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名問寒。」


    孟醒微微點首,目光略一撇封琳攥拳的右手,老神在在地迴過眼神:「劍名酌霜。」


    酩酊劍法極少露相,比起鑒靈威名赫赫,酩酊劍法更神秘難見,迄今人們也隻知道酩酊一劍奇強,卻不知酩酊究竟強到何種地步。


    直到問寒刀直襲麵門,孟醒仰麵躲過,他的輕功遠勝沈重暄,足尖隻在青石上輕輕一點,飛身而起一丈之高,但見長空烈日之下,劍芒寒亮,刀光如雪,刀劍相撞,星火四濺,激越連聲。


    宋逐波抬起眼來,正對上孟醒一雙漆黑如墨的眸,深沉若無量之海,劍鋒猶如星屑,在他眸裏熠熠生輝,鋒芒畢露。


    「七公子喝過酒麽?」


    他發問,嗓音低啞,如山精的蠱惑一般繞耳不絕。宋逐波定力遠勝凡人,並不理會,反倒越戰越勇,沉腕曳刀,刀鋒在青石板上刻下一道圓弧,矮身避過一記,卻見孟醒身形忽而傾倒,由緩轉急,劍光隨之搖曳,又見他步調飛快,身影陡轉如電,宋逐波不曾見過酩酊劍法,一時看不清他動作,這時才粗粗猜到,酩酊劍法恐怕是以他輕功為基的。


    孟醒輕功何其神妙,山上歲月悠長,攀樹援壁,更使他輕功奇絕,身如白電,詭譎難測。


    拂雲身以善借天時地利而聞名,日升月墜,山平海起,於辟塵門人眼中無不是天意予福,鼎力相助,孟醒卻不如此——他要星河長明,他要山河永固,他命眾生萬靈聽他號令,天時地利皆在他一念之中,抬眼是天賜錦時,俯首是地供良機。


    宋逐波原地立刀,隻覺微風自八麵而來,颯颯衣影蹁躚難覓,宋逐波瞑目靜聽,耳翼忽動,聽聞一聲汗水落地的輕微水聲,當機立斷橫刀去攔,奈何劍比刀快,孟醒一劍停在他喉前半寸,右腿輕抬,恰恰踏在刀麵,問寒刀嗡鳴陣陣,竟再動不得。


    孟醒的輕功實在縹緲,拂雲身隻在借力,他卻當真仿佛化身輕雲,四處遊弋。眾人嘆服不已,唯獨釋蓮微微蹙眉,按在持珠上的手指微微叩著,口中依然喃喃有詞地念著佛經。


    孟醒抬腕,將懸在下顎的汗滴一帶而過,眼眸清亮,映著天邊曜日,璀璨至明。


    問寒刀猛一翻刀,刃鋒不留情麵地在孟醒腳踝劃下一道,鮮血當即湧出,宋逐波麵無表情,收刀冷道:「我輸了。」


    他說這話時望著宋明庭,說得正大光明坦坦蕩蕩,然而稍微有心的都能看出他刀勢中層出不窮的紕漏,畢竟前十打完,這廝連汗也沒流一滴,未免放水放得太過明顯。


    孟醒忍住當眾齜牙咧嘴的衝動,雲淡風輕地拿起擱在椅上的拂塵,轉向燕還生,似笑非笑:「斬春君,請。」


    大多人都是初次得見酩酊劍法,久聞其名,今見其形,才發覺自己當真看不懂這套劍法,隻記得孟醒劍隨身動,身隨風動,步子輕快,步法卻似乎別有幹坤,隻是大多人都看不明晰,隻覺他足跡遍布比武台各個角落,早已脫離借力之說,已是化力為無,白影倏忽,台上無處是他,又無處不是他。


    燕還生在驚與從容之中遊刃有餘,笑容溫潤,緩然起身,向他一禮:「還請賜教。琴名九弦。」


    孟醒瞥了一眼他懷中的桐木瑤琴,笑意不減:「斬春君唬人,這不是七弦麽?」


    「區區愛好罷了。」


    孟醒也不追問,微微頷首:「方才介紹過,酌霜。」


    未等他話音落下,琴響錚然,如鐵騎突出,刀槍乍鳴,忽而緩下,似龍言鳳語,雲起雪飛,縱是孟醒早有準備,也難免失神片刻,隻這一霎時,燕還生早已飛身翩然,款步立於長竿之上,這是至險至奇的一步,孟醒不追便罷,追便是狹路相逢,必有一傷。


    孟醒又怎會在輕功上示弱於人?


    但見他掐指作訣,手中勁力連出,直將長竿晃得搖搖欲裂,燕還生偏還穩如泰山,弄弦不止,仿佛生在那處,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到分毫——酌霜劍終於出鞘。


    眾人都以為孟醒必是衝著蕭同悲去,畢竟早有約定,連蕭同悲也這樣認準。唯獨孟醒心中知道,他是衝著燕還生和封琳的。


    封琳派去海州的人必定早就迴來了,可他因何總是避開沈家一事的話題?


    封家雖族人眾多,嫡出卻少之又少,封琅既是嫡子,又傳性格溫順,那怎會突然離家出走,不知去處?


    燕還生既然混跡雲都,最愛絲竹管弦,那更該趨福避禍,如封琳這般心機深沉背景可怖的貴公子更該躲了再躲,又為何會這樣偏愛封琳,甚至不惜傳出好男風的名聲?


    孟醒心神大定,擎劍飛身,以內力封閉聽覺,直往燕還生所在竄去。


    他早已下了賭注,打定主意了。


    ——假如一定要查出封琅所在才能得知沈家一事,那便從燕還生處下手,必定不會虧太多。


    ☆、39


    燕還生的琴,斬十裏陽春,亦斬千萬生魂。


    他唇畔猶然輕笑,懷抱九弦,紅衣烈烈。縱見孟醒劍芒如長夜孤星、洪潮扁舟,掠風貫日而來,也未能消得燕還生眸中星星點點的輕慢笑意。


    劍光湛湛,劍穗艷冶。


    燕還生忽然按弦止聲,他的目光總是溫和良善的,這時似是無意地掠過台下眾人,隻在封琳身上停頓片刻,倏地一聲輕笑,雙唇啟合,孟醒聽感已閉,酌霜早已逼至燕還生跟前,卻見燕還生矮身仰麵,含笑避開一記,繼而側身拂袖,一道冷風凜凜撲麵。孟醒心下一寒,正欲退身,步法幾變也為時已晚,隻覺頸上微涼,原是一弦抵在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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