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穆和褚唯願並排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各懷心事,褚唯願碰了碰褚穆的手臂,小臉上愁雲慘淡的。“哥,你說……爸不會打他吧?”


    褚穆簡短的搖頭,“不知道。”


    按照紀珩東那種入門的方式,不挨揍的可能性很小。褚唯願也納悶,“你說他是怎麽上去的呢?”


    二樓雖說不高,但是沒個什麽東西當作助力點爬上去的可能性太小了。可偏偏,家裏這麽四尺見方的院兒裏除了一棵樹之外,就是些喝茶的矮凳和硯台了。


    褚穆也奇怪,仰頭往二樓那扇碎了的玻璃上瞅了瞅。“咱媽修理那顆杜鵑的大剪子他都給用上了,什麽招兒想不出來啊。”


    要不怎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褚穆有點煩躁的把兩條長腿伸直了交疊在一起,無聲的歎了口氣。紀老四這人啊,真是怎麽不靠譜怎麽來,褚父現在正在氣頭上,他就偏偏要砸了人家玻璃往屋裏闖,之前好不容易給自己攢下的那點好印象這下全沒了。


    褚唯願十分沮喪,把臉埋在臂彎裏苦著一張臉看著哥哥,小手扯著他的袖口拽呀拽的。


    “哥……”


    “…………”


    “你別不理我呀。”褚唯願看著樓上書房裏窗簾緊閉,心裏不安的就像是小時候上學時老師點名提問而自己卻什麽都沒複習一樣。


    褚穆掰開她的手把西裝的袖子解救出來,安撫的拍了拍褚唯願的腦袋。“這不是你該惦記的事,自你我迴來以後就沒怎麽和你說過話,願願,哥想問你你想好了嗎?兩個人在一起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褚唯願不明白怎麽所有人都問自己想好了沒有,她當然想好了啊。


    “我喜歡他都喜歡那麽多那麽多年了,怎麽會沒想好呢?我現在做的這些事情,都是為了我們以後在一起生活的更好啊。”


    “不是,”褚穆打斷她,試圖和褚唯願談的更深一點。“我的意思是,你們在一起之後的日子是不會像現在這樣每天打打鬧鬧歡天喜地的就過去了,你要麵對的是一樁婚姻,一個家庭。而且你才剛剛畢業,年齡還小,確定這樣以後自己不會遺憾後悔?”


    褚唯願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看著哥哥,半晌才訥訥開口。“那我嫂子你不是都還沒等她畢業就去領證了嗎……你怎麽不問問她後不後悔?”


    褚穆氣結,扔下她就要走。


    “哎哎哎別走哇!!!”褚唯願弓著腰一把抓住褚穆,討好笑著把人拉迴來。“好了好了,不鬧了。”


    待褚穆坐好,她才收斂起笑嘻嘻的表情認真起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可是哥我怎麽會後悔呢,我二十三歲,是一個女孩子最好的年紀,我在我最好的時候和我最愛的人在一起,那樣以後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應該是我和他一起去克服去麵對,這不就夠了嗎?至於結婚——”褚唯願頓了頓,盯著對麵某一處暗暗發呆。“結婚不應該是很幸福的事情嗎,一起處理家庭瑣事,分別有各自的事業,然後和他共同孕育一個或者兩個寶寶,等到幾十年之後老了聽著他們叫我和他爸爸媽媽,可能這漫長的幾十年裏會有爭吵,會有厭煩,但是我相信我們能堅持到最後,這十幾年的暗戀我都挺過來了之後的幾十年相守又算什麽呢?就算是他紀珩東變成糟老頭我也一定是第一個衝上去陪著他的人,當然,他也一定也是這樣。”


    聽著褚唯願這一番道理褚穆啞然失笑,他沒想到他一直當作中學生看待的妹妹竟然能夠有一天對著他說出這樣的話。


    “還真是……長大了啊。”


    褚穆目光溫柔的看著褚唯願,眼中欣慰。“以前總拿你當小孩兒,覺著很多事情還不到我過問你的時候,這一晃……我妹妹都要和別人談婚論嫁了,倒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失職了。”


    褚唯願挽著褚穆的胳膊,重新垮下臉。“所以嘛……你到底要不要幫我?雖然我不怕老褚頭,但還是不想因為這件事惹他生氣,婚禮人家都有爸爸牽著手送到禮台,到時候我牽著一哥哥算怎麽迴事兒啊。”


    “幫。”褚穆言簡意賅,跟她承諾。“把心放到肚子裏吧,爸那裏我去說。”


    褚唯願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叭的一聲響亮親在褚穆的臉上。他就像是褚唯願人生中一個保護神,雖不常常在她身邊,但是褚唯願相信他跟自己允諾過的每一件事情他都一定會做到。


    …………


    褚家二樓裏,書房裏靜的嚇人。


    紀珩東雙手擱在自己腿兩側,手心裏全是汗。一張好看招風的臉上也掛了彩,眼角下頭盡是些被玻璃濺到的擦傷。


    褚父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背過身去。“好好的大門你不走非得趴窗戶,這小時候的毛病我看你是一點沒改。”


    褚父穿著深灰色開衫,帶著一副眼鏡。典型是紀珩東記憶裏怪叔叔的打扮,他心虛,畢竟這是褚唯願的親爹自己未來的老丈人。“那個……褚叔我是有點著急了,您放話說閑人免進,我這沒辦法了才……”


    褚父哼了一聲,硬著語氣。“非要進來幹什麽?說吧!”


    紀珩東眼睛一閉心一橫,不怕死的給自己來了個幹脆。“我要娶願願。”


    早晚都是要說的,隻不過現在這樣跟褚父談判的場景是紀珩東怎麽也沒想到的,他以為他可以等到時間久一點,然後趁著陽光充足的某天提著東西自信滿滿的上門,可不是現在這樣臉上掛彩衣衫破爛的站在書房裏罰站管老丈人求人家閨女。


    褚父都被他氣的嗬嗬直笑,五十幾歲的中年男人麵對一個二十幾歲的毛頭小子竟然第一迴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你憑什麽?”


    “就憑你喜歡她?這天底下喜歡我們家願願的人多了!那怎麽著?都要娶還了得?”


    和天底下每一位父親一樣,褚父也不例外,提起女兒的時候都會帶著些寶貝和自豪。對於任何一個有非分之想的男孩,這樣的父親都會本能的,生出一種保護女兒的強大氣場來。


    褚父走到書房寬大的書桌後頭,慢悠悠提筆蘸滿了墨汁,似乎斟酌著寫點什麽好。“小子,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看不上你,更不放心把閨女交給你。這些年我和你爸的交情自然是沒得說,包括你故去的母親那都是人品極為出挑的,摸著良心說你教養的不賴。”


    “但是你可給我記住嘍,這人品好不好跟你們年輕人那些個戀愛啊結婚啊是兩碼事。一個穩重的男人身上該有的東西,能夠讓我們這些做父母放心的東西,你身上都沒有,單說你在外頭做的那些生意,哪一個是正經過日子的人該幹的?”


    毛筆碰在切好的生宣上,洇開了好大一個墨點。“而且……我記著好像打你十七八歲的時候身邊的人就沒斷過吧,先是蕭家那個女兒,後來外頭你認識的不認識的,光我這個老頭子在報紙上在別人嘴裏就聽見了不知道多少個,這前一陣子剛聽你爸說給你介紹了一個美國的碩士,現在轉臉你就來跟我說要娶我閨女,你說,我怎麽讓你娶?哪個爹能放心把女兒嫁給你?”


    褚父寫的是標準的隸書,下筆蒼勁有力,桌上一個醒字已經透過紙張層層滲了下去。他把鎮紙拿開,甚是滿意。“所以啊,迴去吧。這事兒我就當我沒聽過,你也沒說過。”


    紀珩東眼觀鼻鼻觀心自始至終都規規矩矩的聽著,中間沒插一句嘴。等褚父說完了他非但沒有走意,反而更坦然的留了下來。


    “明白了,您之所以不同意,一是因為我手裏的買賣,二是因為我之前的那些事兒。”


    他抬起頭迎上褚父犀利的眼神,臉上再沒了剛才破窗而入的窘迫。“手裏的那些買賣我已經全都轉手給了別人,現在在我名下的除了一個酒店以外隻剩下幾家幹幹淨淨的會所,雖然不如之前名聲大,但是我賺的錢也都是清白踏實的。”


    “至於我以前的所作所為——”紀珩東忽然話鋒一轉,打了褚父一個措手不及。“我今天既然敢來,就不怕您用任何借口來阻止否認我,我紀珩東是混蛋,之前也確實做了很多荒唐事,但是我不會混蛋到拿我自己的婚姻和未來開玩笑。”


    “我做好了一切準備,至死方休。”


    很清脆的一聲響,褚父把手裏的筆擱到筆架上沉默良久。他看著紀珩東,“你保證?”


    紀珩東沉默不語,看著褚父一動不動。


    褚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看著樓下生出嫩芽的樹無限感慨,自己當年……又何嚐不是這樣氣盛堅決呢?如果不膽大一點,果敢一點,就不會有如今這樣的日子嘍。


    “紀珩東,你記住,直到現在我同意,都不是看中了你這個人。完全是衝著你剛才跳窗戶進來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是看在你老爹老媽的麵子上給你一個機會,你得真正拿出了讓我信得過的東西來,我才把女兒嫁給你。”


    “婚先不要急著結,先緩一緩,願願有些時候任性了耍脾氣了,你……多包涵吧。”


    …………


    褚唯願在樓下一圈一圈轉的心焦,好不容易聽見響了結果紀珩東是被褚父壓著送下來的。


    兩個人想說句話都沒說成,紀珩東隻在臨走的時候衝著她偷偷比了一個ok的手勢,那眼角幾道刺眼的傷口看的褚唯願直揪心。


    見著紀珩東從褚家出來了,蔣蘭芝才把一顆心放下來,轉頭向紀伯齡嗔怪道。“你說說,哪有這麽鍛煉自己兒子的。”


    紀伯齡見著兒子了心裏也踏實了,擺了擺手往樓上走。“我要是不告訴褚家這倆孩子的事兒,隻怕這個混小子不一定拖到什麽時候。”


    有的時候,逼他一把,永遠比他主動去做來的效果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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