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道,“席長老,不,席兄,我既肯來,自然不是奔著談崩來的。你也不必故作強硬,你現在的情況,未必比你的臉色更好。領中出盡精銳,結果還是功虧一簣,當然了,火中行是領隊,出了事,他該負主要責任。”


    “可要知道,當時是火中行和邴原圍攻鬼七,擔過了最大的擔子。分給席兄你的,卻是最輕的任務,一個神胎強者率領遠強於敵手的力量,結果鬧了個灰頭土臉。上麵會怎麽看這件事,看席兄你我不知道。”


    “但若在這個關頭,我將這個如意珠交上去,我相信上麵有人會立刻形成結論:你席兄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公務,而在私仇上。我不知道這件事發,到底會有什麽樣的後果,但我相信席兄自己定然很清楚這個後果……”


    幾乎許易每說上一句,席夢凡的目光便陰沉上一分,心如煮沸,咒罵不絕。


    他早知道許易奸狡如狐,卻沒想到許易竟然一眼看進他骨髓深處。


    他眼下的局麵,哪裏是不好,簡直是太不好了。


    手拿把攥的圍剿,徹底大敗虧輸,不僅陣亡了長老邴原,還喪了靈槍隊,梅花鐵衛和暗衛力量,乃至打醬油的幕僚官隊伍都損失慘重。


    這些還不算,最最重要的是,沒攔住鬼七,導致鬼七將消息傳迴,教廷這邊埋在教宗那頭的那隻高級內鬼佛龕被揪了出來。


    這下不止領中震怒,祖廷中有大佬已痛斥下麵辦事不利,說佛龕被擒,不啻於損失十萬大軍。


    作為帶隊的火中行,已經被部中掌紀司的人馬帶走,會遭遇些什麽,完全可以想象。


    這幾日,席夢凡簡直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當然想過把許易頂出去,說有這隻內鬼的存在,才導致原本完滿的局麵,出了這天大的意外。


    可關鍵是,他根本抓不住許易是內鬼的任何把柄,而他和許易私仇又盡人皆知。


    若此事的勘驗之權,在領中,他還可以運作。


    可此事,已經驚動了祖廷,他便有通天之能,也運作不下去。


    貿然推許易出去,隻會把自己陷入泥淖。


    何況,許易敢迴來,分明就不怕他這樣做。


    忽的,席夢凡沉沉一歎,一揮手,一套茶具出現在一張八仙桌上,“你我之間,陰差陽錯,成了對手,起因也是席陽春貪財,眼瞎,不識真神。我也和你做過一場了,也算是給了他交待,席某以茶代酒,敬許兄一杯,過往煙雲,就此揭過如何?”


    許易才端起茶杯的手,陡然凝住,他真沒想到席夢凡能說出這番話來,忽的,心底湧起一陣寒意,這老家夥能屈能伸,了不得。


    他大概能想象,席夢凡能說出這番話,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氣。


    “怎麽?許兄若覺得虧了,或者哪裏不滿意,可以說出來,咱們磋商磋商。”


    席長老簡直如一個變臉大師,原來的晚娘臉已化作如沐春風。


    這番轉變,席長老的心路曆程既簡單又複雜。


    最關鍵的一點變化,他徹底認清了許易的麵目,將其從原來的螻蟻,提升到可以平起平坐的位子上來。


    他為何要死踩許易,並非是因為許易幹掉了席陽春,他為席陽春傷痛。


    實際上是,許易幹掉了席陽春,他覺得沒麵子,既然這隻螻蟻不識好歹,踩死就是了。


    可一連串的折騰下來,他發現他要踩的根本不是一隻螻蟻,而是一頭洪荒猛獸,而且,他還不小心被這隻洪荒猛獸按倒在爪牙之下。


    當在心裏擺正了對許易的定位,他的火氣便消下去了,所謂的仇恨,雖不能立時忘卻,但相比他自己的艱難局麵,又算不得什麽了


    許易道,“席長老誤會了……”


    席夢凡擺擺手,“都叫了席兄,何故又改了席長老,你我算是不打不相識,許兄是難得的修道天才,席某能在許兄未顯之際結交,乃是席某的福氣,怎麽,許兄,不想認下席某這個朋友?”


    許易微微一笑,“便依席兄之言。”


    言罷,二人以茶代酒,碰了一杯,各自飲盡。


    席長老想和,許易何嚐不想和。


    許易是睚眥必報的性格不錯,但他更是極致的利己主義者。


    目下,他當然有手段,整得席夢凡淒慘無比,但很難做到一擊斃命。


    與此同時,他眼下的形勢,也算不得好,他還想繼續往上攀,卻缺一塊跳板。


    席夢凡若願意和,他自然樂意踩著席夢凡這塊跳板,往上攀登。


    他深知,在這個等級森嚴的世界,越高的地位,便意味著越多的資源。


    席長老替許易再分一杯茶,道,“不知許兄可有法子,助我渡過眼前的危局,許兄放心,席某不是找後賬之人,隻要許兄助我渡此難關,席某必有厚報。”


    席夢凡是個現實主義者,他態度轉換得極快,除了將許易擺在平等的位置上外,他也認定了許易能有辦法助他脫離此時的危局。


    隻因許易還有一個身份,暗夜行者。


    許易道,“不知席兄如何看待暗夜行者。”


    終於,許易扯上了戲肉。


    席夢凡深吸一口氣,道,“和你我一樣,都是修士,都要吃飯睡覺,反正既然和許兄攤開了,我也沒什麽好隱晦的。教宗和祖廷,爭鬥無數歲月,什麽天道什麽正義,不過是糊弄傻子的話,爭的無非是個資源。說白了,兩家都是在天地間掙命的可憐蟲。若不是,我身上披了這張官皮,便是暗夜行者從我麵前走過,我也懶得多看一眼。”


    許易點點頭,他信了席夢凡的話。


    祖廷的普通官員的心態,許易很清楚,他們其實沒什麽信仰,若說有信仰,那便是願珠,其餘別的,真的沒人管。


    什麽覆滅教宗,什麽誅賊以正天道雲雲,在席夢凡等的眼中,不過是一句口號。


    所以,許易才敢在明知道身份泄露的情況下,踏上這多羅山來。


    “席兄所言,正是我所想,若非身不由己,我也不願披上這層身份……”


    許易才起了個頭,便見席夢凡詫異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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