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裏的官衙經曆了幾次大的浩劫,早已不複當日的氣派,空蕩蕩的縣衙裏殘破的磚瓦落了一地,桌椅板凳也胡亂的堆放著,破敗的牆體仍舊染著當日暗紅的斑斑血跡,哪怕和它隔了相當一段距離,卻也仿佛能依舊聞得到那絲絲令人作嘔的腥味。


    王五眼尖的看見秦大虎那蹙起的眉頭,不由忙解釋道:“縣裏經了這數次動蕩,衙裏當差的人實在是逃的逃死的死,就留下俺們兄弟二人,這不得知大人前來上任,我兄弟二人是白天黑日的收拾,可人手不夠也隻能勉強將後頭的幾間臥房給拾掇出來,其他的實在是……望大人恕罪。”


    聞言,秦大虎將目光從牆體上暗紅的血跡上收迴,擺擺手說道:“這些倒不是個事,俺想的不是這些。”說著,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是長歎了口氣。


    這一夜,秦大虎帶著鄉裏鄉親暫時在這縣府大衙落腳了,夜裏,秦大虎攬著蘇錦的肩遲遲的睡不著,而蘇錦也是有一下沒一下的眨著眼,不知想些什麽的半宿難以入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大虎悶如雷的聲音有些突兀的響起在這略顯空檔的房間裏:“娘子,我想和娘子你成個家,無論日後的路咋樣,我就想照顧娘子一輩子,和娘子好一輩子。”


    沒有求婚,沒有所謂的山盟海誓,若是以往的蘇錦聽了這話,必定會大動肝火,可如今的蘇錦在與秦大虎牽手走過這段朝不保夕的艱難歲月,在戰火連綿中幾經生死之後,難得還有這樣安靜的夜晚,沒有殺戮,沒有血腥,沒有屍體和哭號,這樣溫暖而寧靜的晚上,聽著身旁男人鄭重其事的說要負擔起她的一輩子,雖沒有甜言蜜語,雖是這般簡單直接,可她的一顆心卻在這樣的晚上感到了一絲安定。


    忍不住將身子往他溫熱的軀體上依偎了些許,柔軟的手輕輕撫上了他長滿粗糙繭子的大手,蘇錦依偎在他胸膛上,闔上眼睛,輕聲道:“好。”


    單單一個字,秦大虎卻聽的眼眶發燙。


    反手緊緊將她的手攥在手心裏,秦大虎暗下狠心,無論時局如何,無論外頭的腥風血雨能持續多久,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都會盡他畢生的努力,讓他的娘子在他的懷裏不受半分動蕩的侵擾……


    秦大虎和蘇錦的結合本就是水到渠成,兩人成親本就在鄉裏鄉親的預料之中。戰亂期間一切從簡,他們二人成親沒有大肆鋪張,就在這個剛經曆了戰亂尚處於凋敝狀態的縣衙裏,湊了幾桌好酒好菜,請了東山村的父老鄉親們倒也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喜宴。


    而王五王六卻另有想法,本就在權利場上混久的他們,哪怕隻是權利場的外圍,他們的政治嗅覺也是非常靈敏的。如今投靠了秦大虎,日後的榮華富貴全都係在這新任縣令的身上,他們二人覺得他們應該為這位縣令多多謀劃謀劃。於是,趁著縣令大婚之際,他們二人在桃花縣僅剩的三個鎮裏東奔西走,尤其是各鎮裏有名望的地主鄉紳家,王五王六更是一一拜訪,畢竟若是各鄉裏這些有名望的人家能歸從縣令大人的話,那麽新任縣令對於這幾個鄉鎮的掌控力會更近一步。所以,在王五王六看來,若是這些個鄉紳若能出席縣令婚宴的話,那對於縣令大人威望的提升絕對是事半功倍的。


    然而,世間的事情並非是盡如人意,秦大虎成親這日,能親自來道賀的鄉紳少之又少,多數人隻是草草派了下人來送了賀禮,還有少部分人不僅人未到場,甚至連賀禮都未送上半分,明顯的是不看好這位在謀逆造反中上位的縣令大人。對此,秦大虎倒是沒放在心裏,本來他就沒想著除了鄉裏鄉親以外的人還能前來祝賀。


    可秦大虎沒將他的縣令身份當迴事,這不代表他手下的劉秀才他們也不當迴事。從婚宴開始,劉秀才就盯緊在座的賓客,看著在座的那寥寥無幾的鄉紳,唇角不由得勾起一絲冷笑。那些個鼠目寸光的小人,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明白他們今日的輕視將會是多大的錯誤!


    桃花縣米山鎮王家大院,王富貴指著他正房妻子的鼻子直罵:“你這個敗家的娘們,年歲不好你不知道?這大魚大肉的上桌你要吃的投胎不成!”


    王富貴的妻子剛欲辯駁,旁邊一穿紅戴綠的妾室忙接過話茬:“哎呀老爺,您快別責怪姐姐了,姐姐這不想著,那新任縣令大婚,咱家怎麽著也沾點喜氣勁不是?”


    聽的那小狐媚子添油加醋的顛倒黑白,王富貴的妻子氣的七竅生煙,她家老爺最看不起那泥腿子出身的縣太爺,如今這番解釋,她家老爺不發怒才怪。


    果不其然,那王富貴一聽,頓時怒火高熾:“那低賤的鄉巴佬是個狗屁縣太爺!不過是那知府大人的緩兵之計罷了,還真把自個看成了個人物了,老子就等著看他死無葬生之地的那天!”他那在冀州城裏的本家兄弟可是說了,千萬別讓他摻和到這姓秦的這邊事來,待到總兵大人迴城,便是那姓秦的狗頭被砍之時!


    王富貴日日在家盼著秦大虎倒黴之日,卻不曾想這一盼就盼了三年之久,別說王富貴了,怕就是秦大虎他們也沒想到,大淵王朝和匈奴這一戰竟一打就是三年多,而且瞧著這戰爭愈演愈烈的架勢,若無一方妥協的話,這怕再打上個三年五載也不是全無可能。


    於是秦大虎在縣令的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三年,三年的時間說長也不長,但是卻足夠讓桃花縣各鄉各村的老百姓於潛移默化中認可了如今的縣太爺,一些地主鄉紳近些時日也開始誠惶誠恐的千方百計的打聽縣太爺及其夫人的喜好,大小禮物不斷的直往縣太爺家的後院送,鞠躬哈腰的托著人情就隻差在臉上寫上討好兩字。


    至於王富貴這些曾在心裏將秦大會判了死刑的一派,那堅定不移的心如今也有些遊移不定了,甚至夾雜了幾許惶恐不安。王富貴因著冀州本家勢大所以消息較為靈通,如今朝堂的局勢是愈發的撲朔迷離了,別說和匈奴的戰事愈發的不樂觀,就是國內近幾年也是烽煙四起,尤其是前兩年包括冀州在內的多地遭遇天災糧食顆粒無收,更是引發的各地災民揭竿而起,亂黨們紛紛響應,朝廷上下焦頭爛額難以收拾。不說遠的,就說這冀州,前年天大旱,多少百姓餓死,那些餓瘋的災民們當時可是直接攻破了冀州知府府衙,聽說要不是那知府大人提前聞訊而逃,隻怕會直接被那些餓瘋的災民們給撕了吃了!哪怕之後勉強鎮壓了災民,可冀州府衙裏的府兵也是十不存一了,別說去找那秦大虎的麻煩了,就是自保之怕都是個問題。


    想到這,王富貴臉色變了又變,尤其是想到這仨年來那秦大虎是馬不停蹄的擴充兵員日夜整練軍隊,如今他手上兵員已經遠遠超過了一縣之長的限額達到三千之人不說瞧著還各個都是精兵強將,不說別的,就他手下那號稱殺魔的那個光頭疤,整個桃花縣的百姓哪個不知,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神,當初那些災民一哄腦攻入桃花縣,在亂黨挑撥下當時那些個災民想要逞兇作惡時,那光頭疤提著把雪亮的砍刀直接就衝進了人群裏,待再出來時,整個人整個砍刀都鮮紅鮮紅的,偏還陰陰的笑著,愣是將那些災民亂黨嚇得一哄而散,桃花縣由此太平。


    王富貴心下沉了沉,若照這個趨勢下去,對於這個秦大虎他也不得不早做打算。


    紅羅帳裏,床榻激烈的搖晃,一聲狂野的粗吼過後,秦大虎喘著粗氣翻身摟過身下顫栗的蘇錦。


    激情平複過後,秦大虎手掌撥開蘇錦麵頰上濕漉漉的頭發,粗啞著聲音問:“想啥呢?”


    聞言,蘇錦輕闔了下眼皮,輕聲迴道:“沒事。”


    秦大虎愛憐的摸了摸她的背,憐惜道:“是累了吧?下次我輕點哈,趕緊睡吧小寶貝,明個讓廚子給你做點好吃的,好好補補。”


    蘇錦輕輕應了聲,便合了眼。


    見著蘇錦睡了,秦大虎也選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了眼,腦裏卻在想著近些日子操練的那些個新兵娃子,想著劉秀才跟他提過的將士選拔製度還待完善,想著這三年雖然勉強度過了災荒之年可府庫裏的存糧還是少的可憐,想著……


    片刻的功夫,房間裏響起秦大虎的唿嚕聲,蘇錦的眼皮輕顫了顫,睜開眸子的瞬間,映著窗戶投來的月光,秦大虎那剛硬粗獷的熟睡臉龐就印入蘇錦的眸底。


    不自覺的輕歎溢出唇角。三年了,三年的時間究竟能有多長?三年足矣讓桃花縣日新月異的發展著,三年足矣讓人心潛移默化的變化著,三年足矣讓昔日手無寸鐵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鄉下漢子漸漸握緊權利官威日重,三年足矣讓以往嗤之以鼻的一行人開始如過江之鯽趨之若鶩,三年……三年足矣改變一個人,甚至包括她自己。


    秦大虎一天事多,早上吃完飯後,匆匆交代幾句就離開了家門,秦大虎前腳一離開,秦母後腳就讓人給蘇錦端來了補藥。


    “媳婦啊,這是為娘特意給你求來的信藥方,王大仙說了,隻要按照他的方子將藥喝完了,保管媳婦你能一索得男!”


    秦母說的殷切,蘇錦聽的心裏歎氣,老人家盼望抱孫子的心理其實她又何嚐不理解?可這些個所謂的大仙們又有幾個靠譜的?不過是騙財騙名罷了。


    不由的摸向了自己的肚子,蘇錦目光有些黯淡,重生前她從來不曾覺得婚後多年無子有什麽,可能是環境影響人深重吧,如今婚後才三年至今一無所出的她竟隱約的心裏有些焦慮甚至是愧疚。


    見蘇錦遲遲盯著藥碗不動,秦母臉上的笑意維持不下去,三年了,一無所出的媳婦逐漸要一點一點的磨掉她這個婆婆對媳婦以往所積攢起來的善意與憐愛。


    秦母的臉色沉了下來,旁邊的春花見了,忙推了推她娘的胳膊,小聲勸道:“娘,這王大仙也不知是從哪個外鄉來的,咱也不知這人根底,貿然給嫂子喝他開的藥,我怕……”


    春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秦母厲聲打斷:“怕什麽!你懂個什麽,人家王大仙那是天上星宿轉世,人家上輩子可是送子娘娘座下童子的!人家肯給咱開藥,那是看著你大哥上輩子是太白金星的份,否則你當人家肯希的搭理你!不知好歹!”


    見的老夫人發怒,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忙將腦袋低下看自己的腳尖。春花臉漲的通紅,握緊手裏手帕猛一推桌起身,擰了身就氣唿唿的迴了裏屋,身後春花的貼身丫鬟忙驚慌的叫了聲小姐,匆匆跟了過去。


    秦母氣煞,一旁老婆子忙撫著秦母的胸口,一邊一口一個老夫人的勸著,一邊不讚同的看著蘇錦道:“夫人呐,不是老奴多嘴,老夫人這麽費心費力的都是為了誰呀?還不都是為了您?老夫人這麽多年來東奔西跑的容易嗎,為了求一副藥,求爺爺告奶奶的,還不是為了夫人您能誕下個一兒半女的?別說咱家老爺是官宦顯貴了,就是那尋常人家,若是媳婦三年生不出孩子的,那別說當婆婆的親自去求藥了,就是不休迴家那都是天大恩賜了,更別提人家主母為了開枝散葉主動為夫君選納妾室……誒夫人,您怎麽走了?”


    蘇錦甩袖而走,從今天開始,她不想再妥協了,那苦不堪言的湯藥誰愛喝誰喝去吧,至於人家的妾室,誰喜歡誰就接迴家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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