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過後,在淺水原隋軍中軍大營內,楊侗坐在首位之上,下首是數百名精神抖擻的將校,黑壓壓一片。


    “大業十二年,一個大雪紛飛的冬日,我大隋戰神張須陀將軍戰死在滎陽大海寺,我用重金從翟讓手中贖迴了張將軍的遺骸,然後在滎陽康城草草的為張將軍舉辦了葬禮……”


    眾人聞言一愣,不知楊侗這話是何意。而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等人盡皆流露出了傷感的神色。


    張須陀是羅士信的師父,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裴行儼算是張須陀的記名弟子,裴仁基為了他更好的成長,便將他安排到了張須陀麾下;牛進達被張須陀提拔於行伍之間,於他有知遇之恩……帳中一些武官也是出自張須陀麾下,以前他們隻是小兵小卒,如今都成了隋軍中流砥柱。


    念及張須陀的恩情,大家眼睛都紅了。


    “那一年我和小羅十五歲!我是養尊處優的越王,小羅則是在屍山血海中混了三年的老兵!”楊侗接著說道:“張將軍陣亡,整個中原的天都塌了,我當時隻有兩萬驍果軍,以及張將軍殘餘的一萬將士左右,而接近三十萬大軍的瓦崗軍壓城而來,正當我準備帶著大家冒死一戰的時候,營嘯了!”


    在古代,軍隊被認為自帶肅殺之氣,軍中規矩森嚴,“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更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由於環境高度封閉,人員高度集中,紀律又嚴苛無比,再加上行軍打仗,士卒朝不保夕,往往都會處於一種精神高度集中的狀態!所以軍營特別是處於交戰狀態中的軍營裏,上至統帥下到士兵每一個人的神經都高度緊張。營嘯的直接結果就是軍隊指揮官在瞬間失去對部隊的控製力,而往往軍紀越嚴格的部隊越容易發生營嘯——壓力太大了。


    一個人忽然說夢話,亦或是大聲吼叫,都有可能引起很多士兵的共鳴,然後瘋一樣的自相殘殺,毆打對方、撕咬、現場很混亂,會死的非常難看,在古代被稱作“太歲臨門”!


    眾人都是軍中將軍,知道營嘯的後果,一個個臉色都變了,一些親曆者更是帶著後怕之色。


    “還好發現得及時!及時化解了一場災難,然後以一場大勝仗泄去了大家心頭的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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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侗笑了一笑,接著說道:“我當時怕得要死,但是為了活下去,隻能硬著頭皮上,最後沒被人打死,自己差點吐死。”


    眾人理解的笑了起來。


    “三年多以前,我麾下隻有楊仆射、叔寶、小羅、行儼、老牛五個人,我不會想到我會有今天的風光和地位!小羅,你以前想過嗎?”


    “沒有!做夢都沒想過。”羅士信老老實實的說道。


    “那你知道,我們為何有今天嗎?”楊侗重重一揮手,道:“一個字:打!打爬阻攔在我們麵前敵人,摧毀一個又一個強敵,獲取一個又一個勝利……隻有不斷勝利,我們才能走向輝煌!若是失敗,那麽我們失去的不僅是風光和地位,還有生命,就連身後的親人也會慘受屠戮。你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擔著成百上千條人命,請大家小心小心再小心!自大、鬆懈要不得。”


    “喏!”


    眾將肅然應命。


    楊侗之所以說這麽多,便是因為驕傲、自大的情緒在軍中滋生,這種傲慢的情緒,是一支軍隊走向滅亡的第一步,必須在萌芽之前掐滅。


    “大家都下去冷靜冷靜,做好決戰準備!”


    “喏!”


    ……


    不一會兒,楊侗在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王伏寶、薛萬徹五員主將的陪同下,於高處觀看唐軍大營。


    唐軍大營矗立在一片微微隆起的高地上,方圓十多裏,一條小河從營北流過,成為一道天然的護城河。


    營盤層層疊疊、錯落有致;一隊隊巡營士兵精氣十足、整然有序,可見布營的李孝恭胸中韜略確實非凡,不由讚道:“李孝恭在軍營布局上也有如此的造詣,無愧是李唐第一將,了不起……”


    “有點麻煩了!”一旁的羅士信微微皺眉!楊侗所倚重的這些主將、大將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學習,都有不俗的軍事造詣,秦瓊、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他們決不是曆史上的猛將那麽簡單。


    “的確有點麻煩。”牛進達接口道。


    中原人在交戰之前,通常先在易守難攻的地方紮下營盤,進可攻,退可守,以讓自己立於不敗之敵。長此以往,中原人對營盤布局,有了極高的心得造詣。所以中原人的營盤,比起異族營盤嚴謹得多,破綻也少得多。


    呈現在大家的營盤就是一座細致到極致的戰略堡壘,不是說沒有破綻,而是破綻極小,這點小破綻可以用人力和武器來彌補,強攻的話,使己方無法給對方造成致命危害。


    羅士信和牛進達都看到了這一點,才先後說了‘麻煩’二字。


    “大家都說麻煩,那就不打好了!”楊侗悠然的說了一句。


    羅士信、裴行儼、牛進達相顧愕然,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一邊的王伏寶倒是心領神會、一語道破天機:“唐軍拖不起、耗不起,著急的理應是唐軍,而不是我們。我們的目是最終的勝利,而不在一時得失。”


    四將恍然大悟,都明白楊侗的意思了。


    楊侗笑道:“薑還是老的辣,多跟王將軍學著點。”


    四將恭敬行禮道:“請王將軍日後多多指教!”


    “不敢當!”王伏寶迴了一禮,苦笑道:“河北聯軍當初便是拖不起、耗不起,急著與殿下決戰!最終中了殿下之中,全軍覆沒。我這也算是吃一塹長一智。”


    “這就是‘勢’!”楊侗笑著說道。


    “勢?”


    “天下大勢,浩浩湯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比如說現如今,李唐敗離關中是大勢所趨;雙比如,李孝恭營盤修得再堅固、存糧再多,但是他心憂關中,所以他必須棄長揚短,放棄自身優勢跑出來和我們決戰,這也是大勢所趨,對他來說,現在決戰,勝算要比關中失守消息傳來後多得多。如果不決戰,那就是逆勢而為,結果自然是‘逆之則亡’。”


    “決戰,尤其是在大決戰!更要著眼天下大勢,當你看透了天下大勢,你就會在瞬間得出戰還是不戰的結論了。如果手臂被毒蛇咬上一口,而你手中隻有一把刀,該怎麽辦?”


    “一刀砍了!”羅士信道。


    “這就對了!手臂固然不能丟,但是和一條命相比,就顯得微小;一個勝利,如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比起來,也是微不足道。”楊侗笑著說道:“故而,局部永遠要服從整體,不能因小失大。”


    這時,一名校尉匆匆趕來,向楊侗施行道:“啟稟殿下,營外有唐軍使者奉李孝恭之命前來,以私人身分請殿下往陣前一序。”


    “私人身分?”


    楊侗聞言,不禁笑著點了點頭:“內兄相邀,不可不見。小羅,你帶上百名玄甲軍將士承隨我前去赴約。”


    “呃……”羅士信看向楊侗:“既然是私誼名分,李孝恭不會對殿下不利吧?”


    “嘿!那就難說了!親戚為何容易受到親戚欺騙?因為親戚親,更好騙!你別看李孝恭說得好聽,如果有機會,他絕對會弄死我。”


    楊侗笑著說道,要說親戚騙親戚、朋友騙朋友這問題,這裏就是他最了解了,傳銷人員為何專門朝親友下手?因為親友信任他,麵對他的時候,自然而然的放下戒備的心防,這才導致傳銷人員屢屢得手。別說壓根就不認識他的李孝恭,就算換成認識、熟悉他的親內兄李建成來,在這個事關李唐生死的時候,隻要有機會,李建成絕對不介意陰死自己。


    “那,那如果李孝恭不帶人咋辦?”羅士信黑著臉道,真要這樣的話,不就顯得自己這邊很小人了嗎?


    “沒帶?嘿,絕對不可能!”楊侗搖了搖頭:“如果李孝恭沒帶人的話,那就趁機把他抓來。對了,順便帶上一壺酒、兩隻杯子,一隻杯子抹上迷藥、毒藥都行。杯子一定做好標記,別把我放倒了。另外……每個人都帶上小弩一把,全部拉上弓弦,箭矢是有毒的那種。有機會的話,給我弄死他。”


    “……”


    眾人臉色更黑了,全都無語的看了楊侗一眼,原來親戚還能這麽親,隻是這也未免太、太歹毒了一些吧。


    迴到軍營,羅士信默不作聲的點了五十名玄甲軍精銳,還帶了結實的繩索,看樣子,羅士信真是準備抓人呢。


    準備停當之後,楊侗帶著羅士信出了軍營,在相距不到一裏遠的地方,正看到兩人等在那裏,他們身後還有兩百名手持圓盾、刀劍、繩索的唐軍將士,一個個煞氣騰騰。


    羅士信和明顯是副手的少年唐將同時一愣,下一瞬間,兩人的臉色變得相當精彩好看。緊接著,仿佛鬆了一口氣似的。


    看樣子,兩人都覺得坑親戚,良心過不去。但大家都是一款,良心上的譴責自然就消失了


    李孝恭滿不在乎,楊侗淡然處之,大大方方的坐在了對方備好的桌椅之上,不過在入坐前,一名侍衛還很細心的鋪上了張坐墊,很厚,中間縫有十幾層牛皮,不是頂級猛將,刺不穿。


    ……


    (新的一周開始,祝大家又是一個美好的開頭。讀者企鵝交流群:1623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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