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半夜,楊侗率軍悄悄離開積石關大營,向西北方向的伏羅川城而去,伏羅川城位於昆侖山和青海南山餘脈交匯處,正好卡在東至青海湖、西進柴達木盆地、南下河源良非川的要道,交通和軍事地位都十分重要,屬於西海郡宣德縣管轄。


    大軍疾行一天,在一處依山傍水的山丘紮營,準備在這過夜。


    楊侗正和衛鳳舞閑逛之時,一隊士兵護衛著十幾名官員從西海宣德縣風塵仆仆的趕來。為首的官員正是西海郡太守李客師,後麵還有通守、郡丞、縣令、縣丞等等。


    李客師是在清晨接到鷹信,讓他秘密帶著朝廷官員前來匯合。


    “微臣參見聖上,皇後。”在李客師帶領下,十幾名西海父母官紛紛躬身行禮。


    “免禮。”楊侗看了看這麽稀稀拉拉幾個,便問道:“怎麽就你們幾個?”


    李客師迴頭看了一眼,不解道:“聖上,宣德縣縣尉以上的官員都在這裏了,其他小吏地位太低,就沒必要來見聖上了,而且微臣得到的指令是秘密前來,所以沒有驚動太多人。”


    “李太守誤會了。朕是說,西海郡拿得出手、擺得上台麵的官員就這麽點?”


    “呃……”李客師明白楊侗的意思了,苦笑道:“聖上,西海地廣人稀,橫跨兩千四百多裏,但它境內隻有宣德、威定兩個縣,按照郡縣等級劃分,它是下郡,嚴格一點,連下郡都算不上。”


    “橫跨兩千四百多裏,關中五個郡加起來都不如它大,竟然連下郡都不夠格?這怎麽可能呢?”衛鳳舞秀眸圓瞪,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之色。


    “皇後有所不知。”李客師介紹道:“西海郡雖然大,但適宜人類生活的地方極少,西海百姓活動的範圍主要是青海南山以東,以西的數十萬裏疆域鹽湖遍布,隻是那裏的鹽和青海湖的鹽一樣,既不吃,湖水也不能飲用灌溉,那些地不但長不出莊稼,甚至連牧場都當不成,根本沒有什麽用。當然了,那裏也有一些地方可以利用,比如說西北阿爾金山脈、西南昆侖山脈、東北祁連山脈、東部青海南的山麓,山上流下來的冰雪融水就能供農作物生長,但土地貧瘠,沒有開發的價值,與其浪費人力物力在那兒,還不如集中在大非川和河源良非川開發。”


    “真可惜,這麽大的疆域竟然一點用沒有。”衛鳳舞遺憾道。


    “也不是沒用,在特定的時候,他等同於絲綢之路。”李客師迴憶了一下,又說道:“絲綢之路其實不止一條,而是很多條,在不同地域、不同時期、有不同路線,其中最著名的是以洛陽、大興為起點,經河西走廊到敦煌這一條。但是每到南北對峙時期,北方政權就不準南方政權通過。南方政權隻能從益州進入當時還屬於吐穀渾控製的河源、西海,過伏羅川城,進入那個酷似大盆的鹽堿地……”


    “從此以後,就叫那個大盆地為柴達木盆地,記載在地方誌。”默默聆聽的楊侗加了一句。


    “喏。”李客師應了一聲,又說道:“過了柴達木盆地,就是阿爾金山和昆侖山山口,從這裏又到一個大盆地,我大隋和西域諸國各占一部分。”


    “那個大盆地以後叫塔裏木盆地。”楊侗又打斷了他,安了一個名字。


    “喏。”李客師又應了一聲,心中十分奇怪,不知聖上為要取這麽奇形怪狀的名字,但人家是皇帝,皇帝說了算。


    他也沒有多麽說什麽,又繼續說道:“南北對峙時,南方政權的絲綢之路是益州—河源—西海—柴達木盆地—阿爾金山山口—塔裏木盆地—西域’,或是‘益州—河源—西海—西平—祁連山—敦煌’。因為它位於黃河之南,故而有‘河南道’、‘羌中道’、‘青海道’等名字,其戰略價值並不亞於河西走廊。可是這片區域環境惡劣,分布著大量鹽堿地,不像河西綠洲一樣能夠很快找到淡水補給,所以大隋統一天下以後,‘河南道’就喪失了其利用價值,開始又沉淪了下來。而前兩年,我大隋收複河西走廊以後,偽唐又和吐穀渾聯係,準備走‘河南道’,結果吐穀渾被打跑了,偽唐的西域夢就斷了。”


    李客師說到這裏,嘿嘿的笑了起來,居然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


    楊侗搖了搖頭:“柴達木盆地隻是作為各個民族的十字路口而存在,除了備用的絲綢之路以外,好像沒有什麽值得稱道地方,但實際上,所有人都不知道它的真正價值。”


    李客師問道:“真正的價值?是什麽?”


    “柴達木盆地不僅是中原大地鹽礦之最,也是天下鹽礦之最,而且還蘊藏多不勝數的鐵礦、銅礦、錫礦、煤炭等等物資,稱之為‘聚寶盆’毫不為過。一旦開發起來,可不了起。鐵礦、銅礦、錫礦暫且不說,單是鹽這一項就是造福大隋百姓的偉大工程。”


    “聖上,西海大大小小的湖鹽都泛著青色,好看倒是好看,但此鹽又苦又澀,哪怕是牛羊也不舔一下,人如何吃得?”李客師皺眉道。


    楊侗解釋道:“西海湖鹽的結晶鹽其實是天下最上乘的食用鹽,之所以苦澀是鹽中含有很多肉眼看不到雜物,隻要將這些雜物淨化,西海各個鹽湖遍地都是結晶鹽就會成為世間最好的食鹽,要是進一步提煉,甚至能變得跟雪花一樣白。”


    “雪花一樣的可食鹽?”眾人心中巨震。


    楊侗點頭說道:“對,西海遍地都是的結晶鹽,隻要運用朕的技巧,僅是西海一郡,如石頭、泥沙一般的鹽就足夠大隋萬年食用。我大隋再無缺鹽之憂。”


    “鹽是必需之物,然而鹽價過高,百姓苦不堪言。真要如此,我大隋有福了。”衛鳳舞對丈夫信心十足,又驚又喜的說道。


    “皇後言之極是,大隋別的地方另說,但近在眼前的雍涼二州曆來缺鹽,所有食鹽都是從江南、巴蜀等地運來,這茫茫萬裏路,一斤食鹽到雍涼耗費的人力物力不而言而喻,使一斤食鹽到了雍涼地區價格是成倍成倍的翻。”李客師分析道:“在微臣來看,鹽價之所以居高不下,一來鹽的產量少;二是運輸之路漫長,成本巨大;三是鹽商為了牟取更多不仁暴益,放肆加價,甚至很多奸商以次充好,百姓花費不少錢財買來的卻些有毒的毒鹽,這種鹽就如慢性毒藥一般,吃多了、吃久了,就會中毒身亡,這也是長壽者稀少的一個原因。”


    楊侗深以為然的點頭,李客師這話就到點子裏去了,關鍵還是好的食鹽產能嚴重不足,導致供不應求。


    問了李客師一下,才知道現在的產鹽方法十分原始,先用水淋原料,溶解鹽分製成鹵水,然後倒入大鍋裏加熱蒸幹水分,最終取得鹽粒。但這種生產工藝耗費大量柴草,費工費力的結果是產能還能低。值得一提的是,煎鹽之前,鹵水需晾曬以提高鹽分濃度。所以人們通常往鹵水中投入蓮子,根據蓮子沉浮位置確定鹵水濃度,其原理跟密度計完全相同。


    但是楊侗以前去海南旅遊的時候,路過一個曬鹽場,發現他們製鹽的方式相當簡單,就是用太陽曬幹的海灘泥沙澆上海水過濾,製成高鹽分的鹵水,再將鹵水存在池中,在陽光下蒸發結晶成鹽,得到的食鹽還很多。有的人幹脆利用地勢在海邊修築鹽池,直接將海水導入其中,在陽光下自然蒸發結晶成鹽,連製鹵這一步都省了。


    楊侗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真是不盡人意,以前關注的多是軍事,和朝廷各項重大決策,與百姓息息相關柴米油鹽醬醋茶,並沒深入專注、研究過。


    要不是衛鳳舞和李客師聊起了柴達木盆地,令他忽然產生了疑惑。


    隻怕無食鹽之憂、不知民間食鹽之苦的楊侗有朝一日聽說百姓無鹽可食之時,鬧出“何不食碘鹽”的笑語。


    也在這時候,仔細一想的楊侗發現前世很多習以為常的簡單技術,在大隋卻是無價之寶。


    沒重視,不是不在意,是他太非凡了,先是皇孫、後是皇帝,從沒給日常小東西難過,就說鹽,他一家子吃的肯定是天下最好的,從來沒缺過,他關心幹嘛?楊恭仁他們這些古代人認為粗鹽、劣質毒鹽充斥市場很正常,自然也不會提起。


    還有洗澡洗頭的皂角,同樣是楊侗日常使用的小東西,但對於別人而言,卻是天價。


    簡而言之,就是他高高在上,不知民間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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