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柳娘起身,蘇誠就睜開了眼睛,目視著她躡手躡腳地離開屋子,然後也穿衣起身,朝著屋外走去。


    他一直走到院子外麵,在門口席地坐下,靜靜地等待著。隻要柳娘從這裏經過,他就把人逮住,任由二弟他們處置,然後——


    他把手探到懷裏,觸到一張薄薄的紙,那是一張休書,白天自己趁沒人的時候寫好的。之所以沒有立即那麽做,是想給柳娘一個機會。以前,她是跟著自己吃過苦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自己並不想這麽做。


    都說娶妻娶賢,自從柳娘進門一來,這麽多年,到最後自己差點兒和兄弟反目成仇……當然,自己也不是沒有責任。


    他就這麽等著,親眼看她從堂屋出來,懷裏抱著匣子——到底是多年的夫妻,自己當真沒有“看錯”她。這麽想著,嘴角卻露出自嘲的笑。


    然後,她又進了大牛睡覺的屋子,這一次時間有點兒久,他對兒子有信心,絕不願再像以前一樣昧著良心過日子。


    柳娘跑了出來,蘇誠以為她是要帶著書離開,就要動手抓人,卻不料——


    柳娘又進了堂屋,出來的時候懷裏沒有了那個匣子,她居然又把書還迴去了!


    蘇誠又在外麵坐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迴屋,就見柳娘坐在床邊等他。


    “你都看見了。”


    柳娘冷靜地問道,當她看見床上沒有了人,就一切都明白了。


    蘇誠是故意裝醉,他早猜到自己會去偷書。


    “迴來就好。”總算錯的還不徹底……


    蘇誠淡淡地道,心裏卻慶幸懷裏的休書沒有派上用場,如果這次她真的帶著書離開,自己再不會原諒她。


    “……”


    多年的夫妻,可現在竟然變得無話可說,實在是可悲。柳娘心裏冷笑一陣兒,徑自脫了衣服睡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她不以為自己有什麽錯,可她不能不要兒子!


    兒子就是她的心頭肉,倘若沒了,自己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蘇誠也不言語,睡在了另一邊,以前兩人有了爭執,總是他先退讓,可如今他已經厭倦了這麽做,這樣隻會讓對方更加得寸進尺。


    第二天,大牛滿眼血絲從屋裏出來,就看到他娘正和桂花堂姐在樹下說話。他傻傻地擰了一下大腿,發現人還在,立刻跑了過去——“娘!”


    柳娘被跑過來的傻小子緊緊地抱住,她能感覺到兒子身體都在顫抖,覺得自己昨晚的決定總算是值得的。有什麽能比兒子更重要呢?既然他要吃苦,自己也隻能陪著了。


    “大牛,你這是怎麽了?”


    看到這誇張的一幕,蘭花瞪大了眼睛,這怎麽看著像是失散多年的親人久別重逢似的。昨晚還一起吃飯呢,用得著這麽親熱麽?


    “沒,就是,昨晚做噩夢了……”


    大牛有些尷尬地道,絞盡腦汁兒才想出這麽一個理由。


    “哈,你都這麽大了,還害怕啊!”


    蘭花好笑地道,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把這事兒告訴給小弟,好好嘲笑大牛一通。


    “大娘,早啊!”


    蘇末笑著同柳娘打招唿,不管是出於什麽理由,反正她最後放棄了就好。唉,昨晚他蹲點兒蹲到半夜,還真有些困。


    “早!”


    柳娘看了他一眼,若無其事地道,反正昨晚的事兒他們一家人誰也不知道。


    “小弟你不知道,大牛昨晚做噩夢,剛剛躲在他娘懷裏撒嬌呢!”


    蘭花嘲笑地道,大牛都快娶媳婦了,膽子還這麽小!


    蘇末一笑帶過——“哦?那這個噩夢一定很可怕。”


    這件事,至此湮沒,再沒有人提及。


    “大嫂,天冷了,這兩匹布你留著做冬衣吧。”


    這眼看天越來越冷,馬上就要入冬了,大嫂一家還都穿著夾衣,秀娘看在眼裏,悄悄讓桃花捎了兩匹布迴來。


    “這——”


    柳娘收下了布,心裏有些觸動,老二一家是真心對他們好,但凡吃的用的,隻要他們有,就不會少了自家一份。將心比心,兩個人換了位置,自己絕對做不到這樣。


    漸漸的,她當初的心也就淡了,偶爾浮起不甘心的念頭,在看到大牛時,也不得不打消。


    隻是蘇誠一直晾著她,在外麵還不明顯,隻要門一關,兩人就說不上一句話。


    當外麵冷的凝冰時,柳娘慢慢地迴想起蘇誠的好來,別看她這麽胖,冬天卻很是怕冷,每年這個時候男人都會把她冷冰冰的雙腳捂在懷裏,直到熱乎乎的。


    今年兩人冷戰著,她有些不是滋味兒,以為不會有這種待遇了……


    直到有一晚半夜醒過來,發現雙腳窩在熟悉的位置,她突然低低地啜泣起來。男人之前的冷淡,和現在的舉止,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之前一直刻意武裝起來的心,軟的一塌糊塗。


    “阿誠——”


    柳娘啞著嗓子,率先打破了表麵的冷漠,她一直以為不會後悔——算了,就是有再多的銀子,也買不來這樣真心為自己暖腳的人。


    “別哭了……以後咱好好過日子吧……”


    蘇誠聽到媳婦的哭聲,低低地勸道,心裏也有些酸。


    “嗯。”


    柳娘吸了一下鼻子,溫順地應了。


    蘇末第一個感覺到了柳娘的變化,如果說她以前是一隻潛伏著等待時機的狼,在某些不知名的原因下,已經弱化成了沒有威脅的羊。


    對於這種變化,他樂見其成,畢竟誰也不願意自己家裏放著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危險品。


    搞定了柳娘,自己一直在打算的事情,也就不怕他們知道了。再者,也算是多添了三個人手——


    “明年開春,我想著把寒瓜的種植擴大,至少要種上幾畝。”


    某天一大家子人在院裏烤火的時候,蘇末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有了今年的試驗種植,他對大量種植還是有信心的。


    “要是種到了地裏,那麽多寒瓜,村裏人不眼紅才怪。”


    秀娘第一個不讚成,這年頭兒,還是悶聲發財的好。說完了,這才後知後覺地朝著大嫂一家看去——


    “秀娘說的對,這麽做實在不妥當。”


    蘇誠點點頭複合道,雖然免不了尷尬,但誰讓他們以前要做那見不得人的事兒,怪不得別人!


    “這個我早想到了,那天去繡坊的路上,我看到街上貼了告示。”他們都能考慮到的,蘇末自然也想到了,早就有了對策,“新任縣守要翻新衙門,貼了告示說要把周遭的荒山給承租出去。正好,咱們村後麵不是有座小山坡麽?”


    “告示我也看到了,可咱村後麵的小山坡上那土貧瘠的很,長的都是雜草和矮樹叢,租下來也沒用。再說那租金也不便宜,規定的租期又長——二十年,一畝地二兩,小山坡占地二百多畝,算下來最少也得五百兩。”


    蘇誠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越說眾人心越涼,別說那地種不成,就算種的成,五百兩銀子那也是天價。


    “先不說銀子,大牛哥幫我看過了,那裏還是有幾畝比較肥沃的,這就夠了。其他地方,我打算種成棗樹,這樣當年就能收成,外人也不會懷疑。”


    蘇末比劃著道,銀子的事他心裏早就有了算計……棗子的收獲期和寒瓜相差不遠,到時候可以用運棗子掩人耳目。


    “怪不得你問我啥果樹一年栽了了就能結果子,又讓我去坡上察看,原來是為了這個 ——”


    大牛恍然大悟,對這個小堂弟更是打心眼兒裏佩服,那些零零碎碎的事兒,自己從來想不周全。


    “栽棗樹倒是能成,可惜棗子太便宜,賣不上價錢。”


    柳娘也幫著合計道,富安縣栽棗樹的太多,每年收獲的時候都一車一車往外麵運。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才不會讓人想到別處去。


    “唉,你們這樣遮遮掩掩的,倒不如把寒瓜的栽種方法告訴大家,鄉裏鄉親的有錢大家賺……”


    蘇貴在一邊聽著,有些不以為然,瞞著大家未免有些不厚道。


    “鄉裏鄉親的?我們落難的時候,可沒一個人伸手。”


    柳娘聽了這話第一個反駁,蘇家和那些人可沒什麽相幹,也不欠他們的。


    “沒有爹說的那麽簡單……光寒瓜種子都是個問題,再說咱們這也還在摸索,裏麵有什麽風險誰說得準?到時候賺了沒什麽,要是賠了呢?”


    蘇末一臉自若地勸解他爹,老實說自己對那些所謂的鄉親沒有什麽好感,他不是財神爺,到凡間撒錢來的。


    要不是因為怕蘇貴傷心,他連蘇誠那一家子都懶得管,就算柳娘作死,都不關自己的事。


    “你說的也有道理……”


    蘇貴就這麽被忽悠了過去,也不想想,就算種子再貴,麵對絕對的利潤,就算是借錢也得投資啊。


    “說來說去,沒錢什麽都白搭——”


    蘭花托著下巴,漫不經心地來了一句,卻把大家的熱情都給澆滅了。


    是啊,沒有那五百兩,設計的再好,也沒用!


    “咱們家拚拚湊湊,頂多能拿出五十兩,這剩下的可怎麽湊?”


    秀娘仔細算了算,之前賣瓜苗的銀子,桃花和當家的拿迴來的工錢,還有後來賣瓜的銀子,這些都算上也才勉強五十兩。


    蘇末把事先想好的法子說了——“繡坊生意現在也上了軌道,我去問問二姐,能不能從繡坊借一點兒。還有,我和張管事也算有些交情,看能不能先貸款……”


    “成不成,先試試!”


    一番話說下來,一家人都有些心動,蘇誠算得上是大家長,又做過幾年生意,做了“代表”道。


    “其實,還有一個法子……”


    柳娘先是看了看自家男人,又看看兒子,欲言又止。


    “


    作者有話要說:兩百畝神馬的,偶隻有個大致概念,有什麽不符合,親們就睜隻眼閉隻眼吧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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