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暄默然片刻,道:「那麽,時至今日,封琳自己藏起了封琅,卻要您去找封琅——您還認為他會告訴您我家命案的真相嗎。」


    孟醒皺起眉:「你究竟想說什麽。」


    「......」沈重暄垂下頭,低聲道,「您和封琳的交情,是生死之交,而我終生不能望其項背。事已至此,請您不必再為我涉身更多危險,也不必再為我欠下更多人情了...白劍主原本不想對您動劍,隻是因為我娘,可我的仇人依然沒有眉目,您再追查下去,又會遇到新的危險。」


    孟醒心裏一陣一陣地發冷,他想罵一聲住口,可偏偏渾身都僵硬不已,竟然找不到缺口來反駁沈重暄這套歪理。


    沈重暄停頓片刻,繼續道:「您收手吧,師父。」


    「...什麽?」


    沈重暄後退半步,重重地跪倒在地,膝蓋和地麵碰撞的一聲悶響,兩人都疑心是自己的心髒在悄然起裂。


    沈重暄伏身,向他磕了三次頭,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可他終究沒說。


    站起身時,孟醒看見沈重暄拿起桌上的藥碗,腰間的佩劍隨著他的動作晃動。


    孟醒問:「你去哪?」


    沈重暄閉了會兒眼,竭力忍住哽咽的衝動,拉開門的剎那,他頭也不迴:「阿醒,我該出師了。」


    孟醒不知言語,愣愣地看著他,問話脫口而出:「你去找蕭同悲嗎?」


    沈重暄沒有應他。


    他一如平時的細心妥帖,房門被他關得又輕又穩,孟醒感覺到空虛的安靜將他整個包裹其中,聽不見一丁一點的外邊的聲音,但他喉嚨發緊,連叫沈重暄迴來的聲音都發不出。


    他原本是想說,你去哪,什麽時候迴來?


    找蕭同悲嗎?我陪你吧。


    褚晚真在客棧門口攔住沈重暄時,險些被他通紅的眼睛嚇一跳,她這會兒怒氣已經消了大半,隻是習慣性地端著架子,居高臨下地問:「你去哪啊?師父睡啦?」


    沈重暄抄著劍,沉默地側眼看她,嗓音沙啞得像得了重病:「出去一趟。」


    「哦...」褚晚真狐疑地看他,「你和師父吵架了?」


    「...沒有。你還有事嗎?」


    褚晚真走上前,清了清嗓:「本殿在隔壁等你好久,你還敢這麽不耐煩?」


    沈重暄嘆了口氣,道:「殿下,您稍微看點臉色吧。」


    「...啊,真吵架了?」褚晚真並不是真的壞心眼,看他這樣有氣無力,一時也有些擔心,「還是身體不好?我去幫你找點藥...」


    「我出門有急事,殿下等我迴來再說吧。」


    褚晚真愣愣地看著他,頭一次看見沈重暄這麽疲倦的模樣,有些不知所措:「那你快去快迴,我先點上宵夜,我們一起去師父房間吃。」


    沈重暄頷首:「滷鴨脖吧,他喜歡。」


    隨後他便走了,步子輕悄,一如往常。


    ☆、112


    「叩叩」兩聲響,孟醒一顆心都飛到嗓子眼,下意識地側頭望向門邊。


    推門進來的卻是褚晚真。


    褚晚真端著一盤滷鴨脖,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一見孟醒便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您睡醒啦!」


    孟醒忽略心頭些微的失落,沖她頷首:「什麽事?」


    「您沒吃晚飯,我帶了點宵夜過來...沈重暄不知道跑哪去了,晚飯不吃,再不迴來,連宵夜也趕不上。」褚晚真一邊遞上筷子,一邊小聲地嘀嘀咕咕,把沈重暄的筷子特意留在一旁,笑道,「我們不管他,先吃吧。」


    孟醒接過筷子,看著自己平日最喜歡的滷鴨脖,卻隻覺得毫無食慾:「有酒嗎?」


    「啊?」褚晚真一愣,忙道,「您受了傷,不能喝酒,讓沈重暄看見又得拿我撒氣...」


    孟醒煩躁地揉了一把頭髮,心煩意亂地夾起一塊鴨脖:「不用擔心,他不會迴來了。」


    「...什麽啊?」褚晚真徹底愣住,原本叼著鴨脖的嘴一鬆,整塊鴨脖掉在桌上,向來體麵風光的順寧公主卻來不及擦幹淨嘴,愣愣地問,「師父,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孟醒恨恨地撕下一片肉,咀嚼時格外用力,仿佛是在生啖沈重暄那小白眼狼的血肉。


    「就是他不迴來了的意思,少一張嘴跟你搶飯吃,豈不美哉?」


    褚晚真卻無法相信他這故作輕鬆的語氣,一時間還覺得難以置信,她總覺得沈重暄恐怕這輩子都不會捨得離開孟醒,甚至春日夢深時,她還考慮過如果沈重暄表現得好,她不介意特許沈重暄今後也繼續跟著她和她的孟駙馬。


    ——但是沈重暄竟然走了?


    那個仿佛天生心眼就小得隻夠裝一個孟醒,離開師父就要做噩夢的混蛋竟然主動離開了?


    「他...他惹您生氣啦?」


    孟醒狠狠地一放筷子,木頭做的筷子砸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接著他低下頭,順手拿起原本留給沈重暄的幹淨筷子,再度夾起一塊鴨脖,道:「你不是一直想做為師唯一的徒弟麽,怎麽不開心?」


    褚晚真嚼著嘴裏的鴨脖,隻覺得味同嚼蠟,悶悶道:「...就是習慣了。過幾天就好。」


    孟醒沒再說話,也沒有拆穿她「過幾天就好」的謊言,兩人相對而坐,卻都不發一言,褚晚真感覺胸腔壓抑得緊,隨時都要喘不上氣,房間裏沉默得近乎詭異,但孟醒渾然不覺,他隻是用力地啃著鴨脖,把所有的鬱悶和惱意都發泄在鴨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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