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天亮得晚,從五更天到現在,襄陽城已經鬧了一個多時辰,但是天都還是沒有亮起來。兩儀殿內卻已燈光通明,幾十名重臣神情嚴肅的站在下首,


    李淵驚怒嘔血,受創嚴重、不良於行,隻能讓人抬到皇座,此時他麵色慘白的靠著厚厚的墊子,靜聽李建成匯報。


    “父皇,城中大火乃是有故意縱火,守護糧食重地的武川卒,有四千餘人喪生,燒傷致殘者有兩千餘人,參旗將軍竇誕因公殉職,屍骨無存。此外,城中另有五坊燃燒,這些都是朝臣官員和富戶集中之地,死傷人數尚未統計出來。”


    李淵緩緩的點頭道:“隻燒六坊,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務必全力救治傷病,且將受災人等轉移他處。”


    隻要不涉及到太多百姓就好,這樣朝廷也省去很多麻煩,至於朝臣、富足燒了就燒了,這些人有的是錢,他無所謂。


    李建成說道:“稟父皇,兒臣已經擅自作主將百姓轉移……”


    “無妨!”李淵打斷了李建成,問道:“糧食呢?如何了?”


    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火勢已滅,應該還有三四十萬石。”


    “這就好!”李淵心下寬慰,偏頭轉向竇軌:“竇相,你現在就去安撫城中百官和百姓。”


    竇軌雖想參與下一步的議程,以便獲得第一手消息,但聖命難違,無奈的拱手告退:“微臣遵命。”


    李淵歎了口氣,緩緩的道:“楊侗手下有一支戰力強悍、心狠手毒的刺客,當年把李密的地方官員屠殺殆盡,導致無官可用,無人赴任,魏國治下一片混亂。甚至連我大唐也受到波及,雖然我們鏟除了很多刺客,但肯定還有很多潛伏在我們所不知之處。諸位,這場大火會不會是楊侗所為?”


    “父皇,兒臣以為不是?”說話的是布防迴來的李世民。


    “何以見得?皇兒的理由又是什麽”


    “在兩國和平之時,刺客的作用是刺探軍情、刺探機密、刺殺敵方將官、拉攏離間敵對勢力、焚燒軍糧。除非刺客能夠把敵方首領刺殺掉,否則的話,根本改變不了天下大勢。兒臣以為刺客最大的作用是戰爭陷入僵持之際,與來犯之敵裏應外合,攻陷城池。要是兒臣有這麽一支刺客在洛陽,絕不會過早暴露。拿今晚為例,如果縱火的是楊侗的刺客,且城外有隋軍,襄陽就會十分危險,但城外並沒有隋軍的存在,城內刺客並沒有發揮出最大作用。兒臣有八成把握推斷:這不是楊侗所為。”李世民從軍事角度上分析刺客作用,說得條理分明,令人信服。


    李淵也是帶過兵的人,不僅接受了李世民的推斷,還認為是某個反對自己的世族門閥,為了向楊侗效忠,以獲取更多政治資本,所以用大唐的一百二十萬石糧食當成投名狀。但他為了讓盤查變得更有說服力,所以並沒有直言認可,而是問道:“假設這是楊侗的刺客,那他的企圖是什麽?大家各抒己見,都說一說自己的看法。”


    “聖上!”


    劉文靜這時起身行一禮,鄭重的說道:“晉王之分析,主要是從軍事作戰方麵來考慮,雖然說得有理,但是從兩國爭鋒上說,微臣認為這恰恰是楊侗手筆。”


    劉文靜這話,卻是全盤否定了李世民的推斷。


    李淵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看著吵吵嚷嚷的朝臣,麵沉似水,一言不發,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事實上,李淵雖然讓大家各抒己見、暢所欲言,但不代表他想聽劉文靜否定了李世民分析的話,因為他要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對關隴貴族下手,所以哪怕今晚縱火事件真是楊侗所為,也要把髒水往某些世家門閥身上潑。


    但劉文靜這麽一說,很可能令禍水東引的計劃落空,然而事先已經放出‘各抒己見’的口風,也不好責怪劉文靜。


    沉默了半晌,才麵無表情的說道:“劉相認為今晚大火不是楊侗所為,理由又是什麽?”


    劉文靜沉聲說道:“楊侗做事一向深謀遠慮,微臣覺得這是他早就策劃的一次行動,絕不是一時心血來潮,隋軍大肆擴軍,對襄陽威脅極大,但我大唐如果兵力充足,那也無法攻破漢水防線,更不要說什麽攻破襄陽了。而我大唐軍兵力是否充足,皆由錢糧多寡來定,所以微臣認為今晚的大火,乃是楊侗釜底抽薪之計。隻要我們的糧食化為灰燼,擴充軍隊的計劃盡數落空,隻要他們攻破軍兵不足的漢水防線,下一步就能兵臨城下,那時候的襄陽兵力空虛,城內有沒有內應,意義都不大。”


    “荒謬!”


    劉文靜話音剛落,裴寂便冷哼一聲道:“襄陽城南通江漢、東接江淮,北上中原、洛陽,西望漢中、大興、巴蜀,所以有‘得襄陽者的天下,守襄陽者守天下’、‘以天下言之重在襄陽’之說,自古以來,天下所發生的大事,總能和襄陽扯上點關係,戰略地位之重要不言而喻。但是……襄陽三麵環水一麵環山,易守難攻。四丈高的城牆之下,乃是天下最寬的天然護城河,使得任何人想拿下襄陽這座堅城都顯得非常困難,哪怕二三十萬大軍到了襄陽城下都不顯多。楊侗那麽精明的一個人,怎麽可能為了或許不能成功的‘釜底抽薪’之計,提前暴露出自己設在襄陽的刺客細作?”


    劉文靜心頭火起,怒視裴寂:“聖上說各抒己見,我不過是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你何必處處針對我?再說了,我話都還沒有說完你就插嘴,難道這就是千年裴氏的家教?”


    眾人一陣頭大!


    這兩人矛盾極大,任何一件事,都要針鋒相對一番,哪怕這等重要的議事也不肯消停一下,李淵心中也十分不悅,已經顧不上要借事謀算關隴貴族了,他很不客氣地對劉文靜道:“劉相國有何見解,請一次說完!”


    “聖上!”劉文靜連忙施禮道:“微臣也承認襄陽戰略地位重要、易守難攻,但不表示楊侗必須攻破此城。微臣仍然堅持自己的主張,認為這一定是楊侗釜底抽薪之計。”


    “襄陽是我大唐帝都,楊侗有何理由不破此城?”李淵追問道。


    “微臣覺得還是應該從我們的兵力來推斷。”


    劉文靜這句話給眾人指明了方向,陳叔達見到裴寂又要說話,擔心兩人又吵起來,搶先一步的說道:“聖上,微臣認為劉相國言之有理。楊侗本身就兵力充足,擴軍之後,少說也有百萬之眾,而失去糧食的我們恰恰相反,不但擴不起軍,反而還要裁減軍隊,以保軍隊糧食不斷。這時候,楊侗隻須派出十幾二十軍隊,將我大唐軍隊全部牽製在漢水防線,然後分兵打西城、打房陵、打清化和義城、武都等郡,隻要巴蜀一失,哪怕我軍在漢水防線抗拒到底,也會餓死幹淨,淪為孤城的襄陽又何須再打?”


    “聖上,陳相之言與微臣不謀而合。”劉文靜向李淵說道。


    爭辯至此,縱火歹人的來曆越來越明顯了。


    李淵陰著臉道:“真是楊侗所為還好理解,若是有人蓄意壞我大唐國祚,問題就大了,查不出真兇,朕寢食難安。傳令下去,讓衛尉徹查全城,絕不能放過一個歹人。同時,令齊王立即迴京,主持武川司。”


    圖窮匕現!


    李淵已經懶得裝模作樣了。


    聽著皇帝煞氣騰騰的語聲,眾人心頭一顫,若是讓李元吉這個惡魔來查,襄陽能亂成什麽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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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上!”


    蓄著三縷長髯,文靜帥氣的蕭瑀出列,躬身一禮道:“微臣有一言,啟奏聖上。”


    李淵見是蕭瑀,展顏道:“卿有何事?”


    蕭瑀說道:“如今國事艱難,微臣卻聽聞齊王興修府邸,裝飾之華麗極盡奢靡之能事,不僅如此,且多有逾製之處,臣懇請聖上下旨降罪……”


    大殿之上一片嘩然。


    這說著說著,蕭瑀怎麽搞到逾製之上了呢。


    齊王李元吉逾製,自然是說他的規格超出了與他身份地位相匹配的儀仗、物品、建築。


    李元吉雖然囂張跋扈,但打死他也不敢用帝王才能用的物品,那麽蕭瑀這裏指的逾製,指的應該是李元吉使用了與太子相等、或是超出太子規製。


    而曆朝曆代對於逾製極為重視。哪怕李元吉日常有所逾製是皇帝默許的,但隻要你不言我不言,大家也都當作睜眼瞎,視而不見。


    可如今,讓蕭瑀拿到台麵上來說,李淵肯定不能不製止!否則朝廷的規矩和律法有什麽用?


    李元吉這個親王再大也大不過太子,他使用太子規製是逾製。


    那他執掌監督百官的武川司算什麽?監督太子、諸王又算什麽?難道想讓他當太子不成?


    蕭瑀說完,沒事兒人一樣退迴班列,微閉雙眼一言不發。他身為李唐的禦史大夫,有這個上訴的權限。


    李淵氣得臉都黑了!


    他知道武川司不得人心,所有人都深惡痛絕,視之如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立刻拔出。但因為武川司的首領是李元吉,背後有他這個當皇帝的老子縱容,所以大家拿武川司沒辦法。


    但蕭瑀現在拿李元吉逾製來說事,他要是不同意,那明擺著是撕毀朝廷法度,自降威信。


    如果一意孤行,依然讓李元吉執掌武川司就更不行了!


    你這個當皇帝的,都沒有把規矩放在眼裏,你還有什麽資格管別人?今天是齊王李元吉逾製,明天換成晉王李世民,後天就該是酆王李元亨……反正你李淵兒子多,如果個個都這樣,那李唐還不得亂了套了?


    見到皇帝陛下眼中差點噴出火來,陳叔達趕緊說道:“聖上息怒,蕭相乃是禦史大夫,這是他的職責所在,所言乃是正理,如果齊王逾製,必須要訓斥,否則律法沒有人遵守,我大唐又如何謀取天下?不過齊王代天子監督百姓一事,實因災民遍地,其中有不少心懷怨忿者,若是有人鋌而走險,恐怕會釀成大禍,是以才任用武略出眾的齊王代勞,亂世當用重典,這不是逾製。”


    陳叔達這番話,不僅把李元吉逾製之過說成“訓斥”,還以‘亂世當用重典’替李淵開脫。


    此時,裴寂大聲說道:“陳相國何必巧言粉飾?禮製就是禮製,豈能逾越?若是繼續讓齊王抓捕、殺戮人犯,襄陽城內必將流言四起,洶洶言論於國不寧,斷然不可為。”


    他是晉王黨的頂梁柱,怎可眼睜睜的看著忠於太子李建成的李元吉繼續剪除晉王派的官員?如果今天退一步,明天退一步,晉王黨的人心就散了。


    裴寂剛說完,劉文靜就立馬站出來反駁,說他是無理取鬧,現在事態嚴峻,文官根本鎮壓不了叛亂分子,皇帝讓兒子糾察罪犯,又有什麽大問題?


    朝堂之上頓時吵作一團。


    李淵心頭惱火。


    但他卻從未想過,如今不休爭辯的根本原因,是他縱容李元吉抓人殺官之舉動,已經引起了諸多文武的憤怒。這是百官心寒之後的反抗。


    此情此景,便是很多太子黨成員都默不作聲,李元吉如今越來越放肆,讓滿朝文武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如果今天支持他,難保他明天不會針對自己。


    “砰!”李淵怒火勃發,狠狠拍了下桌子,臉色陰晴不定,他也知道如果不同意,今天的事情必將擴大,從而令他失去所有人之心,過了好半晌,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準奏!”


    “聖上聖明!”


    如過了年一般大唱讚歌的諸多文武,渾然不知李淵心中的殺機更加旺盛了。


    “退朝!”


    李淵惡狠狠的說了兩字,心想:真是一群愚蠢之徒。朕可以不讓元吉掌控武川司,難道朕不會讓他在背後執掌,由他人出麵代勞嗎?


    “父皇……”李世民也想不到蕭瑀借機發難,不過李元吉失去武川司,對他個人利益也是百利無一害,拱手說道:“糧食重地在天下腳下,且有一萬多名武川卒鎮守,結果讓人潛入燒糧,就算武川卒沒有奸細,也有失職之罪,兒臣覺得應該徹查一番。”


    李世民這話,讓李淵惱恨從蕭瑀身上移到了武川卒的頭上,他覺得李元吉不在帝都,武川司失去了警惕之心,從而損失如是之多的糧食,確實要徹查一番,


    “父皇,元吉不在京城,兒臣願意代為管教。剪除害群之馬。”這時,李建成主動請命。


    李淵惡狠狠的說道:“準奏!若是裏麵有奸細,誅九族。”


    “喏!”李建成應命。


    李世民眉頭一皺,卻也不再說些什麽,這時候的李唐經不過內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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