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躺了幾天,蘇末覺得自己已經快要發黴,等秀娘首肯他能下床的時候,難得有了些精神。


    “你才剛好一點,在院子裏走走就行了,千萬不要出去啊!”


    秀娘給自家小子穿著衣服,不放心地叮囑,還有句話沒說,她是怕村裏那幾個野小子使壞。


    “娘——”


    蘇末看著正要套到他身上的衣服,忍了幾次還是破功了,他橫看豎看,不管是顏色還是樣式——這些衣服都是給女孩子穿的吧!


    “怎麽了?”


    秀娘停下手裏的動作,看著欲言又止的小兒子,一張小臉兒憋的紅紅的,難得有了幾分生氣。


    “我能不能不穿這些?”


    蘇末還是說了出來,不管以前的那個“翠花”為什麽會忍受穿女裝,他可不願意。就算因此被懷疑,他也豁出去了。


    “不行,娘跟你講過幾次了?算命先生說,隻有把你當丫頭養到十歲,以後才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就連這名字,也是先生給起的。


    別的娘都能答應,唯獨這一件——”


    秀娘說著,眼淚就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也不想好好的小子整日裏扮成丫頭,實在是沒有辦法。這孩子兩歲那年差點死掉,要不是聽了神算子的話,恐怕活不到現在。


    “娘,你別哭了。”


    蘇末自小受的教育裏,可沒有讓女孩子哭這一條,就算年紀大一點的也一樣。看到秀娘傷心難抑的樣子,笨拙地伸手給她抹淚,衣服神馬的,算了!反正看她之前的態度,堅持也沒有用。


    “乖,出去吧。”


    順手把兒子淩亂的頭發用布條束起來,秀娘拍拍他腦袋道。


    “……”


    蘇末無語,唯一安慰的就是秀娘沒有給他梳辮子,或許以前的翠花有抗議過?


    從來沒有去過農村,也就是旅遊的時候去過農家樂,蘇末這迴才算是見識到了真正的農家小院。


    三間大瓦房坐北朝南,東邊是廚房,院子特別大,除了雞舍還開辟了一小塊菜地,不高的土牆邊整齊地碼著撿來的柴禾。此時煙囪裏正冒著白煙,風一吹飄飄悠悠升入空中。


    可能是不到季節,菜地裏隻有一些嫩綠綠的小苗,不知道種的是什麽。


    走到院子裏的梧桐樹下,蘇末難得不顧形象地伸了個懶腰,半眯著眼睛讓陽光細碎地灑遍全身,進行一次簡單的紫外線消毒。


    早晨的空氣裏飄散著梧桐花甜鬱的香氣,沁人心脾,仰頭就看到一串串的小喇叭,仿佛在吹奏著歡快的歌兒。奇跡般,蘇末一直浮躁的心緒沉澱了下來。


    “咕咕咕——”


    不遠處一隻老母雞抖了抖翅膀,它身邊十幾隻毛茸茸的小家夥唧唧地叫著,金黃的絨毛看著就軟軟的,讓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


    蘇末邁開步子正要走過去,卻被一道含笑的聲音阻止了——“別過去,老母雞兇著呢,手背不疼了?”


    桃花從屋裏出來,就看到小弟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不由的好笑。這都第幾次了?怎麽老學不會教訓。


    “我就摸摸……”


    聽著一個比自己小的女孩子說教,蘇末不太自在地道,盡管這身體是個孩童,他的心理年齡可二十好幾了。


    兩人正說話間,秀娘端著早飯從廚房走了出來。饃筐裏是幾個雜麵饅頭,一碟蘿卜幹,一碟豆腐幹,還有三碗冒著熱氣的地瓜稀飯。為什麽說是三碗呢?因為還有一碗盛的是蘇末這幾天常吃的糙米粥。


    就這樣,吃飯的時候秀娘和桃花也隻夾蘿卜幹,蘭花偶爾把筷子伸向豆腐幹,也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她極力不把目光投到弟弟的碗裏,專注地吃著自己的地瓜稀飯。


    “……”


    吃著這樣的飯,蘇末本來覺得食不下咽,看到這樣的情形,忽然覺得也沒有那麽難吃了。不知道為什麽,鼻子有些發酸,他夾了一筷子豆腐幹放到蘭花的碗裏。不管之前她表現的多麽早熟,歸根到底也隻是個*歲的小女孩兒。


    看著落到自己碗裏的豆腐幹,蘭花有些吃驚。背著爹娘她沒少和這個弟弟搶吃的,也常常威脅他不許說,所以這小子平時和她並不親近,甚至有些畏懼。這樣主動夾菜給她,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蘇末裝作沒有看到蘭花吃驚的表情,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又給秀娘和桃花各自夾了一筷子。


    “你這孩子——”


    秀娘眼眶紅紅的,背過身去用袖子擦了擦,到底沒吃,又把豆腐幹夾到了小兒子碗裏。


    “娘不吃,我也不吃了。”


    蘇末頭疼,無奈之下,隻得使出“殺手鐧”。吃獨食什麽的,他可幹不出來。再說了,不就是一塊豆腐幹麽,至於這麽大反應?殊不知,這樣的他在其他人眼裏更加惹人疼。


    “娘你就吃吧,等我去鎮上交了帕子,再多買一些迴來。”


    桃花看了一眼乖乖坐著的弟弟,這次醒過來之後,似乎有了一點點變化。以前是沉默寡言,對什麽幾乎都會乖乖接受,但也覺得別人的付出都是理所當然,不像現在開始會關心家人了。


    “好,好。”


    秀娘到底還是夾了一筷子,隻覺得今天的豆腐幹比肉都香。


    吃過飯,秀娘照例下地幹活兒,桃花要去鎮上,就連蘭花也挎了個竹籃子去割草。


    難得的,院子裏隻剩下蘇末一個人,還有一群唧唧叫的小雞。想要找點兒什麽娛樂活動打發時間,卻發現以前那些興趣愛好放在這裏沒一個適用的。


    想著之前秀娘交代的話,他暫時不打算離開院子,對於這個院子外麵的世界他不是不好奇,隻是要他穿著這套衣服出去,還是缺乏勇氣!就算要熟悉這裏的環境,時間多的是,來日方長。


    不想迴到充滿藥味兒的房間,蘇末索性搬了兩把木椅並在一起,在梧桐樹下曬曬太陽吹吹風,睡意漸漸又襲了上來。


    半睡半醒間,他朦朧覺得有人影靠近,下一刻就被抱到了一個堅實的懷抱裏。一股酸臭的汗味兒撲鼻而來,讓他差點兒閉過氣去——“好臭!”


    “好啊,敢嫌你爹臭!”


    爽朗的笑聲在院子裏響起,緊接著蘇末屁股上挨了不輕不重一巴掌。


    “……”


    這一巴掌,把蘇末所有的睡意都給拍飛了,打從記事起,這還是頭一迴有人敢打他……屁股……哪怕根本不痛,心裏還是無法控製地冒出一股羞恥感。


    他睜開眼睛,不著痕跡地打量這個便宜老爹,嗯,典型的農村漢子,高大結實,魁梧有力,四方大臉,笑起來又憨厚又老實。


    “傻小子,怎麽在外麵睡了?萬一著涼怎麽辦?”


    蘇貴笑著把兒子放下來,怕熏著了他,這日夜趕路風塵仆仆的,身上味道確實難聞。


    “爹,你怎麽提前迴來了?娘說還有十幾天。”


    蘇末努力調整表情,讓自己露出驚喜的笑來,事實上喜到不至於,驚是實實在在地驚到了。迴想著自己先前的表現,應該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吧!


    “東家有事,結了工錢,讓大夥兒提前迴來了。”說到這兒,蘇貴更加高興了,東家是好人,就算提前迴來,工錢還是照舊,一文沒有少給。“看看,爹給你們帶什麽好吃的了?”


    蘇末這才發現木桌上放著一個不大的紙包,想必裏麵是些點心之類的。打開一層,還有一層,再打開,裏麵居然還有一層 ,在蘇貴不注意的時候,他忍不住挑了下眉。


    果不其然,紙包裏是一些散碎的小點心,被壓的看不出原來的形狀,加工的也很簡單,不知道是不是時間久了,還有些奇怪的味道。這種東西,蘇末自然看不上眼,更不要說去吃。


    “怎麽不吃?以前你不是最喜歡這些點心麽?”


    蘇貴撓撓頭,有些奇怪地道,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要是從前肯定二話不說捏一塊兒放到嘴裏。該不會是,哪裏不舒服吧!一想到這種可能,神色立刻緊張起來。


    “唔,我等姐姐們迴來一起吃。”


    麵前的男人在想什麽蘇末很容易知道,根本不用猜,根本就寫在臉上了。沒有辦法,隻得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蘇貴卻大為感動,覺得兒子長大了,懂事了……越想越欣慰,就連幾日奔波的疲勞也一掃而空。


    “你娘和二姐三姐呢?”


    後知後覺迴來這麽久都沒看到媳婦兒還有二丫頭和三丫頭,蘇貴疑惑地問。


    “娘下地幹活了,二姐去鎮上交帕子,三姐去割草。”慶幸他“爹”的注意力終於不在點心上,蘇末收起紙包道。鼻間再度傳來酸臭的味道,他仰起臉關切地道,“爹你路上這麽辛苦,趕快去洗澡換衣服吧。”


    “好,好,爹這就去。”


    蘇貴不疑有他,一臉感動地去打水洗澡了,兒子沒白疼,會心疼他爹了……


    “唿——”


    等人離開視線,蘇末才大唿一口氣,也虧得他“爹”老實,壓根兒沒想這個兒子變化是不是太大。看那一臉的感動,他敢說以前那個“翠花”絕對沒有這麽做過。


    事實和蘇末猜測的也*不離十,蘇貴和秀娘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兒子,又加上從小體弱多病,難免就溺愛了些。長久以往,把孩子養的有些自私,覺得別人的付出,對他好都是理所應該的。所以,從來沒有想過迴報。


    蘇末則不同,雖然是被寵著長大,自小的教育卻很嚴格,絕對是個品格端正的“好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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