兒哭笑不得,隻是這家主的想法,他們做下人的,哪有置喙的餘地。


    蘇末半閉著雙眼,似乎睡了過去,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投下一小片暗影,小聲地咕噥著……


    翠微側耳過去,聽了個清清楚楚,“姓常的混蛋,我有點兒想你了……”


    這話,蘇末在清醒的時候絕對不會說,這是潛意識裏被鎖了十幾重的隱秘,連他自己也意識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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