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天空忽然降起了傾盆大雨,一道一道銀色閃電劃破蒼穹,讓人一陣陣心慌。


    義陽縣一個屋子裏,在雨幕下顯得比較昏暗,一名侍女用一把精致小剪刀剪斷了燈芯,房間愈發明亮起來,燭火在大風中搖曳不定,她迅速用一個紗罩罩上。


    蕭月仙坐在燈旁椅上,一頭烏黑秀發尚有沐浴後的水氣,隻用一根綢帶輕輕攏住,隨意披散香肩之上。烏黑秀發,白皙肌膚,瘦削香肩,精致鎖骨,在燈光下如若蒙上一層輕紗。她手中拿著一卷書籍,露出一截欺霜賽雪一般的小臂。


    燈火搖曳,美人如玉。


    憶起白天在驛亭卿卿我我那一幕,忍不住嫣然甜笑,露出動人心魄的美態,釋放出攝人心魄的魅力。


    “公主……”那名侍女打斷了蕭月仙的思緒。


    蕭月仙皺眉道:“都和你說了好幾迴,不要叫公主,你又忘了嗎?”


    “我又忘了。”侍女笑了一下,又說道:“惠妃!我感覺聖上今晚會來。”


    “胡說!”蕭月仙的臉兒驀地紅了,她也有這個感覺。


    “惠妃,你是不是忘了在房中如何討得夫君歡心了吧?要不我將畫冊拿出來,讓您牢記於心。”


    這個侍女說著,就要起身去那畫冊找出來,讓蕭月仙重溫一下,領會各種姿勢精髓。這是她隨蕭月仙嫁到大隋的使命之一,因此,出巡也帶著。


    “你閉嘴!”蕭月仙秀麵通紅的瞪了那個侍女一眼,叱道:“你知不知羞、要不要臉?”


    那侍女不忿道:“夫妻之禮此乃繁衍生息的頭等大事,正經著呢!惠妃懷上小皇子才有依靠。怎麽就不知羞、不要臉了?”


    蕭月仙連耳尖都紅透了。不過認真想想,卻也覺得侍女說的似乎很有道理。


    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出身再尊貴也無多大價值。女人的價值唯獨體現在生兒育女。她雖是蘭陵蕭氏嫡女,卻也是反賊的女兒,在大隋有若無根浮萍。雖說楊侗和皇後他們也待她很好,可沒有孩子,始終讓她沒有安全感,若是誕下一兒半女,那她就不再是蕭家女兒,而是楊家媳婦……問題是楊侗來都不來,她能怎麽辦?


    而今天,她的丈夫吻了她,讓她感覺丈夫今晚會來。


    要不……


    研究一下畫冊?


    自己什麽都不會,總歸要學學。蕭月仙紅著臉,咬著唇兒,眼神有些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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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妃,要不要看?”侍女蠱惑道。


    “這……”


    “看什麽?”當蕭月仙難以抉擇之際,門外傳來了楊侗的聲音。做賊心虛的蕭月仙嚇了一跳。


    “參見聖上。”


    屋裏的侍女陡然見到楊侗步入房內,趕緊斂裾施禮。


    “夫君!”蕭月仙輕盈的身子猶如雲朵一般,盈盈一禮,精致如畫的俏臉羞喜之情溢滿流瀉。


    楊侗微微頷首,便進了屋裏。


    蕭月仙乖巧的伴在身旁,一股清幽淡香入鼻,如蘭似麝,楊侗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她領口那一片白皙肌膚…


    夫君如刀鋒一般的眼神,令蕭月仙羞不可抑,她強行保持腦子清醒,柔聲道:“我服侍夫君沐浴吧,這些時日一刻不休,早些歇息才好。”


    楊侗卻道:“不急。”


    冷峻的聲音,令蕭月仙為之一愣,仔細一看,才發現丈夫換了一身冰冷的赤甲,猶如一尊遠古的戰神一般,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穿著的楊侗,一時間有些看呆了。


    “正有一支五千人左右的軍隊自東而來,你們把燈熄了,窗戶也關上,等會不管發生何事都不要出去。”


    “夫君,是敵人麽?”蕭月仙一聽,臉兒慘白,心中害怕無比。


    楊侗輕輕攬著她削瘦的香肩,柔聲道:“我也不知是敵是友!友則罷,敵人的話,五千人不夠我軍一個衝鋒。你一點都不必擔心,我隻是以防萬一而已。”


    這倒不是楊侗吹牛,附近地勢開闊,正是驍果軍的天然戰場,完全可以發揮騎兵機動之力,將其一一獵殺。


    蕭月仙心下一鬆,崇拜道:“說得也是,夫君可是大隋軍神呢。”


    她知道大隋的江山是夫君一寸一寸打下來的,也清楚的記得,每當說起楊侗迫害士族之時,一眾江南名士怨聲載道,卻又無可奈何的場麵。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夫君穩如泰山,一步步將世家大族逼得無生存之餘地,當年連武學都那沒辦法子的世家豪族們,莫不望風而逃,甚至就連太原王氏、滎陽鄭氏這樣的千年門閥,都在她夫君手中灰飛煙滅……


    蕭月仙唇角銜笑,眼波流轉,哪個少女不崇拜英雄,哪個少女不欽慕強者呢?


    而這個男人既能讓天下梟雄、天下世家寢食難安,亦能覆滅突厥等強大異族,還能作出一首首膾炙人口、流芳百世的詩詞名篇。更關鍵的是他還會疼人。看著楊侗如劍濃眉,威武英姿,美眸之中滿是愛意


    “軍神?我可不是什麽軍神,大家現在連仗都不讓我打了。”楊侗搖了搖頭,歎息道:“不過我也明白大隋將軍眾多,都希望以戰功晉升,如果換成是我,我會以實力,簡單粗暴就的碾壓過去,打得敵人寸草不生。這樣一來,將軍們又哪來機會,總不能為了我一個人,而讓大家失去立功的機會吧。我這輩子估計是沒上戰場的機會了。”


    蕭月仙看著夫君,心中愛慕泛濫成河。


    這才是真正的君王!


    縱然犧牲自己的理想,也要去考慮將軍們的感受,理解大家的難處,若非當世英主,又如何能有此等胸襟?


    楊侗笑著說道:“我先出去了。”


    蕭月仙默默點了點頭,低聲道:“夫君請多保重。”


    “你也多多保重。”楊侗交待了一聲,迅速出門,到了城外軍營,才知道來者是杜伏威。


    楊侗雖在途中,卻也大致了解杜伏威和李密的局勢。杜伏威是李密一統南方最大的障礙,是以成為李密重點攻打的對象,杜伏威縱然強橫,在兵力上也處於劣勢,在李密日夜不休的攻擊下,形勢相當不好。


    不過杜伏威也不是吃素的,他占據廬江襄安縣地,地勢居高照臨下,城防固若金湯,魏軍仰首攻城本就困難,再加上城前地勢狹窄,擺不開太多兵力,是以魏軍負出了慘重死傷,也拿不下襄安城。


    杜伏威聽說楊侗南下,便將防務交給了義子闞棱,親自前來請罪,而從廬江合肥到義陽都有條官道相連,疾速奔來倒也不慢,如今他把兵馬安置在十裏之外,隻帶百騎奔向義陽城。


    驍果軍早已得到稟報,沒有絲毫刁難推搪,讓他直接入城。杜伏威盡管知道自己可以繼續割據自立,但他心裏明白,若不抓住這個機會,用不了多久便被隋軍所滅。因此毫不猶豫的跟著隋軍入城,在士兵的引領下直奔楊侗居住的精舍。


    沿途有大量隋軍兵卒全副武裝的在暴雨之中站崗戒備,看著一副副鎧甲,一口口插在刀鞘裏的橫刀,尤其是虎背熊腰紋絲不動的兵卒……令杜伏威眼皮子一陣亂跳。


    這些人絕不是擺設,也沒有刻意做作,他們身上散發的濃濃氣勢,表明這些人,都是百戰之師。


    到了精舍門前,杜伏威躬身施禮,一揖及地,朗聲道:“罪人杜伏威求見聖上。”


    “請!”


    屋內想起清越的嗓音,門口兵士用手虛引,杜伏威趕緊走了進去。也總算見到了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大隋聖武帝,果然是人中龍鳳,但見他一身鎧甲的坐在主位之上,不怒而威的威勢,令杜伏威有些緊張,吸了口氣,上前兩步,再次鞠躬,並將象征軍權的佩劍高高舉誌“罪人杜伏威拜見聖上,懇請聖上收迴江淮軍政大權。願為聖上一名小卒,繼續為大隋效犬馬之勞。”


    楊侗見身材魁梧,一身鎧甲濕漉漉的,便讓人接過他的佩劍,笑著說道:“別張嘴閉嘴就說罪人,過去的就過去了,你可是朕親自任命的大的曆陽公,且請安坐。”


    杜伏威道了聲謝,見有人送上毛巾給他擦水,頓時感激不盡的再次道謝。


    等杜伏威擦好頭臉上的雨水,楊侗笑道:“朕聽說杜將軍之名久矣,今天卻是第一次見麵。”


    “臣也久聞聖上威名,今日終於遇到明主,實乃是末將三生之幸。”


    楊侗點點頭,“江淮重地不容有失,朕今日封你為左衛將軍,繼續統率江淮軍鎮守江淮,江淮之安危,朕就拜托杜將軍了。”


    說完,又將他的佩劍還了迴去,一來一往,意義截然不同。


    杜伏威大為感動,楊侗竟如此信任他,居然讓他繼續駐守江淮,感激的接過佩服,高高行禮道:“末將願肝腦塗地,以報聖上知遇之恩!”


    “杜將軍是武人,朕也向來以武人為榮,所以從來不喜歡拐彎抹角。”楊侗見他相當拘謹,便又說道:“你的情況朕相當清楚,說白了就是形勢所迫,其情可憫,你先後效忠燕王兄和朕,保證了大隋威嚴,朕感到十分欣慰。而李淵、李密則不同,他們二人是十足的野心家,為了滿足自己的造反野心,足足謀劃了十幾二十年,這種人,是天下動蕩的病根,所以朕饒不了他二人。”


    “如今天下形勢明朗,李淵、李密、林士弘、孟海公在狀的眼中,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而我們這行當的,總不能窩在家裏混吃等死吧?朕也才二十出頭,不打外戰還能幹什麽?再說了,若無必要,誰又願意將兵刃對象自己的同胞。又有哪個將軍不想揚名域外、封狼居胥?所以或早或晚,我大隋的刀鋒都會朝外,到時候,將軍有的是打仗機會。所以將軍務必保重,你的將軍之路還很漫長。”


    楊侗的一番話讓杜伏威熱血沸騰,摩拳擦掌道:“末將誓死為國效忠。”


    “江淮如今如何?”楊侗詢問道。


    杜伏威慚愧道:“迴聖上,曆陽、丹陽等郡如今已被李密占據,如今正與我軍對決於廬江襄安。”


    “此事,怨不得將軍。”楊侗歎了口氣:“雖然將軍丟失了丹江、曆陽,但朕知道是被友軍拖累所致,怨不得將軍。輔將軍之事,朕也感到十分遺憾,聽聞輔將軍軍政雙全,乃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就這麽折損於賊軍之手,乃是朝廷之損失。”


    “聖上!”杜伏威突然離座,噗嗵一聲跪倒在楊侗身前,悲聲道:“末將有個不情之請,望聖上恩準。”


    楊侗和聲道:“將軍有何事情,但言無妨,何須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杜伏威澀聲道:“自義兄身殞,末將每天夜不能寐,每每思及義兄恩情,末將心如刀絞,此番麵見聖上,也是懇請聖上將曆陽郡公之爵轉賜義兄。”


    “這樣啊……”楊侗聞言,眉頭微微皺起,大隋的爵位可不是隨便亂封的,非有大功者不能封,也因此,爵位在大隋十分珍貴,文武百官莫不以能夠封爵為榮。但如果直接拒絕,難免令杜伏威寒心,畢竟說起來,輔公佑也是為朝廷戰死沙場的。


    杜伏威顯然也明白這個問題,見楊侗猶豫,再次叩拜道:“求聖上恩準,末將願以一生功勳換取義兄之爵。”


    “將軍起來吧,朕沒說不答應。”楊侗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道:“朕追贈輔將軍為章丘縣公,而將軍則降為襄安縣公,不知意下如何?”


    杜伏威點點頭,叩拜道:“多謝聖上!”


    “不必如此,杜將軍和輔將軍一起長大,對輔將軍的事跡最為清楚,可自己找人立傳,鏤刻碑文,也讓後人知道輔將軍是何人。你迴去以後,可以立即派人將他的遺骸送迴故裏安葬。”


    “多謝聖上。”杜伏威感激至極,襄安有闞棱鎮守他很放心,現在困擾他的就是輔公佑的事情,之前跟楊侗說的可沒有半句虛言,這段時間,他是真的夢到輔公佑,這樁心事不了,他一輩子都難以心安。


    “將軍是李密的攔路猛虎,承受的壓力巨大,可有需要朝廷幫助的地方?”


    “迴聖上!”杜伏威想了一想,拱手道:“末將沒什麽要求,隻請聖上盡快派人接手政務,好讓末將專注兵事。”


    對於杜伏威的識趣,楊侗相當滿意,笑著說道:“朕聽說‘上募’軍乃是杜將軍的最強戰力。可有此事?”


    “確實如此!”杜伏威略微得意的說道,“上募兵乃是末將效仿先帝驍果軍所建,每每作戰必為先鋒,戰後檢查每人身上傷痕,如傷在背後,即刻處斬,因為那表示其臨陣退後。每次戰勝,末將都會重賞,如果手下戰死,就以死者財產均分給其妻妾子嗣。”說到這裏,杜伏威又頗為難過的說道:“不過戰至今日,上募兵損失極大,已經不足三千人了。”


    楊侗點了點頭,道:“朕讓兵部送三千套裝備、六千匹戰馬到廬江,用以加強‘上募’軍戰力,且派幾名校尉前來教‘上募’軍騎兵戰法,你看如何?”


    杜伏威大喜過望:“大隋鐵騎縱橫天下無敵手,末將早已向往之極,聖上如此安排,末將感激不盡。”


    亂世之中,群雄並起,若論純粹的草莽英雄,首推竇建德與杜伏威。兩人一南一北,行事卻是大庭相徑。竇建德眾諾守信,以仁義當先、以民為本,就算他在河北慘敗楊侗之手,急於擴編軍隊,但他到了青州之後,愛民之心矢誌不改,是個響當當的漢子。而杜伏威也是相差無幾,他誌向不高,隻求在亂世中保全一方百姓,但也是一個急公好義的人,他本身就是深受賦稅之苦這才起兵,對於貪官汙吏痛恨至極,所以對領地百姓隻收很低賦稅,他還特別下令,凡是官吏貪汙者,無論輕重一律處死。所以杜伏威治下的江淮,堪稱是亂世中罕見的世外桃源。


    對於杜伏威這種愛民如子、且沒多大野心的人,楊侗十分放心,笑著說道:“那咱們就說定了,政務方麵,朕會盡快派人前來接手,杜將軍隻管放開手腳打仗即可,日後有何困難及時開口。”


    “喏!”杜伏威應了一聲,又說道:“聖上,末將之義子王雄誕強健果敢,力氣過人,頗有一些謀略,犬子杜仲則是喜於文事,臣想讓二人到清華學宮文武學院深造,不知可否?”


    楊侗心知杜伏威是讓兒子、義子當質子,雖說他不屑去幹此事,但如果不接納,恐怕杜伏威反而不放心了,便笑道:“清華學宮遠在鄴城,往來不便,而洛陽學宮也在籌建之中,一旦落成,便會開門授課,學宮分為文、武、法、醫、工、農等學院,杜公子可憑喜好選擇就讀之學院。至於王雄誕,朕知道他是一員悍將,就讓他到玄甲軍當名校尉吧,以後憑軍功晉升。”


    “末將多謝聖上厚恩。”杜伏威心下更喜,玄甲軍是大隋天子第一親軍,也是大隋軍隊中層武官的搖籃,聽說許多大隋將校都以加入玄甲軍為榮,為了玄甲軍一個普通士兵的名額,都爭得破了頭,皇帝如今將王雄誕納入玄甲軍,這不僅是對王雄誕的重視,也在說明皇帝對自己的信任。


    “玄甲軍的普通將士都是旅帥級別的悍卒,桀驁不馴,能不能降服這些兵,就看王雄誕有沒有這份本事了。如果不行,朕隻能將他放到其他軍隊了。這是原則問題,不會因為任何一人而改變。”


    “如果王雄誕沒這份本事,不管聖上怎麽收拾,末將都不會有半句怨言。”杜伏威保證道。


    “快人快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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