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肯主動開口同我說話了,倒令我有些意外。


    於是我好奇道:「究竟是誰,敢放大將軍的鴿子?」


    他卻緊緊抿著唇,閉口不言。


    正當我以為自己又說錯話,暗自懊惱之時,他再度開口:「她走後,我沒有一日不後悔。」


    我又斟酌著開口:「那個姑娘一定很令人難忘,能讓您惦記了這麽久。」


    可他卻淡淡展開笑容:「馬上我便能見到她了。」


    「衛泱答應我,若我肯帶你進宮,我便能再見到她。」


    他轉過身,鳳眸閃動,提到她的名字時,放輕了聲音,像是極溫柔怕打碎了珍寶:「沐沐。」


    我一瞬間的愣神。


    有什麽穿過我的腦海。


    許久之後,我再度抬頭,望著漫天的星辰。


    那裏藏著深深的思念。


    皇宮很大,得有幾十個靖遠侯府那麽大。


    我頂著兩隻黑眼圈,被蘇尋一路押送至皇宮。


    負責引見的監使遠遠地見是蘇尋來了,忙不迭地越過排成長隊的官員們,過來迎接:「大將軍,您來了!」


    蘇尋稍一點頭,微微側眼看我:「衛……陳宴,跟我走。」


    我踮起腳向前眺望,殿外的官員密密麻麻一長列,都在等待覲見。


    監使在前頭領路,蘇尋目不旁視,經過旁側一眾排隊的官員,直接從隊伍旁邊走上去。


    周圍人見是大將軍來了,紛紛向他行禮,讓開一條通路。


    進了殿,監使先將我們領至側間,低聲同侍衛耳語幾句,讓他們進去通稟。


    我將兜帽摘下來,聽見隔間不時有響動,便好奇地問道:「那邊是何人?」


    監使壓低聲音告訴我:那邊是靖遠侯等著覲見。說罷,他又神色緊張地比了個「噓聲」的手勢,耳語幾句:大意不能讓靖遠侯看著了,否則他又要罵罵咧咧地發脾氣了。


    正說著,侍衛從裏麵出來了,朝我們低首行禮。


    蘇尋抬腳,我忙跟在他身後。


    殿內是清陵草的香氣。


    不知為何,這氣息讓我感到一陣安心。


    我好奇地向內看去,裏麵坐著個人影。紗簾晃動,我始終看不清他的樣子。


    前來稟報的侍衛將蘇尋先帶了進去,留我隻身在外麵。


    裏麵許久沒有動靜。


    不知道蘇尋同他說了什麽,我心裏十分慌張。這時一側走上來個宮女,手裏端著金樽,盛著滿盞酒。不知為何,那酒卻漆黑不見底。


    她將酒樽送入帷帳內,很快便從裏麵出來。


    隱隱約約的,又是一陣低聲交談。


    交談聲忽然戛然而止。


    我屏住唿吸。


    接著,裏麵哢嚓一聲,金杯炸了個粉碎,竟像是被生生捏碎的。


    酒水四濺。


    我嚇得渾身一激靈,接著發起抖來。


    殿中一時安靜得如聞針落。


    過了會兒,蘇尋從裏麵出來,定定地與我對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經過我身側,邁開步走了。


    重重簾帳之後,傳來了那個久違的,再令我熟悉不過的玉石之聲:


    「晞兒,過來。」


    他喚我。


    那聲音裏夾雜著沙啞的、無法辨識的複雜情緒,以至於聲線幾近不穩。


    我一僵,更加不敢動彈。


    仿佛始終有一道孤冷的目光,死死地釘在我身上。


    殿內復又一片死寂。


    半晌,我才抖著聲音,誠惶誠恐地迴復道:「陛下……您方才喚的是我麽?」


    第41章 活人骨2


    他似是覺得新奇,不情願般懶倦地抬眼,幹笑一聲。不知為何,那笑聲聽上去竟是那般毛骨悚然,使我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我戰戰兢兢,不情不願地向前挪了幾步,終於毫無遮攔地,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隻望了一眼,我便被他驚為天人的容貌,驚得一愣。


    我心想,果真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他生得如此俊俏,卻偏生癖好已死之人的屍首呢?


    更何況以我如今這副模樣,居然也能換得了三座城池。


    「衛泱不過是個廢物。」他的語調譏諷輕慢,「不是說要與你共命相存麽,怎麽三座城池便將你換來了。」


    他的眼神陰鷙,話間更有一股沒來由的憤怒。我慌忙下跪,生怕他吃了我,不敢再接近。


    他的雙目赤紅,緊閉著唇很久說不出話。


    這般僵持了許久,我終於敢稍微抬了頭,卻見他死死地盯著我,手似乎在輕微地顫抖。


    他的手裏全都是血,卻依舊緊緊握著破碎的酒樽,像在極力克製著,壓抑著情緒。


    更多的血從他緊握的手中淌出來。他卻好似渾然不知,隻緊緊地盯著我,仿佛隻要有一瞬視線離開我,我便會消失不見似的。


    一陣莫名的情緒突然淹沒了我,讓我喘不過氣來。


    仿佛多少時光被錯付。


    沒人知道此刻他心裏在想什麽。隻是透過那雙眼睛,我看到的是更沉重的哀痛,這使我更為害怕。


    明明衛泱說過,他是要拿我熬湯,為何現在卻要衝著我撒氣?


    於是我猶豫了一會兒,忸怩道:「陛下,我隻是具普普通通的骨頭架子,皮肉都沒剩多少了,口感想必很柴。縱然您把我煮了,也定然沒什麽滋味。」


    他卻緩緩地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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