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香榧木棋枰,黑白棋子瑩潤如玉、光澤內斂,其下經緯縱橫,如俯瞰天下一般。


    申公師和魏蘇相對而坐,互相謙讓之後開始猜先,結果魏蘇猜中,彼此相視一笑,魏蘇修長的手指間拈著一枚白子落在棋盤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落子聲。


    申公師手執黑子,同樣落子,轉眼間,兩人接連出手,下了十數子,棋子拍在棋枰上的聲音清脆悅耳,黑白兩色棋子犬牙交錯,即使是不懂棋的人,也看的津津有味。


    但落在懂棋的人眼中,局麵就有些火藥味十足了。


    這兩位弈手一上來就跳過了試探,直接開始了布局交鋒,似乎對彼此的棋路很熟悉,兩位弈手不過落了幾十子,全無反複權衡、步步籌謀、盤腸大戰的纏綿不盡,一上來就是硝煙四起,局麵很快陷入了白熱化,雙方著法緊湊,強手連發,一時間,棋盤上滿是雙方迅捷的落子聲。


    一旁懂棋的學子看著棋盤上黑白交錯,變化複雜的局勢,隻覺得頭昏眼花,還未下到中盤,棋枰上便硝煙四起,廝殺慘烈,雙方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棋局紛亂激烈,往往下了十幾步後,觀戰的學子才能看懂雙方的布局用意,後知後覺,看的一旁的學子大氣都不敢出。


    韓虎從小對圍棋也有所涉獵,但如今之世,對圍棋不甚重視,白鹿宮學子涉獵者不少,但有所造詣者寥寥無幾。


    而現在對弈的魏蘇和申公師顯然都是此道的佼佼者。


    光是觀戰都覺得心驚肉跳,刀光劍影,步步殺機,執子手談之人每走一步,更是殫精竭慮,到了最後,兩人落子越來越慢,甚至開始了長時間的思考。


    不知不覺間,這局棋下到了午時,兩位弈手可謂是手段盡出,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最後成了和棋。


    啪!


    隨著魏蘇落下最後一子,棋盤上再無落子之地,一旁的學子連忙清點目數,數了好幾遍,最後發現,兩人竟是和局。


    四周觀戰的不少學子都是饑腸轆轆,眼看著終於結束了,頓時長出了一口氣。


    雖然是和局,但起碼也沒輸,雙方都不丟份。


    將手中瑩潤的棋子放入棋簍中,申公師爽朗一笑,“魏兄的棋力又精進了!”


    “申公兄也不落人後啊!”


    兩人說著,彼此會心一笑,默契十足。


    圍棋講的是思維縝密、布局長遠,而這兩位,一位是國君之子,一出生就站在高處,另一位則是楚國最強的貴族宗子,同樣出身顯貴,家族掌握的領地比魏國也小不到哪去,地位比之魏蘇毫不遜色,同樣需要縝密的思維、長遠的眼光布局,這兩人在圍棋上有此造詣也不足為奇了。


    韓虎深深看了一眼棋枰上犬牙交錯的局勢,仿佛要將這局棋記在心裏一般,隨後轉身離開。


    “喂!棋局你看懂了嗎?好生無聊啊!”邢樂抱著【辟邪】追了上來,抱怨著說道。


    “嗯!他們都是此道高手!”韓虎難得的迴道。


    誰知邢樂卻是不屑一顧,撇撇嘴,“不過是旁門小藝,聊作消遣罷了!”


    說著,邢樂眼中發亮,走到韓虎身旁,“你們新絳有什麽風味佳肴嗎?沅水中的銀鱗鱖魚、雲夢澤的鳳尾金鯉、老黿梅花羹湯本公子都吃膩了,正好換換口味!”


    韓虎聽到這話,嘴角頓時一抽,強壓下痛揍這家夥的衝動。


    銀鱗鱖魚、鳳尾金鯉、雲夢老黿,哪一樣不是當世奇珍?能不能捕到全看運氣,光是一尾銀鱗鱖魚就要一戶中產之家一年的花費之資,更不用說鳳尾金鯉、雲夢老黿了。


    韓虎長這麽大,也隻是聽過,卻未見過,更不用說一逞口腹之欲了!


    頗有些羨慕嫉妒恨的看了邢樂一眼,韓虎一言不發,走的更快了。


    邢樂見此,邁著一雙修長的腿,幾步趕了上來,一隻胳膊攬著韓虎的脖子,手腕上的革質古紋護腕橫在韓虎頸側,也不管韓虎的掙紮,頗為熟絡的說道:“聽說你們新絳城中有家公羊館,裏麵的菜色不錯,今天正好嚐嚐!”


    “嚐就嚐吧,你拉我幹什麽?”韓虎試著推開邢樂的手臂,數次無效之後,無奈的說道。


    “一個人吃多沒意思啊!”邢樂撇撇嘴說著,直接拉著韓虎往前走。


    “你要去哪啊?”韓虎問道。


    “公羊館啊!”邢樂理直氣壯的說道。


    韓虎眉頭一挑,麵無表情的說道:“你走錯了!公羊館在城南,你走的是城北!”


    “啊?”邢樂有些傻眼,趕忙停下了腳步,原地看了一圈之後,又拉著韓虎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又錯了!那是城西!”韓虎無奈的說道。


    “那你來走!”邢樂也生氣了,懷中抱著【辟邪】,氣鼓鼓的說道。


    “得!這位果然是個路癡啊!”韓虎心中歎息,看準了方向之後,邁步朝著城南走去,邢樂餘光看著韓虎,高昂著頭,抱著【辟邪】一聲不響的跟在身後,越看越像護衛。


    公羊館建築的頗為大氣,上下有三層,窗戶敞開著,隱隱能看到裏麵的人影,簷角高高翹起,底層朱紅的橫梁上掛著一排木製的方形招牌,上麵寫滿了菜名,下麵綴著紅色絲條,輕輕拂動著。


    到了午時,來往用餐的人很多,寬敞的門前進進出出,各色人物出入,底層的官吏、富有的商賈、風度翩翩的公子,還有穿著華麗衣裙的婦人,大大方方的下了馬車,帶著仆役直接朝著二樓的雅間走去,四周的人也見怪不怪。


    等韓虎和邢樂到了公羊館時,第一層已經坐滿了形形色色的人,喧囂聲不絕於耳。


    兩人都是相貌俊秀的少年,氣質出眾,剛一進入大廳中,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尤其是韓虎,本就眉目如畫,經過洗髓之後,肌膚更是白皙如雪,泛著瑩潤的光澤,若不細看,很容易看成是女子,一走入大廳中,四周的喧囂聲很快就弱了下來,不少客人的目光在韓虎和邢樂身上逡巡著,其中有數道目光帶著灼熱之意,一時間都忘記了交談。


    見此,韓虎直接穿過大堂,上了二樓,邢樂抱著懷中的【辟邪】,一臉冷峻,不緊不慢的跟著,一副護衛的樣子倒是震懾了不少人,沒有生出什麽枝節。


    一直目送著兩人上了二樓,大廳中才漸漸恢複了之前的喧囂,不過談論的話題已經悄然轉變。


    “哼!居然把本公子當護衛了!”


    雅間中,邢樂看著遠去的公羊館中遠去的侍者,哐的一聲,將手中的【辟邪】狠狠按在麵前的桌上,狠狠瞪了一眼對麵的韓虎,不滿的說道。


    “公羊館雖然比不上雲鬆小築,觀海樓這些名家,但在魏國也是頂尖的名館,這裏的菜色不比王宮遜色多少,尤其是一道【魚翅烹熊掌】,可是享譽列國,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韓虎低著頭,看著桌上竹簡列出的菜色,不緊不慢的說道。


    一聽到美味,邢樂頓時雙眼發亮,也顧不得跟韓虎置氣了,直接拿過韓虎遞過來的竹簡,細細看了起來。


    不久之後,邢樂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的韓虎,疑惑的問道:“這上麵怎麽沒有啊?”


    “哦!【魚翅烹熊掌】這道名菜,公羊館每天隻供應三份,向來是供不應求,我這個魏國人也隻不過嚐過一迴!”韓虎說著,不禁迴味起這道名菜的美味,口中生出了不少津液。


    “那本公子今天更要嚐嚐了!”邢樂說著,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在桌邊,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聲響。


    韓虎見狀,伸手輕輕將一旁吊著玉墜的黃絨絲線一扯,頓時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守候在門外的侍者很快就走了進來。


    悻悻收迴了手指,邢樂看著一旁眉清目秀的小廝,坐直了身子,脊背挺拔,氣質不俗,一副貴公子的做派,“上一份你們這裏的【魚翅烹熊掌】!”


    “這個——”小廝麵有難色,猶豫著正要說什麽,邢樂不耐煩的從懷中掏出一枚用上好的玉石雕琢而出的精致玉佩,上麵還墜著紅色的垂穗,扔到了小廝懷裏,“交給你們管事!他知道該怎麽做!”


    小廝見狀,連忙收好玉佩,躬身退了出去。


    “等著吧!今天本公子就讓你一飽口福!”邢樂看著小廝走後,身子前傾,用手背托著腮,斜著腦袋,得意的說著,束成馬尾的長發傾瀉在肩上,說不出的好看。


    “你們邢氏的影響還能延伸到魏國?”韓虎頗有些詫異的問道。


    “你也太小看我們這些貴族了!”邢樂乜了一眼韓虎,“不隻是我們邢氏,還有申公氏、陽氏,每代聯姻的對象可不止是本國,還有其他諸國,除此之外,還有貿易上的往來,這些關係雖然未必有多強的影響,不過區區一份菜肴,在常人看來或許很珍稀,但也不過是我一句吩咐的事!”


    “一家貴族的底蘊果然不是庶民小吏所能企及。”韓虎心中感歎,對邢樂也有所改觀。


    “不過,這些也不過是凡俗富貴,終有化為塵土之時,怎麽比得上長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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