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二字,正是龍景繡說與許易聽的。


    短短時間內,她已在心中想好了兩方策略。


    其一,文明策略。左右九黃沒道明誰來主判,她大可自由裁量,反正是她出的題,當然由她判斷。


    其二,野蠻策略。事不可為,直接搶了許易走人。


    反正眼前的一切,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場熱鬧,沒必要讓美人折損。


    許易自然想不到龍大人為自己煞費苦心,隻微笑點頭,很快,龍大人的題出好了,滿場嘩然。


    九黃目瞪口呆,鳳九、屠閔麵麵相覷。


    “這叫什麽題,秋江雪夜,這也叫題,這個檔口,龍大人以為開個玩笑便能過去麽?”


    呆了足足十餘息,九黃才陡然驚醒,高聲喝道。


    龍景繡出的題目,正是《秋江雪夜》,玉璣子名下的佳作。


    龍景繡笑道,“怎麽前輩玉璣子做得,老九你便做不得?就是這個題目,許易,你沒問題吧?”


    她同樣不認為許易有機會在詩詞之道上勝過九黃,畢竟,常識形成的客觀規律,是極難更改的。


    既然許易勝算不大,龍景繡自然選擇劍走偏鋒。


    一篇《秋江雪夜》,玉璣子以此為題,作下名篇,名傳後世,恍若明月在前,後輩如何能夠爭輝。


    龍景繡偏偏還以《秋江雪夜》為題,九黃再富詩才,也難免心神大亂。


    “既是你要龍某為題,龍某既已出題,你對題為詩便是,何必多言,若是做不出,靜立一旁便是。”


    龍景繡微笑說道。


    屠閔道,“龍大人此言有理,九兄何必矯情,玉璣子前輩詩名蓋世,九兄莫非還想勝過不成?”


    九黃恍然大悟,他先前便是對著《秋江雪夜》生了心障。


    這也難免,臨會賦詩,誰都想一鳴驚人,即便不能一鳴驚人,也絕無人想要成為笑柄。


    故而,九黃才聽到題目,抱怨之餘,卻也暗暗做過嚐試,一番遣詞造句,卻總忍不住悄悄和玉璣子的大作相比,可越比越是心煩意亂,無法成文。


    此刻,屠閔出聲喝破,他才陡然想明白,自己無須和玉璣子比,隻需做出一篇應景之作即可,反正不會有人拿自己和玉璣子相提並論。


    一篇應景之作,當能輕鬆碾壓許易。


    當即,九黃清空雜念,聚精會神,構思全篇。


    豈料,他這邊才有點思路,一旁的許易已經有了動靜。


    但見一張雪白的春鬆紙,布展空中,許易淩空虛劃,一枚枚骨肉勻停、橫筋立骨的墨字,陳列中央。


    鳳九輕蔑一笑,便將紙上文字吟哦出口,“秋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秋江無月……”


    他根本不信區區一階小妖,能有什麽雅智,隻道這家夥聽懂了龍景繡的暗示,胡亂弄些文字堆砌,隻等龍景繡最後來胡攪蠻纏。


    可才吟誦出口,他便覺得不對味了。


    盡管他對詩詞一道,一竅不通,但最基本的鑒賞能力還是有的。


    區區三句半一出,陡開氣象,不似凡品,這,這怎麽可能。


    他驚訝地盯著屠閔,據他所知,屠閔對詩文一道,甚是癡迷,如果這家夥寫出的東西,是已經問世的,料來屠閔定然知道。


    他轉過去看屠閔,隻看到屠閔雙目呆滯,好似死人。


    他重重咳嗽一聲,屠閔醒過神來,朝他迴看一眼,滿目迷茫。


    是的,屠閔完全懵了,許易所作的《秋江雪夜》,他完全看不懂了。


    這個看不懂,非是讀不出好歹,而是猜測不透,世上最會現出這樣一首詩篇。


    如此詩篇,他不認為是許易這區區一階小妖,能夠造就的。


    可若不是許易做得,誰又肯將如此佳作的冠名權,讓與他人。


    據他所指,詩詞上的名聲,人、妖兩族都看得極重,文化的交流,並沒有因為族群和地域的隔阻而中斷,尤其是詩詞文章。


    作為妖族的飽學之士,屠閔對兩族問世的名篇佳作,爛熟於胸。


    似眼前這篇《秋江雪夜》,放在那些名篇精華之中,也是橫絕全篇的存在。


    正因如此,他根本沒辦法違心地配合鳳九生事。


    就在鳳九和屠閔互以目視的當口,許易早已停筆。


    許易落於紙上的文字,正是那張若虛的孤篇壓全唐的《春江花夜月》。


    當然,許易不會蠢到一字不動的通篇全抄。


    玉璣子的大作,他通讀過,亦是寫景寫情,融情於景,兩作風格類似。


    隻不過一是春景,一是秋景。


    值得一提的是,《秋江雪夜》中的雪夜,並非是下雪之夜,而是玉璣子作文時所處的地點,雪夜原。


    否則下雪的夜晚,何以會有秋江。


    況且,許易如今的文學素養,本身都已極高,即便是對《春江花夜月》做了些許改動,也絲毫未曾割裂原作的敘事和抒情的文章結構。


    在初次見此作品的屠閔等人眼中,此作簡直渾然天成。


    “九黃大人,時間差不多了,可以落筆了。”


    許易衝九黃微笑說道。


    九黃卻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若是可以,他真想衝許易破口大罵,“你小子是想把玉璣子氣活過來麽?欺人太甚!”


    此刻,九黃漫說被許易弄得心亂如麻,根本不可能有心思成文。


    即便是他構思好了詩篇,也根本不敢落筆。


    實在是這該死家夥,寫出的詩篇,好得簡直不要臉。


    縱使玉璣子複生,也得將原作的《秋江雪夜》付之爐火。


    什麽叫滿紙煙霞,什麽叫字字珠璣,這該死賊子所作的文章便是。


    九黃知道自己輸了,即便自己做出了文章,即便有鳳九和屠閔在場,己方人多勢眾。


    昧良心的事能做,昧良心的話能說,但麵對這等詩作,便是再臉厚心黑之輩,也沒辦法顛倒黑白。


    因為這該死小賊的《秋江雪夜》,必定流傳百世。


    史筆如椽,誰又有膽量在這注定要載入詩詞史的一幕中,充當令人作嘔的醜角呢。


    呆愣半晌,九黃冷哼一聲,“如此佳作麵前,某又有何麵目落筆,便算某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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