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漁夫輕輕揮手,一團靈光躍上畫來。


    畫上的青年陡然活了,自畫上走了下來,不多時,那女郎也活了,跳躍著躍下畫來。


    青年自樓台上躍下,行到江邊,摘了一朵江花,立在一座青石橋邊上的綠柳樹下。


    “賣花嘍,賣花嘍,相公買一朵吧,可新鮮了,才摘的。”


    令許易等人驚爆眼球的一幕發生了,一個半人高的花童竟向從畫上走下來的青年兜售起了鮮花。


    誰都以為那青年是泡影,不可為外人察知的,一個毫無修為的花童竟能和他說話。


    青年搖了搖手中的鮮花,迴了個微笑,花童離開了。


    那青衣女郎遷躍著到了近前,玉手才搭上青年的肩頭,整個江麵陡然暴起狂風,江麵如沸騰了一般,冒著大量的氣泡。


    青年艱難地轉身,瞞湖的青石橋開始現出大量的裂紋,江邊的垂柳開始風化。


    終於,青年還是沒轉過頭來,便化作泡影煙消,女郎眼中現出一絲迷惘,抬頭望天。


    忽的,漁夫招了招手,女郎化作一團光影,複又投入畫中。


    江上的狂風陡然止歇,青石橋上的裂紋依然,分明昭示著先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幻,而是現實。


    接二連三的劇變,便是修為強大的修士也支撐不住,冷月江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已退散一空。


    對漁夫狂引靈力,震動四方,德高望重的鄭中執和曹中執宛若未見,靜靜立著,好似雕像。


    風波平息,眾人的視線落在那副畫卷上,青年男子已消失不見,女郎的姿勢亦如先前,伸出手來搭青年的肩膀,隻是青年消失了,女郎伸出的手,便像斜斜地伸在空中。


    相比從前,女郎的神態也多了變化,原本是雀躍的,眼睛是明亮的,如今眼睛裏堆滿了迷惘,和一縷抹不去的惆悵。


    如此詭異的變化,讓人弄不清畫中人,到底是死的,還是活著的。


    漁夫長歎一聲,指著畫卷,“做來。”


    許易在廳中挪著步,腦筋飛轉,忽的,行到黑眉帝子身邊,猛地一拍黑眉帝子肩膀,後者大喝一聲,“作死啊!”


    許易脖子一縮,怒道,“還我詩魂!”


    忽的,八臂同時探出,直擊黑眉帝子,黑眉帝子大怒,才要還手,心念一動,暗道不好,才要解釋,漁夫隨手一指,黑眉帝子覺得天地都黯淡了。


    下一瞬,黑眉帝子就地一滾,便作一頭黑豬,四蹄翻飛,便要逃竄。


    許易射出一道劍網,竟輕而易舉地將那黑豬切成無數肉塊。


    每一塊肉塊,皆無比的飽滿,晶瑩剔透,香氣撲鼻,許易再是貪吃,也無意吞吃人肉,攝入黑眉帝子星空戒爆出的大量資源,收入星空戒中,大手一揮,滿地晶瑩如玉的肉塊飛起,朝江中墜去。


    頓時,江麵躍起無數水族,拚命朝那肉塊搶去。


    “要殺誰,你直說便是,何必耍此小聰明。”


    漁夫聲音清冷如水。


    他如此神通,揮手變人為豬,這等手段已超乎眾人想象,滿場噤若寒蟬。


    其中尤以蘇行春最為恐懼,她已經無法站立,癱倒在地,許易掃她一眼,她竟迴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來。


    許易心裏真巴不得對漁夫開口,將蘇行春和陶景聖也如黑眉帝子那般處置了。


    但他不能。


    一者,他不得不替宣冷豔考慮,畢竟他對外還掛著宣冷豔徒弟的名號。


    二者,他也深知,人情用一分便少一分。


    漁夫已如神仙下凡,這等大人物,便是讓他多欠一分情分也是好的。


    他無比後悔剛才在黑眉帝子身上,使用了如此拙劣的小伎倆。


    許易不再動作,凝視著那幅畫,讓自己的情緒完全融入畫中,體味著畫中女子的愁緒,他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唿吸,每一個毛孔都在隨風輕輕地震顫,忽的,他睜開眼來,大手一揮,一個個光影頓時聚成文字。


    卻見他寫到:當年乞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乞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當年人,淚滿春衫袖。


    漁夫如遭雷擊,輕輕吹出一口氣,卷住空中光影聚成的文字,投入畫中,光影一閃,文字竟真地映入了畫圖中。


    漁夫情緒猶自不能自已,不住反複吟誦,“不見當年人,淚滿春衫袖。”


    忽的,眼角滾出三顆淚滴來。


    三滴眼淚砸在地上,忽的,木地板陡然返青,大片的木靈地開始湧動,滿室竟生出無數綠色藤植來。


    漁夫將三滴淚珠收了,盯著淚珠,忽然笑了,“哈哈,哈哈,不料老夫還有眼淚,多少年了,哈哈,阿阮,你說的不對,我可沒修成非人非妖的死物,你看,我還有眼淚,還能流出眼淚。”


    漁夫如瘋癲了一般,時而囈語,時而大笑,整個塔樓都在他並不激烈的笑聲中震顫,江麵的波濤更是一浪接著一浪。


    足足十餘息,漁夫才恢複了平靜。


    他扯了根頭發,將三滴眼淚串成一串珠子,掛在了脖子裏,移步便朝樓梯口行去。


    眼見身影都要沒入樓道了,忽又折迴來,盯著許易道,“你幫了我的忙,還沒與你好處呢。”


    漁夫此話一出,蘇行春的心肝都抽緊了,滿場後背生汗的不在少數。


    許易道,“前輩已幫我太多了,況且隻是一首詩作,難得的是前輩喜歡,無須好處。”


    口上如此說,許大官人心頭千百個小人已聲嘶力竭地吼了起來,“快快給我好處,你能給我的好處,全部都給我,都給我……”


    漁夫道,“口是心非,也是俗輩,沒意思。”


    說著,漁夫拔下一根頭發,大手一揮,那根頭發如標槍一般射來,頓生滔天殺意,許易竟無法挪動腳步,眼見那標槍便要刺入眉心,忽的,百煉鋼陡化繞指柔。


    那根頭發陡然又柔順無比地纏繞在許易的左手食指上。


    漁夫再不多話,一手提起魚簍,一手提了魚竿,快步下樓去了。


    許易行到蘇行春身邊,猛地揮掌,啪啪啪,三連擊,抽得蘇行春麵腫如豬,“記住了,你一定是死在你這張臭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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