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易方待就寢,方掌事趕了過來。


    一番揖讓後,兩人敘起了別情來由,許易草草幾句揭過了他在劍南路庭的過往,便聽方掌事講起了他如今的境況。


    臨去劍南路庭之前,在許易的努力下,由掌紀司第一副司座韓學道的運作,方掌事如願成為淮西府的一名小吏。


    方掌事憑借圓滑老道的手段,在吏員隊伍中混的如魚得水。


    如今已調入掌紀司第六科,在副司座韓學道帳前聽用,幾乎成了韓學道文秘一般的人物,足見其能力。


    許易笑道:“老韓人不錯,就是脾氣硬了點,不過以老方你的手段,自能應付自如。”


    言罷,許易又提起一件事來,讓方掌事代為參詳。


    豈料,許易才起話頭,方掌事便驚的站起身來,脫口道:“掌門緣何就要棄了這天下第一門?”


    原來許易所言之事,正是想解散這天下第一門。


    許易道,“非事我想放棄,而是這天下第一門的存在對我已無用處”


    隨即許易道出一番關竅,聽罷,方掌事也沉默了。


    的確,他這位掌門實在是和別人大不相同,旁人開門立派,是為聚攏錢財擴張勢力,而後以這聚攏的財貨和勢力,進而謀求官位上的更大進步。


    反觀自己這位掌門,根本沒有借助天下第一門多少力量,硬是憑個人的本事,便扶搖直上,眼見便要騰雲而去,這天下第一門的存在,對自己這位掌門來言,確實沒多大用處。


    可方掌事還是萬分不願許易解散天下第一門的,他如今雖說已進入公門,可與他打教導之人,誰不知他和天下第一門的關係。


    天下第一門的勢力在許易眼中算不得什麽,但在這淮西府已然膨脹成一個龐然大物,有此勢力為依托,對武道修為不高的方掌事而言,是難得的臂助。


    此外,許易解散天下第一門的同時,明顯是和淮西府作切割。


    他方掌事借助天下第一門的力量不假,但他最大的靠山還是許易,許易可以不在淮西,可萬不能與淮西切割。


    不說別人,便是他如今的頂頭上司韓學道,倘若收到許易解散天下第一門的消息,對他方某人恐怕要另眼相看了。


    因為方掌事明白,韓學道看重他,完全是因為許易的原因。


    可這些,是他內心深處的小算盤,又如何道將出來,勸說許易。


    念頭急轉,他忽的想到一人,說道:“我以為此事不妥,天下第一門的存在,雖不能給掌門提供太多助力,但終歸是一大勢力,對副掌門未必無用。”


    方掌事深知許易對晏姿的關愛,雖鬧不明二者的關係,但副掌門受寵於掌門,乃是不爭的事實。


    天下第一門建立以來,掌門極少動用天下第一門的力量,幾次命趙無量發動門內力量,前去辦差,都是為副掌門搜羅修行資源。


    為保全天下第一門,方掌事也隻能從此點下口。


    許易眉頭微皺,心思流轉。


    不得不說,方掌事此話有些道理,他雖用不上天下第一門,但晏姿卻能用上。


    又因著他始終奔波於外,有這天下第一門存在,晏姿也有個托庇之所,當下,他便打消了解散天下第一門的念頭。


    又聽方掌事道:“此外,我想掌門想解散天下第一門,除了天下第一門難以為掌門助力外,更有不少麻煩事需得掌門料理,費時費神。然則,此點擔憂,其實是有辦法的。以掌門如今的身份地位,隻需稍稍走通關係,這些麻煩便能自行消解。”


    方掌事算是說到許易心坎去了,許易想解散天下第一門,隻因天下第一門留之無用,卻還時不時帶來些麻煩。


    雖說天下第一門是他個人的門派,但山門、城池等等的經營、租賃,都與淮西府有脫不開的關係。


    故而,每年都有一些瑣碎,需要他這個掌門親自料理,甚是麻煩。


    但為了晏姿,有這些小麻煩,他也必須忍耐克服。


    而聽了方掌事此番建議,這些麻煩,似乎也免卻了。


    兩人又閑話幾句,方掌事尋著話頭,拐彎抹角地問許易有沒有時間,韓學道想見他一麵。


    許易知曉,方掌事這是要在韓學道麵前刷一把存在感。


    他感念方掌事一直以來的勞心費力,哪有不應之理。


    心中之事皆已了結,又待片刻,方掌事這才千恩萬謝的去了。


    許易便自入洞府休息,一夜無話。


    次日,秋刀鳴、宮繡畫等一幹恩科同年,不知從何處得到他迴歸的消息,一股腦兒轟了過來。


    眾人久別相聚,自有一番熱絡。


    許易也唯有放下俗務,盡心接待,歡飲兩日,眾人這才告退。


    送走眾人,又和韓學道見了一麵,許易這才返迴冷陽峰,終於得了清淨。


    他對趙無量傳下命令,自即日起,緊鎖山門,不見外客,隻打算想閉門清修,靜等天神殿開啟。


    豈料,山門還未及封禁,方掌事又風風火火撞進明堂,脫口道出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哢嚓一下,許易氣機迸出,明堂中的擺設盡皆碎裂,咬牙切齒道:“這是作死啊,行,既然活的不耐煩了,老子送你們一程便是。”


    根根如龍挺立的翠竹,在碧茵如黛的草坪上,鋪成了兩排,遠遠接著遠方一望無際的碧波湖上。


    颶風頓起,翠竹如舞,碧波湖上銀浪滔天。


    極目望去,天際低垂的鉛雲,幾要直直壓進水裏。


    此等景象,在這座隱匿於虛空的綠島上,還是頭一遭出現。


    如此毀天滅地的恐怖天象下,有三人安坐於竹林邊,遙對著碧波潭。


    左側的塌眉老者,持拿一本南華集,靜靜觀書。


    居中的紫麵中年人,手持一根碧油油的釣竿,舉在水上,釣竿上竟連絲線也沒牽,卻釣得聚精會神。


    最右側的光頭老者,安坐於蒲團上,盤膝打坐,閉目養神。


    西北的天際,“鉛塊”匯集得最是濃烈。


    忽的,哢嚓一聲巨響,雲層深處的一朵蘊含著道道紫電的雲塊,陡然裂開,刺目的霹靂霍然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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