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愁雲慘淡,一牆之隔的宮城山水池閣卻是歌舞升平,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山水池閣的亭台樓閣隱於花木叢中,依山勢、地勢而成,身在其中,給人忘卻塵俗之感,確是一處雅地。


    不遠處的山水池煙水明媚,岸線曲折,碧波中又有數艘畫舫,池邊荷花叢生,亭樓殿閣就掩映在花木之間,微風一來,荷花搖曳生姿。


    池邊欄杆形態優美,曲線流暢,俗稱“美人靠”,此刻就有一個美婦,將婀娜身子倚靠在欄杆上。不遠處的株彎曲的古柳,又有一架秋千在風中輕輕搖動。


    這原是極美的一幅畫麵,可是一切都給李淵破壞了。但見這位放飛自我的唐朝皇帝懷抱一把琵琶奏出泉水叮咚一般的歡快優美的樂章,其實他彈的琵琶曲子造詣極深,本也讓人感到賞心悅目;然而他卻以難聽的聲音唱著自編自作的淫詞豔曲,唱得自得其趣。


    李淵這個皇帝今年五十九歲,在玄武門之前,他每天被每況愈下的大唐軍政攪得焦頭爛額,常年的食宿不寧、睡眠不足使他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須發俱白、瘦骨嶙峋、麵如淡金,儼如一個七旬老人。


    可是玄武門之變過後,由於李淵比較配合,所以李世民並沒有虧待自己的父親,李淵除了不能離開宮城、不能插手軍政、各門侍衛換成李世民的人之外,好吃好喝的供養著,吃喝玩樂完全任由李淵,甚至連宮城內的人依舊是以前的人。


    李淵被‘囚禁’在宮城內以後,什麽事情都管不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興致來了的話,還和幾個美人快樂快樂。


    如此“心寬體胖”的過了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整個人驟然胖了一大圈。


    穿著龍袍的李淵腰大十圍,比以前還有威嚴氣概。穿著便服的李淵,也是貴氣十足,但現在那一身貼膚內裳,露著大腿的褲衩,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皇帝。那露一身肥肉,高高挺起的大肚囊,跟賣肉的大胖子屠夫一個德性。他現在一口氣唱了幾首,便讓其他人登台表演。


    隻是片刻功夫,一位美婦款款地走上堂來,身後還伴十幾個俏麗的彩衣少女。這正是李淵愛妃張婕妤,一身淡藍色的衣裙,把她高挑優美的身段襯托得優雅十足,雖已非妙齡少女,卻正值迷人年華。


    張婕妤身上別無裝飾,又細又白仿如瓷器的細嫩臉蛋上帶著一抹美麗的笑意,氣質脫俗,猶如天上仙妃。她之所以深受李淵寵愛,除了美麗、聰明,還有能歌善舞的才藝,如今算是發揮出了她之所長。


    不一會兒台下急弦繁管,笙蕭和鳴,十向仙彩衣少女在悠悠揚揚絲竹聲中已然盈盈斂衽行禮,彩袖翻飛,開始翩翩起舞。


    出席李淵‘歌友會’的李神通一見便知,張婕妤這是要一展歌喉了。


    張婕妤稍展歌喉,卻未見她作勢揚聲,便已發出嫋嫋娜娜的美妙樂音,她的聲音極好,連那絲竹管弦都嫌多餘了,若是清唱的話,不知又該是何等的迷人?


    李神通借著為李淵扇風之際,低聲說道:“聖上,隋軍攻陷了新城郡、遂寧郡,張士貴退守資陽,與南部的侯君集連成一片,確保資陽東北部安全,以為侯君集之羽翼,此外,翟長孫率軍支援隆山唐軍,抵禦沈光部隋軍。娘·尚囊親率吐蕃軍北上,支援九隴縣和雒縣。”


    被李世民當寵物圈養的李淵並不甘心,更不認命,表麵上天天過了醉生夢死的日子,實則一直準備奪迴實權,親手把李世民這個逆子處死,並且讓人在暗中默默地召集舊部。這時聽了李神通這番話,李淵雙眼一亮,急問道:“翟長孫和娘·尚囊帶走了多少軍隊?”


    “翟長孫帶走了一萬五、娘·尚囊帶去了兩萬吐蕃騎兵。”李神通介紹完畢,語氣輕快的加以補充道:“翟長孫的士兵是從微臣以前統禦的軍隊分去的,剩下一半是由太子訓練、馬三寶統率。”


    “這樣啊?好像是我們的機會來了。”李淵激動了起來,左驍衛大將軍馬三寶原本是柴紹的家奴,而他和柴紹又是帝黨大將,跟李世民並沒有什麽交集,如果又遇到兵變什麽的,馬三寶一定會的堅決支持自己。


    李淵心中也迅速盤算了起來,既然翟長孫和娘·尚囊帶走了三萬五千士兵,那麽成都城也就隻有四萬人了。一萬五千名原屬於李神通新軍、一萬名駐紮城北武擔山大營的吐蕃軍。另外一萬五千人是李世民嫡係分為駐守皇宮的五千赤甲軍、一萬金吾衛。


    “恭喜聖上,確實是我們的機會來了。楊侗還真是體貼,知道聖上想要什麽,就把大好機會給送來了。”


    “哼,你想多了,楊侗小兒可沒有這麽好的心腸。”李淵冷冷的說道:“楊侗在內戰中的的作戰風格素來是步步推進,克一地治一地穩一地,他擺明是要集中先行殲滅益州北部的劉弘基,我們不過是借了大勢罷了。”


    其實李淵也猜錯了,楊侗現在在蜀郡周圍的一切行動,其實都是替他準備的。


    畢竟隋軍兵力鼎盛,如果隻是為了殲滅劉弘基,隻要王伏寶和薛萬徹、堯君素分別從臨洮、漢陽進攻宕昌郡,策應順便尉遲恭、同昌麥仲才,隻有宕昌、武都二郡的益北唐軍,都是囊中之物。難道集中在蜀郡周圍的唐軍,還能衝破隋軍的層層包圍,飛去武都、宕昌作戰不成?


    所以楊侗的目的還是借刀殺手,幫李淵把成都城內的軍隊一一調走,以便不死心、不甘心的李淵發動宮廷政變,最後不管是李淵贏了,還是李世民再次得勝,都能使李氏、蕭氏、宇文氏等等和楊侗有關係的人、家族死亡殆盡,不但為大隋輕鬆拿下成都堅城提供便利,還為大隋日後的長治久安減輕後患。


    雖然楊侗也可以讓自己的手下誅殺反了大隋王朝的親戚們,可要這麽做了,不單心胸狹窄、無容人肚量的名聲不太好,同時也會影響到他的家庭;畢竟蕭瑀是他的舅姥爺、宇文士及是他的姑父,而李氏更與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如果他派人將之一一殺戮,蕭後怎麽想?南陽公主和楊禪師怎麽想?李秀寧怎麽想?


    要是李氏父子自己又搞了起來,別人隻會說:這是李氏父親最後的瘋狂。


    “聖上,那我們……”李神通見到身邊已經沒有人了,而就近嬪妃都為台上的張婕妤和舞娘所吸引,急切地低聲問道:“我們的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李淵這時卻已經閉上了眼睛,李神通也不再說話了,他知道李淵考慮重大事情的時候,都是這樣子。


    過了良久,李淵睜開了雙眼,目光雖然凝注在前麵的翩翩起舞的舞娘身上,但卻沉聲對身邊的李神通說道:“馬三寶是朕一手提拔上來的人,而且朕還是皇帝,隻要軍令一下,定然會帶著那一萬五千名將士迴歸朕的麾下。你迴去以後,派人暗中與他聯絡,如果他不受拉攏,那麽就索性殺了他,然後想辦法讓我們的將校控製本部士兵。”


    李神通沉思片刻,有些擔心的說道:“要是馬三寶‘意外身死’,世民恐怕會讓他的親信接管這支軍隊。而我們的人各自為政,恐怕也成不了大事啊。”


    “你的顧及也不是沒道理。”李淵想了一想,又說道:“不過隨著隋軍紛紛殺入蜀郡,使得滿朝文武人心各異,為了免遭楊侗秋後算帳,個個都恨不得自己是一名普通老百姓才好,而一些人,算是想著利用手中力量,為隋朝立功,所以這個時候,那個畜生絕不敢把成都城的軍權交給外人;更何況,他的嫡係之將都在成都之外帶兵,實際上,他也沒有什麽可以相信且有能力大將使用了。”


    李神通恍然道:“聖上是說,如果馬三寶身死,他隻能讓年長的宗親接手這個職務了?”


    “不錯。”李淵點了點頭:“你再想想看,我們的宗親之中,哪一個既有能力、又與能畜生交好?”


    李神通認真的想了很久,把自己心目中的人選說了出來:“這麽來算的話,恐怕也隻有李道素、李道興符合了,此二子近來深受世民倚重。”


    李淵陰陰一笑,“如果他二人任職以前大病一場,就掌握在馬三寶的副將屈突壽手中了,你去拉攏屈突壽吧!”


    “聖上果然高明!”李神通由衷讚歎,這種毒計也隻有聖上想得出來,先把不聽話的主將馬三寶幹掉,然後毒倒最合適的繼任者,那麽實權自然就落到副將手中了。


    說起來李神通也是失意之人,在玄武門政變之前,他是大權在握的大將軍,十萬新軍盡皆由他統率,本來在李建成和李元吉之間左右逢源、如魚得水。可萬萬料不到最後的贏家竟然發動暴力政變的李世民,和李世民關係不好的李神通,之所以得以大權獨攬,靠的是諂媚阿諛,本身不但無能無才,更無德,自然也就成了宮廷之變的犧牲品,失去一切實權。要不是李世民不想過度刺激皇族,恐怕李神通早就和裴寂一樣,落得一個人頭落地的下場了。但不管是李神通也好,還是李淵也罷,以前都是執掌無數人生死大權的人,兩人都不甘心就此沉寂下去,


    可是他們卻沒去考慮,岌岌可危的李唐王朝還能支撐多久。


    也許考慮過了,是覺得李唐王朝必亡,楊侗更不會饒恕他們,所以準備為自己的尊嚴再戰一次,哪怕最後死在楊侗之手,也勝過隋軍把他們從“囚牢”中抓去羞辱殺死有尊嚴。


    。。。。。。。。。。。


    太極宮以南的城區各條大街,忽然變得熱鬧了起來,喧囂的程度較往常還要激烈。


    躲在家中的百姓走出家門,紛紛跑去集市搶購糧食、油鹽、醬醋、肉食、蔬菜、果脯、柴火薪炭等等一切生活必須品。貧窮百姓則是天一亮,就拉著板車出門,等城門一開,便衝到附近打柴迴家,以備不時之須。


    楊集也在城內到處晃蕩,借機觀看唐軍的城防情況,韓誌作為唐朝有頭有臉的禍害,自然不適合出來,那樣隻會暴露楊集身份。


    不過楊集可不是單獨行動,在他身邊還有一個老蒼頭,要是李淵遇到,定會嚇得六神無主、屁滾尿流,隻因此老是大業中後期的中流砥柱、楊侗追封為靠山王的楊義臣。


    楊集、楊義臣這對兄弟雖然都輝煌過,但過了這麽多年,早已物是人非,誰還認識兩個早已退出曆史舞台的老東西?更何況,他們以前活動的範圍都不在這裏,出行也做一番喬裝,就算以前的熟人迎頭碰上,估計也隻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不會想到兩個‘死人’活生生從自己麵前經過。兩人逛了大半天,直到感覺差不多了,這才去了韓誌的府邸。


    韓誌現在的心情相當不錯,雖然他的錢也花了不少,不過成都城的糧食被他這麽惡意一搞,全都進了商人、權貴之手。


    依照韓誌對這些權貴和商人的了解,如今糧食這麽值錢,他們基本不可能以低價出售,民變隻是時間問題而已,現在要做的,就是掌控輿論,把矛頭指向窮兵黷武的李氏王朝,讓蜀中百姓意識到這個殘暴王朝、這個殘暴的皇族是麻煩和災難的製造者,從而去唾罵、唾棄他們,以大隋的日後治理打造和夯實民心基礎。


    正好他也想詢問一下楊集的建議,聽說他已經到了,便將他們迎進了書房。


    “楊公,如今糧價已經抬高百多倍,且還在上漲,不過照我看來,這個價格已是百姓所能承受的極限了。”韓誌微笑道:“當百姓買不到、買不起糧食,就會無糧可食,人們活不下去,定會有人帶頭打破官倉,給李世民製造更大的麻煩。”


    “眼下最主要的目的是令成都平原大亂,讓百姓意識到隋軍是幫他們脫離苦海的正義之軍,而不是入侵者。”說話的卻是楊義臣:“另外,成都城暫緩一些時日,但蜀郡和臨邛、資陽、隆山等不在我大隋之手的各個縣差不多可以動手了;對了,汶山汶川縣是青羌所在,即便日後為我大隋收複,恐怕深受李世民恩惠青羌大酋賀越古,也不會乖乖聽話、接受我大隋治理,所以不但先要對之下手,最好策動青羌幾個小部落反了大酋賀越古。”


    跟著楊廣沉寂這麽多年,兩人也研究楊侗政策了這麽多年,心知楊侗是要從根子上、人心上把李氏推平,而不是要一個懷念李唐、不時暴亂的空泛益州。


    雖然此番決定會造成災民遍地的景象,但是對朝廷而言卻是長治久安的大好事,大亂之後得到的卻是一個完完全全屬於朝廷的蜀中。


    “喏!”韓誌見楊集以楊義臣為主,不禁疑惑的看了一眼,不太明白這個威猛如雄獅老頭又是哪路神仙。


    楊義臣見狀,曬然一笑:“我的名字,你或許聽說過。”


    好奇心大起的韓誌連忙問道:“不知您是……?”


    楊義臣也知此人是楊侗最成功、最忠誠的間諜,如今天下一統在即,隻要不是傻子,都不會放棄即將到手的大功,而跑去向一個將亡的朝廷告密,便笑著說道:“我叫楊義臣!”


    “原來您是楊…啊?”剛要順勢打招唿的韓誌倏爾迴過神來,騰的跳了起來,不可思議、驚恐萬狀看著楊義臣,仿佛白天看到了一個鬼。


    過了許久,他又從楊義臣身上,得到一個更為驚心動魄、萬分刺激的結論……那就是楊廣也活著。畢竟忠心耿耿、義薄雲天的楊義臣都好端端的出現了,那他肯定不會坐視身為君王、主上的楊廣去死。


    這消息一旦傳了出去,恐怕會使許多人做惡夢。比如說李淵,比如說蕭瑀、竇軌、宇文士及等等大隋舊臣。


    “那個靠山王……”韓誌又意識到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有些訕然的問道:“聖上知道您、知道‘你們’還在人世嗎?”


    楊義臣自也理解“你們”之所指,點頭而笑:“‘我們’都還活著,‘我們’與聖上聚過一段日子。沈光現在掌管的太和軍,其實就是‘我們’搞出來的軍隊。”


    這一下子,韓誌大放寬心。並根據楊義臣的意思,開始寫一道道指令,交給黑冰台戰士,利用信鷹傳向益州四方。


    。。。。。。。。


    作為成都城的羽翼,蜀郡九隴縣一直以來就囤聚著五千兵馬,當戰火蔓延到蜀郡綿竹縣,李世民緊急以心腹羅君副為將,率領一萬士兵接管九隴縣的防務,既是防備成都城西北一帶可能出現的敵人,也能隨時增援北邊汶川、東邊雒縣,同時也是跟九隴、雒縣之南的興樂縣形成攻守犄角,要是一方出事,另外兩方可支援,也可當後路。而在昨天,又來了一萬吐蕃騎兵,也就是說,九隴縣現在有兩萬五千名主戰士兵。


    雖然楊侗的軍隊受堵雒縣之後,蜀郡北部並沒有出現其他隋軍兵馬,但羅君副卻不敢有絲毫大意和懈怠之心,每天都會巡視營地,抓緊時間操練兵馬,為隨時可能出現的大戰做好準備,與此同時,也加強了對雒縣方麵的監視,一旦雒縣不濟,或是有破敵的契機,他便從九隴出兵。


    這日,羅君副正在巡視軍營,一名風塵仆仆的親兵忽然飛馬入營,遠遠地就大聲道:“羅將軍,前方急報。”


    “何事?講來聽聽!”正在巡查軍營的羅君副聞聲道。


    “喏!”親兵翻身下馬,沉聲道:“汶川護羌將軍賀越古、中郎將權懷恩聯合發來急報,同昌郡治同昌城告破,郡守豆盧仁業、郡丞龐卿惲戰死,全郡已歸隋軍所有。而汶山郡除了汶川以外,餘者各縣全部淪陷敵手,如令正有大量兵馬集結於北部的通化縣,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會向汶川進軍,據權將軍稱,隋軍兵力足有三四萬之多,而汶川城兵力稀少,恐不可敵,還請將軍速速派兵馳援。”


    “通化城確實有三四萬大軍嗎?”羅君副心頭一沉,雖然隋軍兵多將廣,但兵力也很分散,主要集中在益州南北,至於中部隋軍,則是主要集中在雒縣一帶,且不久前斥侯來報,本就一分為二的隋朝第一軍在江源城取得打敗李孝常的大勝之後,再次一分為三,而這麽短的時間內,在雒縣隋軍沒有北止的情況下,汶川一帶卻出現三四萬人馬,這也未免太快、太不合理了吧?


    難道是李世謨從江源郡永治城又帶兵來了?


    這也不對。


    因為有關這個新郡的情報上說,境內除了第一軍之外,並沒有其他主戰之軍啊。


    “正是。”親兵連忙迴答道:“賀將軍、權將軍說是他們一直派人嚴密監視,發現隋軍不僅人數眾多,每天操練出來的聲音巨大,要是沒三四萬人,根本沒有那麽大的聲音。”


    “這支隋軍的主將是誰?裴行儼還是李世謨?”羅君副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但一時間想不出一個所以然,賀越古是青羌大酋長,他不太了解,可是他和權懷恩在李世民帳下一同為將多年,深知對方是一個十分嚴謹的人。


    “這…”親兵仔細看了一遍信函,搖搖頭道:“信上沒有說清是誰帶兵。”


    羅君副思索片刻,就有了決定,說道。“三四萬大軍來犯,將是一場大戰,命敬君弘謹守九隴大營,我點兵一萬,馳援汶川。”


    麵對聲勢浩大的各路隋軍,隻有兩萬五千士兵的九隴軍,除了要從側翼牽製隋軍,分擔雒縣壓力,更有拱衛成都城之責,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大軍盡出,一萬士兵已是他能派出的極限。也幸好敬君弘兵敗綿水之後退到這邊,否則的話,他連個像樣的將軍都沒有。


    “羅將軍!”不一會兒,接到命令的敬君弘飛馬趕來,對著羅君副遙遙一禮,大聲說道:“此刻我軍恐怕調不出一萬兵馬!”


    “為什麽?”羅君副十分不解的看向敬君弘,汶川城是蜀郡西北的門戶,不救的話,那支來曆不明的隋軍占領地勢險要的汶川城之後,就會沿著岷江進入豁然開朗的蜀郡,到了那個時候,他們的處境艱難百倍。所以他的軍隊再少,也要擠出五分之二。


    “成都城已近一個月沒有運糧過來,我軍糧草不足一月用度,此時調集一萬兵馬及其用度去支援汶川城的話,守軍士兵無糧可食!”敬君弘說出了原因。


    “你隻要讓縣令開官倉就行了,怎麽可能會無糧可用?”羅君副覺得很可笑,成都平原乃是沃土千裏、盛產糧食的天府之國,怎麽可能無糧?


    “末將昨天就已經去催了,可是縣令死活不肯開倉,隻是說沒有糧食。”敬君弘搖頭歎息道:“他甚至連倉庫之門都不願打開,末將懷疑他已經私吞了,所以生怕露出馬腳。”


    隋朝查糧倉之事鬧得轟轟烈烈、天下皆知,敬君弘自也聽說了,連法紀嚴明的隋朝尚且出現了無數倉鼠,李唐法紀敗壞,一查起來的話,恐怕李唐的倉鼠更大明,貪的糧食也更多。


    “這些倉鼠,可恨之極!”羅君副心中大怒,都兵臨城下了,軍中卻無糧可調,使他空有兵馬,卻因糧草不足而無法調動,難不成眼睜睜的看著隋軍攻破汶川城,再殺向馬隴縣不成?


    想了一想,他又沉聲說道:“這樣吧,先讓龐卿惲帶五千士兵支援汶川,請楊琮先生快馬前往成都城,請殿下盡快撥糧!”


    汶川城易守難攻,五千援軍再加上守軍,以及青羌戰士,應該可以頂得住很長一段時間,隻希望李世民能夠盡快運來糧食。


    “喏。”


    。。。。。。。


    也就在這個時候,北方的宕昌郡卻開始打了起來。


    宕昌是一個隻有良恭、和戎、懷道三縣的下郡,李世民昔日在益州北部自立的時候,最開始便是選擇了宕昌郡,等他拿下同昌、武都、平武三郡軍政大權,便將大本營從這不便施展的前沿小郡遷到武都郡。任命大將衛孝節為行軍總管,統率兩萬士兵和臨洮隋軍對峙。


    衛孝節是河東安邑人士,以前是大隋的將領。大業年間,受命輔佐西京留守楊侑,時為李淵部將的殷開山、劉弘基進屯漢長安城,衛孝節從涇陽出戰,卻被李秀寧中途擊敗,眼見關中已為李淵所有,便順應大勢,率部歸降李淵,後來隨李世民進擊薛舉,也是在那個時候,變成了李世民嫡係大將。


    郡治良恭無法容納兩萬大軍駐紮,衛孝節便在羌水之濱尋了一處開闊地紮營,本來是為了防禦臨洮隋軍的突襲,隻是他卻失算了,遭到王伏寶和薛萬徹分別從北部、西部合圍。


    最先發起進攻的卻不是正麵對峙的王伏寶,而是沿著蒹葭水東行的薛萬徹。


    蒹葭水即是白龍江,發源於西傾山,自臨洮蜿蜒向東南方的宕昌流淌,雖然沿河兩岸多為深深的峽穀,不但失去了灌溉能力,甚至連人馬都無法通過。可是在臨洮境的時候,有二十多條支流匯入,這使穿行在山區峽穀的河道水量極大。


    在上遊發生特大爆雨之時,薛萬徹率領士兵乘坐皮筏子悄悄的突入宕昌郡,並在良恭山西南麓悄悄集結起來,當武器裝備、戰馬一一送達,便從西部對唐軍大軍發起了攻擊。


    射向衛孝節軍營中的箭雨並不密集,可是往往在唐軍以為對方已經停止射擊的時候,薛萬徹會再給他來上一波,將剛剛冒頭的唐軍給打迴去,如是一來,給唐軍造成了不小的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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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萬徹很喜歡這種打法,頡利可汗的本部幾年前就是被他用這種打法搞得沒有半點脾氣,生生給他打到了於都斤山附近,要不是有太多太多財富、牲口、俘虜拖掉他的軍隊,兵力空虛的北部汗庭估計都得讓他打殘。


    他這種打法用來對付縮在軍營之中的唐軍,同樣收到不錯的效果,不過吃了幾次虧的衛孝節也出薛萬徹的奸詐之處,然而他卻沒有有效手段施以迴敬。


    投石車的射程雖然足夠,但那慘不忍睹的命中率根本沒法子對精通騎戰的隋軍士兵造成威脅,每當石雨從軍營之內飛起,看清了石雨飛行軌跡的隋軍士兵,立即騎著馬一哄而散。轟然落地的石雨,除了幫助隋軍夯實地麵、更好馳騁之外,一名敵軍士兵都殺不到。


    至於弓弩方麵,除了為數不多的床弩之外,其他弓弩的射程,根本比不上隋軍連弩;要是出營去打,恐怕正中薛萬徹下懷,然後利用騎兵優勢將唐軍士兵一一獵殺幹淨。


    這也令衛孝節除了火冒三丈的被動挨打,別無他法。


    “大總管,我軍的投石車打不到隋軍騎兵,箭矢又沒人家厲害,哪怕我軍士兵也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可是光挨打不能還手的戰鬥,也是越打越憋屈。”行軍司馬劉孝孫來到衛孝節身邊,歎息道:“要是再這般打下去,我們的士兵就算沒有被薛萬徹耗光,也有崩潰的危險。”


    “退兵到良恭城外下寨。”衛孝節沉吟一會兒,十分無奈的下達退軍命令,雖然他也知道把這個險要之所讓出,會使北方的王伏寶大軍無所顧慮的源源不斷南下,而他們的壓力也會更大無數倍,但薛萬徹已經率軍入境,他除了避讓之外,根本沒有半點辦法。反之,要是退到良恭城設營,城池、軍營便互成犄角之勢,進可攻、退可守,唐軍的處境將比現在好了無數倍,而軍隊若是在這裏拚光,一切都沒有意義。


    隻不過更讓衛孝節擔心的是,薛萬徹不會無緣無故跑到這裏,更不可能是單獨的存在,他的出現是不是代表王伏寶的軍營隻是一座人數不多的空營,而其主力實際也已入境了?


    衛孝節的這個擔心很快被證實了。


    當天晚上,唐軍士兵剛剛打開寨門,準備南遷良恭城的時候,就被黑暗中的一陣密集箭雨殺了迴來,數百名來不及退迴軍營的唐軍在營門口倒下了一片,一些尚未死去的士兵發出瀕臨死亡的慘中聲。


    安靜的夜空,瞬間就被打破了。


    衛孝節大吃一驚,連忙關上轅門,又令士兵堅守軍營,安排好防務,自己則是登上一座哨塔向遠處眺望,隻見南營之前火光衝天,將陰沉沉的夜幕照如白晝。飄揚的帥旗上,有一個大大的“王”字很清晰的呈現在了眼中。


    衛孝節心中一沉,他知道橫掃吐蕃大地的王伏寶果真瞞過自己,亦是帶兵入境了。


    王伏寶的軍隊並不就此列陣,而是以密集的箭雨不間斷的朝軍營籠罩,壓得唐軍士兵喘不過氣來。


    衛孝節悲哀的發現,自己貌似在不知不覺之中被隋軍給合圍了。


    好不容易等到隋軍士兵停止射箭,隻見一名大將帶著百餘名騎士飛馬來到軍營之前,朗聲說道:“我是王伏寶,敢問衛孝節將軍何在?能否前來一敘。”


    衛孝節深吸一口氣,宏聲答道:“我就是衛孝節,王將軍有話但說無妨。”


    “聖上親率之第一軍、第五軍已經殺到蜀郡雒縣,第六軍、第十軍也是兵分數路,分別自東、南、西向蜀郡合圍;而劉弘基為首的北部唐軍也讓第六軍、漢陽軍牽製在武都郡。也就是說,不但是偽唐將亡、天下一統指日可待,便是你的宕昌軍也到了孤立無援的困境。”王伏寶對衛孝節說道:“我來這裏,隻是想問一聲:是否願意率部歸順大隋?”


    衛孝節首冷冷的反問道:“我若不降,你又待如何?”


    “我已良言說盡,要是衛將軍執意不降的話,那便休怪刀槍無眼。我現在給衛將軍一個晚上的時間來考慮,等到明天辰時,我會再來這裏聽衛將軍的決定。要是衛將軍不識時務、不明大勢,我軍就會發起全麵進攻。我大隋兵鋒過處,必將是寸草不留,希望衛將軍休要誤人誤己。”王伏寶說完,也不等衛孝節迴話,徑直調轉馬頭退了迴去。


    看著氣定神閑的王伏寶帶著大軍耀武揚威退走,衛孝節和唐軍一幹將校又是憤怒又是無奈,王伏寶明擺著要吃定他們了。


    這雖然讓人十分憤怒,恨不得把這混蛋碎屍萬段來泄盡這份羞辱,但衛孝節等人清楚的知道:以王伏寶和薛萬徹的兵力、以及武器裝備,隻要他們把前後營門一堵,唐軍就成了甕中之鱉,就算他們逃得出營,人家的騎兵也分跟在屁股後麵瀟灑放箭,令他們逃無可逃、禦無可禦。


    不過在明天辰時到來之前,他們既可商量、考慮是否投降隋朝,也可前去單挑群毆,甚至還可前去搞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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