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雪新停,西天漂浮著大塊嫣紅的流雲,斜斜地墜在白皚皚的浮屠山頂。


    許易立在青坪之上,或許,不該叫青坪了,原來蒼翠的坪台,幾乎被掘地三尺,露出光禿禿地杏黃泥土,偶爾地翻露在積雪以外。


    “薛先生,內裏已布置好了,酒水,肉食,果品一應俱全,還有什麽需要,您吩咐。”


    曹二自洞府中折出,不多時,一隊青衣俏婢,逶迤而出。


    不待許易應聲,一位身著紅服的富態老者,也行出洞府來,身後跟著數位勁裝大漢,遠遠衝許易躬身一禮,“先生,都檢驗好了,有所缺失的,也都補全了,兩層煉房,都煥然一新,可放心使用,先生還有何需求,千萬不要客氣,老奴可是領了我家老爺的嚴旨,就盼著先生使喚。”


    這富態老者,正是安慶侯派遣來服侍許易的內府管事。


    此刻,許易所立之地,正是他在浮屠山的那間洞府。


    在三皇子府中歇了兩日,待安慶侯再度造訪後,許易便嚴拒了三皇子好意挽留,執意要迴這浮屠山來。


    因皇場之戰,他已成亡國妖魔,所享受“待遇,自然非比尋常。


    非但一幹相熟盡數受牽連被捕捉,這浮屠山的洞府,也遭了封禁,絕地三尺搜刮一通,才又還給浮屠山管理處。


    許易執意迴此,除了情愫使然,亦存了燈下黑的心思。


    相比旁的地方,此處反而是最安全,亦是最適合他修行所在。


    許易要來此,三皇子和安慶侯苦勸無果,隻好速速替他掃平障礙,將此洞府再度租賃下來,各自派了人馬,前來料理。


    “我很滿意,多謝二位了,暫時無他事,二位且自去。”


    許易擺擺手道。


    曹二並安慶侯府管事各自應命,又同時遞過一塊通訊玉牌,皆言在左近租賃了洞府,隻需一聲招唿,隨叫隨到。


    顯然,為巴結許易,三皇子和安慶侯是拚了命了。


    兩撥人各自退散,青坪迴複安寧,許易在焜黃如蓋的喬木下的石凳上坐了,送目四望,巨瀑如雪,仙鶴低徊,靈鹿蹁躚,一切似乎和從前一樣,山風搖落,悅耳鈴聲傳來,循目看去,廚間的門楣上,紅綢搖曳,牽連著下係的銅鈴,陣陣輕吟。


    許易眼前一花,一個秀麗的影子推開廚門,羞澀一笑,“公子,收拾收拾,準備吃飯呢。”


    才站起身來,眼前景物頓變,廚門緊掩,鈴聲依舊,秀麗的身影卻消失無蹤。


    舊地重遊,觸情生情,許易忽的覺得這片天地都親切了許多,似乎虛空之中,多了點什麽,卻是哀之意境發動了。


    晏姿於他,相處未久,卻稱得上主仆相得,相依為命。


    若在這片冰冷詭詐的世界,短短年餘的相處,晏姿無疑收獲了他的全部信任。


    彼時,山洞蘇醒,隻餘瑞鴨在側,許易卻知曉還曾存在的必是晏姿無疑。


    可自他蘇醒,晏姿悄然無蹤,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猜不透,也猜不到,唯有等瑞鴨蘇醒再問,可心頭總有股莫名的隱憂,讓他倍感不安。


    怔怔枯坐片刻,合攏石桌上的積雪,在臉上狠狠擦洗一把,冰涼沁入肌膚,精神為之一震,暗暗咬牙祝禱:再從此門出時,天下再無能擋我。


    跨進洞府,他直入最下層煉房。


    從胸前取出一物,卻是個杏黃色的八角盤,盤中陣紋交織,每個交織,皆結著一個微型古拙的“禁”字。


    此物乃鎖陽盤,正是他托付安慶侯弄來,算不得貴重,高門大宅多有,以此物鎖禁陽氣,以障陰鬼眼目。


    說穿了,他折騰此物,以鎖周身陽氣,防止外泄,防備的正是鬼主。


    他和鬼主深仇大恨,已罄竹難書。


    從晏姿脫身來看,顯然李修羅已亮明了立場,鬼主脫身之後,李修羅必定遭劫,下一步,自然是滿世界尋他蹤跡。


    他若身死,鬼主未必能輕易尋到。


    而今存活,容貌,氣質,乃至境界,都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縱使親近易難認出,可許易知道決計瞞不過鬼主,這千年老鬼哪怕動一下鼻翼,就能聞出他的味來。


    更兼鬼主乃是陰體,化身千萬,真下狠心來尋他,神京之內,他躲不了多久。


    就憑他如今的身體,連哭喪棒都握持不得,若真叫鬼主尋來,無疑便是死路一條。


    故而,托付安慶侯弄來這鎖陽盤,遮蔽生氣。


    許易取出鎖陽盤,在正中牆上掛了,撿取幾樣肉脯,果品,就著一壇竹葉青,飽食滿飲一通,小睡一覺,再起床時,精神恢複不少。


    念頭一動,身上現出一枚方盒,正是安慶侯交與他的,內中蘊含二十顆神元丹。


    如曹二叮囑那般,神元丹服用起來,沒有竅門,隻要經得起劇痛,待藥力化開就行。


    尋常凡俗人服用,無非是諸竅漏氣,響屁不絕。


    鍛體期武者服用,不到巔峰期,則會徹底封堵丹田,再無衝擊氣海希望。


    鍛體巔峰武者服用,便是正常衝擊氣海境的步驟。


    氣海以上服用,亂氣皆歸丹田,藥力遊走血脈,筋絡。


    許易默運止水訣,待心神沉凝,抓起一顆神元丹送入口中。


    丹藥入腹,好似滾油澆了進來,許易卻靜坐如常,滾滾熱力,瞬間朝周身遊走,但因筋絡盡廢,龐雜而滾熱的藥力,盡數朝血脈湧進,身體頓時湧現無數可怕的凸起,正是那朝筋絡無法宣泄,一時又無法湧入血脈的藥力,擠壓斷裂筋絡所致。


    與此同時,氣海頓時翻騰起來,好似刮起了狂風,紅浪滔天,倒卷而上。


    劇烈的疼痛,好似拿把尖刀將你渾身筋脈挑斷,再續上,再挑斷,又似一把銼刀,如切如磋地磨銼著你的肋骨。


    疼痛雖劇,竟未教許易稍稍改換麵色。


    的確,他承受的痛苦,已經太多,太劇。


    彼時,曹二再三提醒他,藥力衝擊之際,劇痛難忍。


    許易卻想到曹二說,他父親曾拿垂死之人測試神元丹的藥力,結果成功吊了那人七十二日的性命。


    一垂死之人能承受而不死的劇痛,對他而言又算得什麽?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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