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箋平日裏不怎麽下山,她在穀口住了數月,竟一麵都沒見到。


    那日,天黑的比平日早,閻小魚在穀口溪邊浣衣,抬袖擦汗間遙遙見山路上走下個人影。頎長,英挺,帶著蓑帽一步步走出山穀,正是許久不見的遲箋。


    他好像又長高了點,閻小魚站在溪邊目送對方離去,最後端著衣服迴屋,心裏不能說不失落,畢竟路過穀口木屋時,他看都沒看一眼。


    望著外麵的烏青天色,她想,或許是天色暗了,他未瞅見她的小木屋,於是她紮了一盞蓮花燈掛在房簷下。


    她站在窗戶前等了好幾個時辰,終於,後半夜望見遲箋手持一盞小夜燈返歸,那夜空中不見星子月痕,整個山穀黑黢黢一片,唯有小木屋前點的蓮花燈格外亮眼,可遲箋未停頓一步,匆匆路過小木屋,走進山穀,直到那盞小夜燈亦消失在黑暗之中。


    閻小魚趴在窗戶上數眼淚,啪嗒啪嗒,一滴兩滴……


    遲箋因相貌英俊於當地小有名氣,再有他佛法講得生動有趣深得大家喜愛,懸空寺的香火越來越旺。閻小魚從穀口見到無數慕名而來的香客進山拜佛,女香客尤其多,一路麵帶紅霞嘰嘰喳喳,一口一個遲箋小師傅,聽得她啪得猛關窗戶。


    一日深夜,她被砸門聲驚醒。閻小魚披著大氅揉著眼睛走出去,穀口幾個影子一閃而逝,她門前丟著一堆大小不一的石頭子。


    以後每隔幾日,小木屋的門都會被人用石頭子砸一頓,有時石頭子會扔到窗戶裏,扔她一床頭。


    甚至她挖野菜采山果歸來見屋門口堆著糞便或動物的死屍。


    蟈蟈精說,那是附近的女香客幹的,大家背地裏嚼舌根道懸空寺穀口住著個不要臉的女人,終日纏著遲箋且賴在穀口不走。


    閻小魚這次倒沒生氣,她得不到他的心,那些道貌岸然的女人同樣得不到,沒什麽好氣的。


    可有些女香客做得有些過火,居然偷偷往木屋裏放了有毒的蛇和蜈蚣。


    閻小魚被咬傷暈倒在門口,蟈蟈精發現及時請了淺姑來給人解毒。


    並非劇毒,淺姑救醒閻小魚後,暗中查出放毒蟲的幾個村姑狠狠教訓了一頓方消停。


    時光荏苒,來去無蹤。


    閻小魚未得到遲箋的心卻意外收穫了友情,蝸居在穀口的日子多虧的有淺姑照應。平日裏淺姑經常讓蟈蟈精送來吃穿用度,甚至親手為她縫製了用來禦寒的狐氅和獐毛毯子。


    臘月初一,風雪大作。鵝毛大雪灑了一天一夜,山穀間朔風咆哮,吹得穀口的小木屋吱嘎作響,風雪來迴穿梭,吹滅了門前懸的蓮花燈。


    木屋扯開一道細縫,身著粗布棉襖的瘦弱身影頂著風雪走出門,取下燈籠拿迴屋重新點燃燈芯後再掛到門外。


    不一會,燈籠於搖曳的風雪中再次熄滅。閻小魚再次推門出去將燈籠取迴,點亮後縮著肩膀掛到門外。


    這夜,狂風肆虐,閻小魚不記得來迴點了多少次燈籠。最後一次推開木門取燈時,飄雪的柵欄院中站著身著狐狸大氅的淺姑。


    淺姑踏著沒靴的深雪走過去,盯著她手中熄滅的燈籠,一臉的慍惱,「你管它滅不滅,他是不會看一眼的。」她奪過對方手中的燈籠扔到積雪上,抬手指向隱在黑暗山穀中的寺廟,「這些年來他打這山穀口走過多少趟,他可曾靠近你這木屋半步。這麽近的距離他都無視,難道還指望他會在半山腰的寺廟裏偷偷看一眼山穀腳下你燃的這盞燈籠麽?」見她凍得一臉青紅,又於心不忍道:「我問你,我送你的狐氅你怎麽從來不穿。」


    「他是出家人,肯定不希望我穿那些。」閻小魚悶頭撿起燈籠,淺姑一把奪過,扔遠,「活該你受凍,深更半夜,這麽大的風雪,你在這不停的點燈,他呢?在幹嘛?睡覺?念經?或許睡不著陪著老和尚下棋,他根本不會想起你,不會在意你身上穿著什麽,冷不冷,更不會在意這盞破燈。」


    紅燈籠陷到積雪中很快又熄滅,風雪吹紅閻小魚的眼睛,她哽咽道:「他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在山腳下點的這盞燈,他是瞎子麽?」


    「他不是眼瞎,而是心空。」淺姑把懷中的湯婆子放到她手中,重重嘆口氣,「九年了,你在這山穀腳下木屋中等了他整整九年,如今還要自欺欺人他還未長大麽?」


    閻小魚抬頭看著漫天肆虐的風雪,髮髻上的舊步跟著晃了晃,她吸了吸鼻子,「原來時間已過了這麽久。」她還是一步一步踏入積雪深院拾起陷入雪堆裏的燈籠,又一步一步走進屋,似乎自言自語,「我竟沒發覺時間過得這樣快。」


    門口的淺姑嘆口氣,眼底有淚花,「連我都放棄逼他化成舍利子救我兒子的念頭,你也放了吧。」


    這晚,淺姑給她熬了一碗助眠的湯羹,閻小魚服下後,沉沉睡了。


    後半夜,三寸深的積雪上踏出一排腳印,遲箋提著小夜燈自穀外歸來,走到穀口的小木屋前驀地停住腳步。


    以往門口會掛一盞蓮花燈,風雨無阻,寂靜深夜散著渺小卻暖人心的光,今日門口空空如也,他擰眉望了望門窗緊閉的小木屋,默了一會方走上山。


    這晚,閻小魚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九年的時光打眼光掠過。


    起初她是抱著等待遲箋長大的心態守在山穀口。但日子一長,她竟慢慢習慣了遲箋的冷淡。她甚至明白遲箋的心裏滿是佛,恐怕裝不下一個她,可那份喜歡已深埋心底,融進她的血液,長進她的心底,那份喜歡像唿吸一樣自然。她想,得不到看得到也好,守在著山穀口,遠遠看一眼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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