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武川司官邸遭到火燒、李元吉遠走巴蜀,武川司便低調得多,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抓人,經過幾個月的沉寂,人們也慢慢的敢在公眾場合談說政事,現在人們關注的兩件事分別是李密敗亡和大唐皇帝西巡巴蜀。


    李密已經完了,沒什麽好談的,說過就過了。


    人們在意的隋唐之間的戰爭會何時到來,皇帝西巡是不是遷都的前奏,在第一天的時候,此事就鬧得沸沸揚揚;而到了第二天,更像是熊熊大火之上加了火油一般,出入酒肆、青樓、客棧等等場合的人都在談論此事。


    整個事件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動,令人覺得充滿了詭異的氣息,有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陰鬱之兆。然而兩天時間一晃而過,但朝廷都沒有任何說法,而皇帝也稱病不出,國事全由太子李建成打理。


    這便是李淵的厲害之處,


    因為在權力鬥爭中,引而不發是一種極為高明的手段,意思是說當一起大事件發生後,不必急於處理,而是任由其發展,保持一種靜觀其變的態勢,一旦時機成熟再雷霆一擊。


    李淵現在就是引而不發,一方麵沒有給西巡、遷都下定論,另一方麵卻把輿論高高炒起,而在這種風雨欲來的高壓之下,心情不軌的人肯定誠惶誠恐,繼而出現破綻,這就能夠給予李淵出手的最佳良機。


    兩天時間,已經足夠了。


    而李淵似乎有些高看了自己的表兄,獨孤家主獨孤澄隻是承受了一天多的壓力,便被這種詭異的氣氛搞得有些坐立不安了起來。


    事情也正如李淵父子猜想那般,刺殺李世民的行動,便是獨孤氏之手筆,用意就是讓李淵在喪子之痛中瘋狂。隻不過李世民命大,逃過了一劫。而這起事件卻仿佛沒有發生過一樣,這又讓獨孤澄擔心李淵抓到了證據,開始疑神疑鬼了起來,根本沒有想過要怎麽去布局、怎麽去應對。


    這是獨孤澄經驗上的缺失,之前有獨孤整為他遮風擋雨,幾乎隻要順著獨孤整的思路行事即可,哪怕他當上了家主,獨孤整還在幕後幫他,可獨孤整死了以後,所以壓力都壓到了他身上,沉甸甸的重擔令他有些招架不住。這一刻,他尤為思念逝去的獨孤澄。


    這時,獨孤澄正在書房內皺眉苦思,隻聽到管家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家主,於家主到訪。”


    “快請。”聽說於筠來了,獨孤澄頓時大喜過望。


    一般來說,任何一個政權遇到生死危機,君王往往會更加猜忌臣屬,但每到這個時候,朝廷內部總會處於群魔亂舞之狀,李唐也不例外。


    在李唐危機日益深重的今天,已經有很多人不願為大唐殉難,尤其是李唐變成了一個窮兵黷武、百姓陷入水火的政權,所以不僅世家無情拋棄它,普通民眾也對之恨之入骨,在這種情況下,一向惜生命的關隴貴族、關東士族、南方士族怎麽可能讓自己陷入一個毀滅其理想抱負、毀滅其家族的政權?


    當年楊廣三征高句麗,勞民傷財,致使天下大亂;王世充窮兵黷武,河洛大亂,關東士族紛紛背棄;李密草寇出身,令名士反感,楊侗又棄士族如破履,自無士族子弟去送死。而李唐王朝冉冉上升,如初升朝陽,李淵引賢納士,虛懷若穀,自然引來無數人的目光。


    然而短短幾年,李唐王朝卻又毀在李淵一次次失誤的決策之上,幾乎毀在內部爭權奪利,很多人的生命也遭到了威脅,讓這些緊跟李淵反隋的人怎能不心寒、怎麽還會報效李淵,隻是他們自己也不知該去哪裏。也是這時候,獨孤氏如一盞明燈,為大家指明了方向,那就是降隋反唐、立功贖罪。


    大家都覺得不錯,便搭上了獨孤氏的船隻,這其中就包括了與獨孤氏有姻親關係的於氏。


    不一會兒,於筠快步進入書房,行禮道:“見過兄長。”“賢弟多禮了,坐吧。”獨孤澄勉強一笑,等到於筠就坐,便問道:“賢弟,這一天多時間過去了,聖上對於我們的請願既沒迴複,也不處置,而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紛紛,氣氛很不對啊。”


    “這一點兄長倒是不必擔心,我們這是屬於正常的建議,哪怕是聖上也找不到對付我們的辦法,而且事情是發生在李密敗亡消息到來之前,我們反對西巡也合情合理。假設聖上真要追究下來,大不了就認個錯,說是不知李密之事,改口說襄陽已經淪為戰爭前沿,朝廷在此不安全,然後合力支持他遷都好了。總之,怎麽也不會讓他懷疑到我們身上。”於筠說道。


    獨孤澄幹笑兩聲,他沒有告訴於筠自己刺殺李世民一事,他擔心於筠知道自己擅自行動,且還不成功,心中不舒服,索性就不說了。


    於筠喝了一口茶,又繼續道:“今天我來找兄長,是想再深入的談談起兵之事,我上次也對懷恩說過,我於氏的家兵已經秘密集結在房陵的莊園之中,人數有三四千之多,且個個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我會全力支持兄長行事,加上各個與我們共同進退的家族,少說也有三萬兵馬,但我們的軍隊各自為政,彼此之間甚至還有矛盾,如果沒有一個讓人心服的大將去統領,將是一群烏合之眾,”


    獨孤澄也明白這個道理,一支軍隊光有兵,如無良將是絕對不行的,可他獨孤氏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將才,換成其他家庭率領,恐怕不能讓人心服,想了想,便說道:“賢弟覺得獨孤彥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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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孤彥雲乃是隋朝上大將軍獨孤屯之孫、右衛大將軍獨孤楷之子,他們本來姓李,可因為獨孤屯在發跡之前是獨孤信的家將,於是從李屯改成了獨孤屯,之前代代延續。獨孤彥雲的叔叔是隋朝右屯衛將軍獨孤盛,在宇文化及發動江都宮之變時,帶著兒子獨孤僧達,侄子獨孤淩雲、獨孤景雲、獨孤騰雲拚死作戰,父子叔侄五人力竭而亡,


    獨孤屯這一脈,隻剩下獨孤楷的兒子獨孤卿雲、獨孤彥雲兩人,相對於自己的兄長,獨孤彥雲更擅兵事,兄弟二人當初還受到楊侗冊封過,代父兄接下隋朝的追贈,他們不忍父兄忠義之名受損,並沒有在唐軍之中效力,甘心當獨孤氏家將。


    “獨孤彥雲?”


    “對。”獨孤澄點頭道:“獨孤卿雲受了父親獨孤楷的縣公之爵,獨孤彥雲則是繼承了獨孤盛的縣公之爵,名義上,他已經是獨孤盛的兒子。真算起來,他們兄弟過都是隋朝之臣,我們既然降隋反唐,若是獨孤彥雲拿出隋臣身份,更有說服力。”


    於筠想了想,便說道:“既然如此,幹脆就讓他們兄弟一道領兵好了,一人以獨孤氏家兵為親兵,一人以我於氏家兵為親兵,他們有隋臣之名,又有我們兩家的兵馬全力支持,足以威懾其他家族的兵。”


    “這樣再好不過了。”


    “這枚金牌可以調動我於氏之兵。”於筠從懷中取出一枚金牌,遞給了獨孤澄,又說道:“兩人需要與兵馬熟悉,越快接手兵馬越好。”


    “還是賢弟考慮周全,我讓他們立即就出發。”


    “我擔心有人監視,不宣久留,我就先告辭了!”於筠起身告辭而去。


    獨孤澄喚來獨孤卿雲、獨孤彥雲,讓他們帶著金牌秘密離開襄陽之後,忽然覺得心煩意亂,他竟一點也感覺不到喜悅。


    默默的仔細梳理一遍,獨孤澄慢慢體會到造反也不是他想的那樣簡單,總感覺處處都準備不充分、處處不周全,連下一步應該怎麽走都感到一片茫然。


    “唉,但願隋軍到來之前,不會有什麽變故。”獨孤澄心下默念一句,又把問題轉到了李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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