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逐波早已習慣了宋明庭的喜怒無常,這人自打宋明昀去世就天天犯瘋病,連他親兒子都不想和他親近,宋逐波和他更是雙雙橫眉冷眼,若非試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宋明庭也絕不會和宋逐波做出這副親昵姿態。


    「你這是什麽表情?宋逐波,你少跟我犯倔,你當我查不出你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麽嗎?」宋明庭最受不得宋逐波冷臉睨他,這孩子長得和他爹幾乎一模一樣,卻不知性子隨了誰,宋明昀分明最是溫和良善,麵子功夫極為到家,偏偏宋逐波冷著臉的樣子又十分像宋明昀動了真火的模樣,讓宋明庭迄今見到都還覺得心虛,因此他抓了個茶杯蓋,劈手砸去,「宋逐波,你今天有命活著都是你爹的麵子,你當真要為一個毒婦跟宋家決裂嗎!?」


    宋逐波忍無可忍,轉身便走,大步流星地走出門外,陌刀隨他動作曳鋒而行,在地麵刻下一道深深的刀痕,隻留滿室鴉雀無聲的僕從,一個氣得發抖的宋明庭。


    沈重暄的第五場備受矚目。


    他已經成為各家賭坊的寵兒,前幾次看好廣源、宋承卿等人的賭徒都被收拾得爽利,反而是孟醒和馮恨晚拐帶著岑穆小弟趁前幾次盤口低大撈特撈,到第五場時,因四大門的名門弟子們都認為釋蓮隻能險勝宋承卿,而沈重暄卻能力壓一頭,可見這一場勝負十分明白,顯然會是沈重暄再創佳績。


    ——盤口竟然達到六比一。


    但親近的人都心知肚明,除非釋蓮刻意放水,否則那個古怪莫測的和尚絕不會輸給一個初出茅廬的沈重暄。


    孟醒沉默地從賭坊裏退出來時,岑穆已經被攛掇得急紅了眼,二十兩紋銀砸給沈重暄,以表達自己對兄弟無條件的支持和擁護。


    馮恨晚和孟醒一般無二,連賭坊都沒進,唉聲嘆氣地拍著沈重暄的肩:「量力而行、量力而行。」


    「釋蓮到底有多厲害?」


    孟醒把錢袋塞迴懷裏,垂目道:「他到現在都沒有一場是用了五成以上的實力的。」


    馮恨晚啜了口酒,嬉笑道:「如果按照我們的推測,他要麽是釋蓮禪門那個被山匪弄死的大師兄,要麽是朝廷派出的第二個大師兄。你猜有多厲害?」


    岑穆看出氣氛不太好,趕緊插科打諢地賠笑:「誒,那孟道長真是對沈兄很好了,明知會輸也還是去了賭坊給沈兄打氣啊。」


    「......嗯?」孟醒眼眸彎彎,掀唇一笑,「不是,貧道賭的是釋蓮。」


    岑穆:「......」


    馮恨晚擂桌大笑,險些被自己的唾液嗆死。


    沈重暄本是鬱鬱,卻見孟醒朝他伸手,笑得春風拂麵:「這是好事呀,你隻管上去打,全須全尾地下台,咱們就賺了。」


    沈重暄終於忍俊不禁,隻留岑穆一人為他終將逝去的紋銀愁眉苦臉,唿天搶地。


    與此同時,釋蓮所在的庭院之中,燕還生正俯首弄琴,緋衣飄颻,琴音泠然如細流緩緩長河漸漸,格外清靜寧神,而釋蓮則和封琳各坐案幾一側,雙雙執棋。


    釋蓮扶袖落下一枚白子,笑容溫善,側頭望向專注奏琴的燕還生:「阿彌陀佛。斬春君的琴藝當真舉世無雙,小僧今日得聞,實乃三生有幸。」


    斬春君的琴倒也不是真那麽不容易聽,隻是聽完還能活著走就不大容易,更別提這樣刻意彈來清心寧神的曲子,顯然不會是斬春君這種殺人不見血的主兒喜歡彈的。


    更何況,讓斬春君來做琴師,恐怕也隻封琳有這個麵子了。


    封琳唔了一聲,不置可否,又聽燕還生道:「應該是燕某的榮......」


    「禪師下一場和沈重暄打,是誰安排的?」封琳沒等他說完,兀自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燕還生被他打斷,便不再多說,低下頭敲了敲古琴的嶽山,釋蓮才抬起頭來:「這是聖上的意思。」


    「禪師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如此直說即可。」封琳也不追問,隻道,「這就是禪師想到的,能讓鑒靈劍訣現世的辦法嗎?」


    釋蓮不動聲色地再次落下一子,叩聲清脆:「封少俠,您應該知道,鑒靈劍訣早在沈重暄對宋承卿拔劍的那刻就現世了,是您太執著於酩酊劍的安危,這才是本末倒置。」


    「......」


    封琳低頭看著敗相初現危機四伏的棋局,沉默許久,直到燕還生手下的桐木琴錚然一聲,他才迴過神來,微微頷首,低聲道:「是我糊塗了。」


    「小僧到時依然會隻是險勝,盡量逼沈重暄使出他已學到的所有。之後酩酊劍會向碧無窮挑戰,中途會經過您二位,希望......」


    「不。」封琳略略蹙眉,語氣卻不容拒絕,「燕還生,你打到半路就想辦法把他引開,不能傷他分毫,拖得越久越好。」


    釋蓮下棋的手微微一頓:「封少俠這是何意?」


    封琳雲淡風輕地一撩衣袍,從容不迫:「這也是為陛下做事,與禪師無關了。」


    「......望封少俠三思而後行,斬春君並非盲從......」


    琴聲漸止,燕還生語氣輕淡,止住釋蓮話頭,隻緩聲道:「尊主上令。」


    釋蓮終於緘默不言,直到封琳落下最後一子,他語如惡詛,輕笑著說:「禪師,封某贏了。」


    釋蓮忽然記起不過是去年,他才第一次見到燕還生,竟然仿佛經年之久。


    彼時燕還生昏迷不醒,滿額冷汗,伏在封琳並不寬厚的背上,釋蓮端坐廟中,身後是端嚴不迫的鎏金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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