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勞不堪的魏軍將士心憂親人陷入隋軍之手的親人,營內有執法士兵大開殺戒,誅應逃兵,外有隋軍左右來襲,一個個精神高度緊張,個個難以入眠,直到五更天的時候,將士們才慢慢睡去。


    “咚,咚,咚,咚,咚……”


    忽然,空曠的大營內響起的轟隆隆戰鼓聲,撕碎了夜色的寧靜,每一點鼓聲震天撼地,仿佛一道魔神詛咒,直擊人心深處。


    剛剛陷入沉睡的魏軍驚醒而起,默默聽著敵人來襲鼓聲,仿佛呆了一般。


    “敵襲!”


    有人大喊大叫,各處營地都被‘敵襲’之聲充滿了,淒厲的聲音如催命的魔鬼一般,一些心驚肉跳的魏軍士兵抓起枕畔的武器,在黑暗之中瘋狂的砍劈。


    伴隨著一聲短促的慘叫聲響,慘叫聲、利器撕裂肌肉的聲音倏爾大起。


    濃濃的血腥味刺激了士兵們兇悍的血性,一個個奮力砍殺,在不斷流淌的血液中,無數慘絕人寰哀號之聲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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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隨著四起的慘叫聲,正在中軍大帳議事的李密、房玄藻、元寶藏、張升、趙君德、鄭虔象等人臉麵大變,這慘叫雷都怕絕對是人死之前發出來的唿喊。


    眾人紛紛出帳觀看。


    一名渾身浴血的校尉策馬衝了上來,驚慌的大叫道:“聖上,將士們自相殘殺了。”


    話音還沒落,軍營之中又接二連三的傳來了陣陣慘叫,眨眼之間,這種慘叫之聲迅速蔓延開來。


    李密二話不說,登上一處高塔觀看,隻見大營之中很多地方已經燃燒了起來。


    原本還很平靜的通道之上,很多士兵狀若瘋癲,這些人似乎有些神誌不清,大多數人渾身都是鮮血,拿著手上武器胡亂揮動,不停地朝周旁的袍澤攻擊。


    有相熟的人不停唿喚他們名字,可似乎都根本聽不到,也沒有任何反應,隻知一味的蠻砍蠻刺,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闖進人群瘋狂殺人。沒人知道他們到底在發什麽瘋,很多人在唿喊片刻之後,這些瘋了的士兵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加暴躁了起來。


    他們的暴躁和不安就像是瘟疫一樣,漸漸地,有越來越多士兵陷入了這種狀況,儼然一頭頭暴怒公牛一般。


    眼尖的李密還看到有一名校尉企圖去攙扶一個跌倒在地上的旅帥,剛把他攙扶起來的起來,那名旅帥一刀子就砍了過去,整條胳膊都飛了出去,那個被攙扶起來的旅帥臉上掛著嗬嗬傻笑,那個好心校尉還來不得唿喊一聲,旅帥一刀削下了他的頭顱。


    一人被人潮推搡著,他還沒站穩腳步,就被一柄橫刀捅了個透心涼,殺人的士兵武器還沒來得及舉起來,就有四五把武器通進了他的身體。


    又有很多人口上哈哈大笑,他們不停地砍人,然後被人砍,可是這些衣衫不整的人仿佛不知疼痛似的,渾然不顧身上的傷口,隻管拿著武器不停地朝四周砍殺,刀刀飆血。


    還有一人被砍了十幾刀之後,傻笑著一刀子劃開自己的胸膛,一邊痙攣,一邊用手在傷口之處使勁摳挖,片刻便沒了動靜。


    此時此刻,各種各樣慘劇在整座大營上演著,幾乎所有士兵都陷入一片混亂之中,最開始隻是普通士兵發瘋,可漸漸地,有旅帥加入了其中,到最後校尉、偏將加入了其中。


    他們一個個都毫無章法,就你野獸一樣依靠著最原始的本能,用手上武器給身旁的一切活物,或者是給自己留上了致命的傷口。


    近十萬人的大軍,能夠保持清醒著的隻剩下被李密視為精銳的四萬餘名老卒,但是這些保持冷靜的人越來越少,他們不再防禦大營,而是調轉頭來,對著麵前的人放射箭支,瘋狂的哈哈大笑……每時每刻都有人死亡,整座大營斷肢和鮮血齊飛,慘叫共哀號驚天動地。


    熊熊大火之中,狂風吹起,將彌漫濃重血腥氣息吹和更濃了,放眼看去,整座大營仿佛修羅地獄一般,一片屍山血海。這才是真正的血流成河、積屍成山!


    這修羅地獄一般場景、這流血成河的慘劇,無時無刻不讓觀看的李密等人驚悚萬分、瑟瑟發抖。


    他們害怕自己也會變成跟這些人一樣。對於這些刀口舔血十幾二十的魏國君臣來說,早在反隋之時,就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死亡一點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感覺!


    “聖上,這些兵,是怎麽了?”


    終於,有人驚醒過來,臉色蒼白的看向了麵無人色的李密。


    “營嘯,這是傳說中的營嘯。”一旁的房玄藻強忍著心中的不適,顫抖著聲音說道:“軍營因人多擁擠、居住空間小且平時因訓練或結仇等原因造成整個群體精神壓力大,本身就處於崩潰邊緣。尤其是我軍現在處於十分危險的處境之中,人人生死未卜,又因為親人失陷、執法軍巡邏全營,但有亂走者殺無赦,將士們離崩潰不遠了。”


    “今晚火把光亮不足,發生混亂不容易搞清事實;夜晚寂靜,聲響會異常明顯;擔驚受怕的士兵們在睡覺的時候也怕隋軍夜晚襲營,一聽到戰鼓響起,他們人人誤認為隋軍夜襲,於是在黑暗之中不分敵我,影動刀光皆被誤為敵軍殺至,於是廝殺就開始了,大家為了保命當然是殺死一切可疑的人,他們在癲狂嗜血的情況下也沒考慮什麽,基本是見人影就砍。現在全軍俱動,人人都有敵人大舉來犯的錯覺,這些錯覺讓他們瘋狂,讓他們變得嗜血,讓他們不分敵我地自相殘殺!”


    “先生,能不能將他們喚醒?”李密一口老血噴了出來,以哀求的目光看向了房玄藻。


    “不可能的。”房玄藻也是異常不好受,見到圍攏而來的內軍人人麵帶懼色,澀聲道:“要不了多久,這些兵也被這血腥的殺戮嚇跑,趁現在還來得及,我們走吧。”


    “走。”


    李密狠狠地一揮手,走下子高塔,一群人在五千餘多名內軍將士護衛下,在大營中殺開一條血路,向北方逃去。


    從高度往下俯視,隻見整座大營就像是一個烈焰濤天的橢圓型大的盤子,和魚盤極為類似。


    一個個士兵以一種不可的抵擋之勢縱橫馳騁,刀光劍影閃爍,殺得人仰馬翻,慘叫聲震天響。


    此時,大家都被這種歇斯底裏的瘋狂感染,紀律軍法形同於無,全都徹底擺脫了軍紀的束縛,一些頭腦清楚的士兵瘋狂發泄一通,於是混戰更加激烈,那些平時欺壓士兵的軍官都成了屠殺的頭號目標,混亂中,每個人幾乎都在算自己的帳,該還債的軍官幾乎都跑不了,首當其衝的自然是劉蘭成為首的執法軍,他們今晚上殺了太多的逃兵,被殺逃兵難免有存活士兵的兄弟子侄、同鄉好友,於是大家抄起家夥來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對著還成建製的執法軍猛砍,劉蘭成為首的執法軍雖勇,但分散於各處,人手更是嚴重不足,在亂軍不要命的攻殺之下,很快就被砍碎,便是劉蘭成也免不了碎屍萬段的命運。


    而陷入亂軍之中的孟讓雖有數百名驍勇善戰的親衛,但是覆巢之下,這幾百人也挽救不了他的命運,在孟讓他們連殺千多名敵軍之後,激起比較清醒的魏軍的憤怒,他們以為是隋軍來襲,而孟讓打算與隋軍裏應外合,於是數千魏軍圍殺孟讓,將他的親衛屠殺一空,然後把孟讓砍為齏粉。


    孟讓之死使魏軍大營再也沒有做主之人,全營陷入了自相殘殺之中,很多人在大火之中被燒死、殺死,也有很多人趁亂在曠野裏四散奔逃。


    慢慢地,逃跑風潮席卷全營,成千上萬名士兵便從一個個缺口逃亡,一些人甚至慶幸這突如其來的戰爭的爆發,因為沒有它,大家都逃不了。


    歸根到底,還是江陽倉和江都城的丟失所造成的惡果,到這一刻終於體現出來,失去指揮了的士兵,根本沒人願意為一個連都城丟失了的沒有希望的王朝繼續作戰,僥幸在內亂中活下來的士兵都逃了個幹淨。


    …………


    時間漸漸的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火光衝天的魏軍大營內依然有人在舍生忘死的搏殺,三裏之外的山丘之上,楊侗為首的隋軍早已至此有一個多時辰,四萬騎兵列隊就緒,在火光的映照下,刀光閃爍、長矛如林,冰冷的鎧甲散發著陣陣幽光,他們如同一尊尊殺神般巍然屹立,眼中射出的淩厲殺機令人心驚膽寒。


    對於這支軍隊來說,戰鬥隻是生命中的一部分而已,而榮耀卻是永恆的,他們從來沒有失敗過,昨天沒有、今天不會、未來也不可能,所以,沒有人為魏軍血腥的自相殘殺而失色,更不會感到絲毫興奮,一切都是那麽尋常,站在那裏,像是一尊尊冰冷的鐵疙瘩,像是沒有了人類感情一般。


    可是這場戰鬥好像壓根就沒他們什麽事,好幾萬人氣勢洶洶的殺來,卻充當了一次看客,隻聽到一通戰鼓猛烈響起,魏軍將士然後開始自相殘殺,殺得血流成河、屍各如山、天地變色。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出過一個兵,沒有放一箭,一場本應該是殊死搏鬥的血戰,居然就這樣戲劇性的發生了。


    再看看魏軍大營,原本密密麻麻的人頭差不多越來越少,隻不過還剩下很多個團夥糾纏在一起,依然不斷有人在戰鬥中倒下,就憑這速度,用不了半個時辰時間,這些士兵就應該一個不剩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營嘯啊?”楊沁芳長長的眼睫毛抖動了幾下,喃喃道:“瘋了,這些人全瘋了,都說營嘯是一場災難,傳言果真是一點不假…”


    陰明月吞咽了一口口水,花容也是有點失色:“聖上,我們要不要上去幫忙?”


    楊侗看了她一眼,緩緩地搖了搖頭:“不,這種情況之下隻會越幫越忙,而且看這架勢,魏軍是起不了什麽風浪了,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自己殺散,幹嘛還要拿將士們的性命去開玩笑。”


    “可是……”楊沁芳遲疑道:“難道我們在這裏幹等?”


    “等到天亮再說。”楊侗決然的說道。


    幾年前發生在康城的一幕,和眼前的是何其相似?當年張須陀遺留下的兵就發生了營嘯,好在兵力不多,還有兩萬名強悍驍果軍控製了暴走的士兵,將營嘯扼殺在萌發之初,否則早在幾年前,他就經曆今天這一幕了。


    而魏軍士兵心慌意亂、內憂外患、精神高度緊張……具備了營嘯的一切條件,李密讓人在寂靜漆黑的夜裏,猛然敲響敵軍來犯的戰鼓,這些人不暴走才怪。


    同樣是那起事件的經曆者,牛進達亦是一臉的慶幸之色。


    。。。。。。。。。。。


    卻說李密率領五千餘名內軍沿著池水的官道向西北逃命,他們都是騎兵,行軍相當迅速,一路奔逃、一路尋找船隻,但兩邊荒草幾無人煙,連村莊都看不到一個,更不用說船隻了,他們奔出十幾裏之後,隻能逆池水疾行,隻要到了中上遊,戰馬便能渡河。


    天色漸明的時候,他們經過一片茂密的森林,隊伍立刻把速度放慢了起來,士兵們手執盾牌警惕地望著兩邊。


    “聖上,有伏兵!”


    先鋒張升發現森林裏異動,立時出聲提醒。隻不過他話音剛落,森林兩邊忽然一陣急促的梆子聲,萬多支箭矢跟著梆子聲,如暴風一般射出,齊發,盡管魏軍士兵手執盾牌有防禦準備,但密集的箭矢還是使不少人馬中箭,片刻間便有數百人中箭倒地,士兵慘叫、戰馬嘶鳴響徹一片。


    首當其衝的張升成了刺蝟一般,臨死之前連慘叫都發不出一聲。


    “衝過去!”一身鎧甲的李密大吼一聲,指揮軍隊向前方森林出口衝過去,隻要衝出森林隘口便能勝利渡過了池水,直奔塗山縣。


    但是緊接著又有數千支長箭鋪天蓋地勁射而至,密如疾雨,又有大片魏軍士兵中箭栽倒。


    前方衝出了一支數千人軍隊,迅速堵住了他們去路,為首大將正是大隋鄂國公尉遲恭。


    他奉聖命,帶領一支驍果軍先一步出發,在這裏攔截李密,李密終是沒有讓他失望,果真是往這邊來了,他冷冷地注視著衝來的魏軍,厲聲令道:“放箭!”


    一波箭迎麵向衝來的騎兵射去,慘叫之聲此起彼伏,不斷栽倒在地,隋軍的攻勢驟然一緩。


    尉遲恭一揮馬槊,喝令道:“聖上有令,抓住李密者,賞金萬兩,生死不論。”


    “殺!”


    隋軍齊聲怒吼,劃出滔天的殺氣,五千騎兵從南麵殺來,迅烈如奔雷,以一種摧枯拉朽之勢,向魏軍橫掃而去。


    尉遲恭揮動馬槊在密集的敵群中衝殺,可謂是拍者死、挨者亡,直殺得四周魏軍屍橫累累,血肉橫飛,空氣中紅霧彌漫。


    五千隋軍在主將帶領下,如潮水狂濤般殺楔進了魏軍隊伍之中,李密這支內軍也是異常兇悍,雖驚不亂,與隋軍展開了殊死搏殺。但隨著時間推移,李密的部下漸漸被殺散,大部分都戰死在這片森林之前,元寶藏、趙君德、鄭虔象等將也步了張升後塵,死在驍勇的尉遲恭之手。


    此時天色尚未大亮,光線十分模糊,盡管魏軍的盔甲和隋軍相仿,但他們是以前的明光鎧,和隋軍裝備的大有區別,使隋軍能夠找準敵人,毫不費力的大肆屠殺。


    李密見自己軍隊無力抵擋,離潰敗為時不遠,無法再組織有效反抗,隻得和房玄藻在三百餘名心腹親兵護衛,倉皇向東南方向逃去。


    他的心此刻悲涼無比,還能不能逃過這一動,一切隻能看天意了。


    隨著李密倉皇逃走,魏軍將士四散潰逃,大部分人都本能調頭就逃,卻被埋伏在後方千名騎兵攔截,士兵們走投無路,紛紛跪地投降,請求隋軍饒命。


    這短促的一戰卻異常激烈,隋軍在尉遲恭這員悍將的帶領下,殺得魏軍士兵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五千名被李密引以為傲的內軍士兵被斬殺三千餘人,逃走者不到千人,其餘賊兵全部投降。而以逸待勞的隋軍死傷卻不足三百人。


    “大將軍,李密往西南方向逃竄,追是不追?”一名兇悍的校尉大聲問道。


    李密代表的不僅是萬兩黃金,還是魏國的敗亡和莫大榮耀,隻要將他生擒或者是擊斃,淮北的徐世績和王伯當,甚至還會陷入各自為政的局麵,他們有再多的兵也成不了什麽大氣候。


    李密已經成了窮途末路的喪家之犬,尉遲恭不得這是於公於私,都不願讓這煮熟的鴨子飛了,當下大聲說道:“第一衛和受傷弟兄在此看守俘虜,其他人隨我追。”


    “喏。”


    三千多名驍果軍轟然應命,披著一身煞氣策馬跟著尉遲恭向東南方向追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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