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琅答應了。」


    孟醒道:「你後悔嗎?」


    燕還生笑著指了指自己,問:「道長會喜歡封琅這樣的朋友嗎?」


    「......」孟醒想了想,「變數太多。」


    燕還生喝了太多酒,臉上已經染上緋色,他醉眼惺忪,笑眯眯地望著孟醒,聲音輕快得像個孩子:「酩酊劍,如果封琅可以以你的身份認識封琳,那麽一切都會不一樣吧。」


    孟醒不置可否:「也許是的。」


    燕還生聞言,忽然不可自抑地掩麵大笑,聲聲如泣:


    「可他無時無刻不希望封琅消失。」


    「他給封琅下蠱,外傳封琅失蹤,抹掉封琅少時的記憶。」


    燕還生說:


    「他捨不得我死,可他想讓封琅消失。」


    「——而燕某,謹遵主上令。」


    ☆、108


    孟醒張了張口,似乎想要替封琳解釋幾句,但下一刻,燕還生拂開了左邊的鬢髮,孟醒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丟進冰窖,和沈重暄、褚晚真一起陷入無法開口的沉默。


    燕還生指了指自己的臉:「承蒙主上垂憐,燕某缺了一隻耳朵。」


    所有人都不免唿吸一窒,連早就知道此事的絳止也情不自禁地顫了顫手,褚晚真更是下意識地縮去孟醒身後,嚇得不敢出聲。


    「...他...」孟醒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他猶豫著想要說一句「抱歉」,但他又不可自抑地心疼封琳,最後隻能仰脖飲盡一杯酒,道,「他知道嗎?」


    燕還生微笑著搖頭:「他不知道,他隻當我全都忘了。」


    孟醒默然。


    「如果讓他知道燕某還記得前塵,他必然不會留我性命。」燕還生垂眼,微顫的睫羽在他眼底投下一大片陰翳。


    ——但他寧願相信燕還生這條沒有過去沒有思想的走狗,也不願相信封琅是真的願意為他不惜性命。


    褚晚真從不知道封琳會有這樣一段過去,自她懂事起,就隻知道封家的封琳格外風光,至於封琅——她幾乎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褚晚真下意識想要質疑這些話的真假,但她開口時的語氣已經自帶三分猶疑:「那你...那你豈不是很恨他?」


    「——晚真。」孟醒不贊同地看她一眼,但覆水難收,燕還生已經聽見這一句,含笑望向褚晚真:「二殿下是這麽想的嗎?」


    孟醒道:「也許封琳是這樣想的。」


    燕還生懷抱桐琴,聞言一怔,隨後低眉垂眼,輕聲笑著,溫柔得像是山中與世無爭的琴師,片刻之後,燕還生無可奈何地一聲輕嘆:「道長高見,他就是這樣想的。」


    孟醒對這兩兄弟的恩怨不忍置評,一個引狼入室,一個養虎為患,他說不明白誰比誰高明,隻能說興許封琳較為好命,至少封琅對他暫時沒有殺心。


    燕還生講完故事,滿室便是一陣瘮人的沉默。


    燕還生原以為孟醒會評論些什麽東西,但孟醒隻顧喝酒,他一時有些悵然若失,眼神從孟醒掠向沈重暄,再轉去褚晚真身上,孟醒和他對上眼時,心下猛地泛起一陣微妙的寒意,一旁的沈重暄已然撂下酒杯,肅著眉眼開口:「那麽,斬春君,您準備何時動手呢?」


    他話音未落,燕還生揚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容,但他絲毫沒有被抓包的驚慌,而是胸有成竹地和沈重暄深深地對望。


    沈重暄靜默地凝望著他,燕還生付以一笑:「沈公子對嗎?...什麽時候發現的?」


    「沒有發現。」沈重暄看著他,這一次,孟醒反而被他攔在身後,由他獨自麵朝著燕還生,「隻是一直在想,您是怎樣逃脫梨花硯的管控,來到雲都見我們。」


    燕還生意味莫名地嗯了一聲,眼神卻已多了幾分肅殺之意,下一瞬,桐琴忽然一聲錚響。


    沈重暄和孟醒同時一躍而起,兩人的劍都直直詣向燕還生,然而隻是一張案幾的距離,一時竟然恍如天塹,近在眼前的燕還生身形縹緲,霎時化如煙塵,遍尋不見。


    與他同時消失的還有絳止,然而宛轉的琴聲依然繞樑不絕。


    師徒三人對視一眼,沈重暄仗劍上前,側身一劍挑開窗戶,三支冷箭倏然來襲,堪堪從他眼前三寸帶風掠過。


    孟醒立時揮動拂塵,斬斷了其中兩支,褚晚真在他身後下意識一避,險險躲過餘下一支,最後的箭矢刺進牆壁,力道之大,連箭頭都狠狠沒入。


    此時琴聲陡轉,驚如銀瓶乍破、鐵騎突出,急似行軍夜奔、驟雨狂風,其間雄渾壯懷之感傾然而至,磅礴大氣、錚鳴不止。


    重重殺機掩在這七弦疊疊之下,而琴與琴主盡皆不見蹤影,隻能聽見這琴聲之孤勇決絕,仿佛孤注一擲的孑然劍客,終於等到這圖窮匕見的死生時刻,於是殺意再不作假,盡皆爭相湧入,奏出一重更勝一重的激烈。


    忽然門窗盡開,箭雨皆至,沈重暄登時拉過褚晚真,和孟醒一左一右地將她護在中間,兩人雙雙曳腕橫劍,一時鏗鏘不休,星火連濺。


    孟醒在那喧囂之中,沉聲開口:「你帶晚真先走。」


    「走不了,人太多。」沈重暄一語迴絕,劈下最後一支箭矢,雙眸明亮如星,「阿醒,有人來了。」


    他們都喝過絳止的酒,那酒本身並無問題,畢竟燕還生自己也喝過,但燕還生的琴聲卻能化內力於弦響,催發酒意,擾亂人心,因此他才早早離場,以求不落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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