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來!”


    弘一道人樂嗬嗬道,眼中並無半點不耐煩。


    君無邪道,“一種靈苗體性殊。


    待秋風,冷透根株。


    散化開,百億黃金嫩,照天地清虛。


    九日持來滿座隅。


    坐中觀,眼界如如。


    類長生,久視無凋謝。”


    君無邪吟誦罷,弘一道人低眉品咂,點頭微笑道,“詩文清雋,未料我玄清亦有靈士才子,看來下次法華大會,貧道有可以當詩酒的護法童子了。”


    君無邪麵現狂喜,拜倒在地,“若得為掌教驅馳,無邪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滿座眾內門弟子無不豔羨,隻暗自可惜自己沒君無邪那般的捷才,隻能坐視他專美。


    忽的,君無邪抬起頭道,“啟稟掌教仙尊,新晉弟子許易,向以精彩絕豔而自負,其人修煉資質極為高絕,更難得的是,弟子聽人傳說,許師弟亦有絕世詩才。值此大喜之日,掌教仙尊何不令他作上一首,與無邪並美!”


    霎時,眾人皆朝許易看去,許易紋絲不動,立在上風口,山風輕蕩,衣袂飄飄,風姿不俗。


    赤火真人真壓不住火了,才要發怒,弘一道人笑道,“許易,你可有詩作?”


    君無邪含笑望著許易,“許師弟,你就不必謙虛了,還請速速作來,掌教仙尊和諸位長老還等著呢。”


    壓抑許久的他,扭曲至極的心理,終於稍稍得以延展。


    表麵上看,許易大出風頭,和他君某人沒有利害衝突,不值得君無邪這般嫉恨。


    實際上,許易的崛起,侵犯的是君無邪的核心利益。


    許易猜得不錯,煉製衍靈丹極難,靈根修士就不用太做指望,整個玄清宗的靈根長老們,俱是得蒙弘一道人的代煉衍靈丹,方才成就了靈根。


    距上一次弘一道人代煉衍靈丹,已經過去十數年了。


    雖不定什麽時候,弘一道人又會開煉衍靈丹,但內門弟子中其實存在一種隱晦的排序的。


    君無邪幾乎是眾望所歸,列在序列最前。


    許易如此奇峰迭起,插了進來,不僅資質奇高,如今又在弘一道人眼前,露了這麽一手,君無邪心中的慌張和嫉恨,簡直無法形容。


    畢竟,願意為誰代煉衍靈丹,是弘一道人說了算,那種隱晦的排名,約束不了弘一道人。


    一旦弘一道人相中了許易,代他煉製了衍靈丹,不出意外,君無邪將又要再等上十幾乃至幾十年。


    他如何能有這個耐性,更不能坐視災難降臨。


    這才有了他絞盡腦汁對許易的針對,無他,隻為抹黑許易在弘一道人心中的形象。


    此刻,他好容易將弘一道人引到了要看許易作詩的路子上來,即將見到許易丟臉,他的心情又怎能不好了。


    君無邪很清楚,詩才和修煉資質是兩迴事,許易的修煉資質高,並不代表他有詩才。


    修煉界的天才多了,又有幾個有如他一般的詩才。


    君無邪緊緊盯著許易,想從他臉上窺得一二慌亂,卻見許易麵色從容,掛著微笑,道,“沒想到我入內門未久,君兄已這般了解我,區區不才平素就喜歡舞文弄墨,得蒙君兄推薦,掌教仙尊恩準,許某便也作詩一首。”


    “手把靈苗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後原來是向前。”


    話音方落,滿場一窒,君無邪震驚得眼泡差點飛出眶來。


    許易的詩,做得極為簡單,字字句句都很平實,不似君無邪那般華麗。


    但字裏行間的出塵之意,便是最不精通詩賦的弟子也能讀得出來。


    更難得的是,許易的詩作極為應景,不似君無邪那般強行牽扯。


    短短時間內,能以畫入詩,還能在詩文中凝出如此高妙自然的出塵之意,簡直就是天授的詩才。


    滿場寂寂許久,弘一道長長嘯一聲,轉身便去,口中反複吟誦著“退後原來是向前”一句,轉眼下山去了。


    弘一道人既去,赤火真人便宣布祈天大殿完畢,眾人各自星散。


    許易來時孤單,去時依舊孤單。


    一眾內門弟子並沒有因為他的大出風頭,轉而對他熱烈結交,各自返迴山門去了。


    ………………


    無量山峰坐落在玄清宗西北角,遙對著百裏外的莽玉雪山,最是清冷幽靜。


    正是傍晚,一彎新月遙掛雪山之巔,將本就清美的月色掩映得越發清輝如雪。


    閎長老閑坐山巔,對月觀書,今番他看的非是修煉典籍,而是俗世中一本頗為著名的兵家劄記。


    這本書他常讀,常讀常新。


    今日又取出來讀了半日,對一些曾經以為已明其中三味的警句,又生出了別樣的見解。


    閎長老正掩卷沉思,對月懷遠,忽的,一道身影掠上崖來,遠遠拜倒,“啟稟長老,君無邪求見。”


    來人乃是閎長老麾下的屠副使,秦內使的副手。


    如今秦內使已亡,他便接了秦內使的擔子,隻是閎長老遲遲沒有給他轉正,玄清宗內事殿那邊還缺一道關鍵的手續。


    閎長老依舊看向遠方,清冷地道,“來說是非者,必是是非人,不必見了,叫他迴吧。”


    屠副使怔了怔,“他說有對付許易的法門?”


    閎長老終於轉過頭來,盯著屠副使道,“他和你說的還真不少?君無邪到底是自己來的,還是你找來的?”


    屠副使才要說話,閎長老接上一句,“你沒有說謊的機會。”


    屠副使身子忍不住一抖,連連叩頭,不停告饒,說是不忿姓許的猖狂,特意找來君無邪,讓君無邪作槍頭,替閎長老分憂。


    “分憂?是惹禍吧。”


    閎長老冷聲道,“說來你也是聰明得過了頭,見我觀劄記,便揣測我的心意,招來了君無邪。屠三,我記得你和秦二一直不是不對付麽?”


    屠副使身子又顫了一下,伏地道,“長老容稟,小的的確有私心,隻想著姓許的殺了秦內使,是掃了長老的麵子,掃了我無量山的麵子,便想著為長老分憂,也想討長老喜歡,好將頭上的副字去掉。小的若再有旁的心思,叫小的天打五雷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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