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是新買的,銀灰色鋥亮的車身王謹騫前天才給送去打過蠟,看著如今車頭癟進去連車身上的烤漆都顫顫巍巍一塊一塊往下掉的愛駒,王謹騫恨的牙直癢癢,自己怎麽就遇人不淑交了這些朋友呢!能作能惹事兒不說!還偏偏碰上個比自己心狠糟蹋錢的!!


    他閉著眼睛烘油門的時候還想呢,但願這龐家的門可千千萬萬別那麽結實,萬一車也撞了門也沒開他還得拖著身邊兒這個一起去醫院治內傷。好在後門不比前麵安保措施完善,看著氣勢挺大的其實就是個觀賞,轟了幾下車就衝進去了。


    王謹騫係著安全帶都被勒的胸骨疼,何況是因為慣性衝到前風擋的紀珩東,花園裏闖進來個龐然大物和倆陌生人龐家都絲毫未知,紀珩東劇烈的捂著心口劇烈的咳嗽著,好像下一秒就能吐出血來。


    王謹騫嚇壞了,“行不行啊你!我就說咱翻牆進去吧!!傷著沒有?”


    紀珩東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紅,又彎腰狠狠咳嗽了幾聲,勉強支起身體躲過王謹騫的手。“………咳咳咳,沒事兒。”


    他透過車窗打量著龐家的花園,心急的直接下了車。


    一分鍾,一秒鍾,他都等不了。


    車子破門巨大的響聲在前院的人是聽到的,龐澤勳怕在這個當口有媒體闖進來,麵色一緊,忙厲聲吩咐園中的傭人管家去看,“不管什麽辦法不要讓他們進來半步!!!”


    畢竟姑侄逼宮的醜事再讓人惱火,也得在家裏解決。龐培英也怕事情還沒十拿九穩的情況下就被曝光,倒是也配合著龐澤勳讓屋裏的人跟著去。莊園中上上下下加起來有三十幾人,全都烏泱泱的往後門跑,有的手裏還拿著老外在美國郊區狩獵時那種常見的□□。


    還沒等跑出幾步,就見著紀珩東一個人從玫瑰園中朝這邊走來。


    兩方見麵,皆是一驚。


    紀珩東沒想到會是這麽大的場麵,他不知道龐家究竟出了什麽事,但是如此涇渭分明的對峙很明顯是家族之間的紛爭,這些人中竟有幾個手裏還端著槍,他心裏往下沉了沉,一句廢話也不願意多說,徑直邁開步子朝著龐澤勳而去。


    當一個整天對身邊所有人都以一種疏懶和微笑姿態示人的男人忽然翻了臉,那絕對是具有爆發性和毀滅性的。紀珩東此時此刻根本就忘了自己身在哪裏,內斂深邃的眼睛裏也再沒了溫和璀璨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成年男子暴怒之後的森冷和狠意。


    “願願呢?”


    他剛才被大力撞擊過的胸腔隻要吸進一點空氣就嗆的發疼。紀珩東暗自很輕很緩的平穩自己的唿吸,殊不知這樣一種聲音在外人聽來更有威脅的意味。


    龐澤勳沒想到紀珩東會來的這麽快!而且挑在了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時間。就好像老天要跟他作對一樣,他生命中所有的措手不及都在這一刻發生了。龐澤勳默不作聲的看著紀珩東,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


    龐澤勳身旁的管家不知道自家少爺和這個東方男人之間的矛盾,還出自管家的使命感和維護家族榮譽的責任感,他竟然試圖整跟紀珩東講道理。“先生,你現在行為在美國可以構成私闖民宅了!請馬上出去!”


    “少他媽跟我廢話!!!”紀珩東沒了耐心,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龐澤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的。“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願願呢?”


    場麵太混亂,紀珩東一點也不想扯進他龐家的渾水裏,隻想速戰速決。“我不管你的家事兒,我就要她,把人給我我馬上就走,不耽誤你一分鍾。”


    龐培英見狀心中忽然明白過來,這個冒然闖進家來的人,原來是為了被她關在地下室的人。這個男人年輕,和龐澤勳一樣年輕,但是舉手投足間那股矜貴傲氣卻是他們這種人家學不來的,老江湖,照麵便能猜到紀珩東身份七八分,多半也是和褚唯願一個地方長起來的人。如果此時加上他狠狠的給龐澤勳一記狠拳,不愁這個侄兒不讓位。


    龐培英站在大門外側,引人注目的拍了拍巴掌,故意讓紀珩東看到她。“澤勳,我看這姑娘可是緊俏的很,我時間不多,隻要你對外麵的媒體宣布讓位,我馬上放人。否則……到時候你這婚禮的戲碼唱不成倒是給外頭上演了一出爭妻的戲碼,那可就熱鬧了。”


    紀珩東別過眼,盯著龐澤勳,手在腿側攥成了拳。“她到底怎麽了?那女的是誰?”


    龐澤勳總覺得以前自己才是最有資格和立場站到褚唯願身邊的人,可如今和紀珩東這樣麵對麵站著,他又覺得自己一點底氣都沒有。


    龐澤勳下意識的躲開紀珩東的目光,深吸口氣,平靜的重複了心底裏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但她一定沒出……”


    話還沒說完,紀珩東忽然像一頭發狂的獅子猛的衝了上去,就著龐澤勳的臉就是一拳。那一拳打的,不光偏了頭流了血,就連紀珩東自己都能聽見他小手指骨清脆的響聲。


    “你他媽還有臉說!!!”


    “少爺!!!”


    身後的管家和他三叔驚唿一聲,小跑著過去把人扶起來,氣的胡子都發抖了。“豈有此理!!怎麽敢在這兒動手?我們要不要報警?”


    紀珩東此時大腦嗡嗡的響,人都給氣笑了。“報警?行啊!小爺我還想報警呢,龐澤勳,你自己心裏沒這個把握你就敢把她騙到這來?啊?忙前忙後你先是讓韓沁告訴她我要結婚的消息,然後趁火打劫逼著她跟你結婚,褚唯願是傻,但是我不傻,今天你要不讓我見著活人,你信不信我讓你龐家今天有一個算一個全都給她下葬!”


    龐澤勳嘴被牙齒硌出一個大口子,血從下巴上蜿蜒的淌下來狼狽的不得了。他喘著粗氣掙紮著從地上起來,也發了怒幾步就衝到紀珩東跟前。


    “你怪我?紀珩東你怎麽不自己想想要不是你把她傷的太深她怎麽可能跟我迴來!!她在你身邊十幾年啊,十幾年你都不敢接受她,現在又跑來跟我要人你不覺得你才是讓人更瞧不起的那一個嗎!!!”


    紀珩東冷笑,慢慢卷起了襯衫袖口的位置。“不管我接不接受褚唯願,至少我沒有利用過她,龐澤勳,從你一開始把她作為你繼承家產的工具那一刻起,你就沒跟我說這話的資格了。”


    王謹騫這時才從後院姍姍而來,紀珩東緊緊抿著唇環顧周圍一圈,“把願願還給我。”無論是人群中還是龐培英亦或是龐澤勳,都無人應答。


    紀珩東簡短的點了下頭,沉聲朝王謹騫道。“好,報警,然後打給領事館——就說有中國公民在這裏失蹤,我們請求幫助。”


    王謹騫拿出手機,作勢欲打。


    龐澤勳忽然傳來極為壓抑的一聲吼。“紀珩東!!!”他的手死死的抓著紀珩東的肩膀,一雙眼紅的要命,似是作了極大的忍耐。“算我求你!”


    自父親走後,龐澤勳秉承家訓,萬事不得低聲下氣全憑自己闖出天地,活的踏實,過的心安。可是他今天第一次,在自己尚且算作情敵的男人麵前,用了求這個字。


    龐澤勳的聲音極低,身上還沾染了些許幹涸的血跡。“那是我爸爸奮鬥了一生的心血!你知道我為了這一天等了多久嗎?我連他們親手逼死我媽媽我都沒有出手啊!!算我求你別報警!一旦報了警龐家就會受到重創!!外麵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媒體到時候連渣都不會還給我,我相信,你也一定不想讓願願曝光在外界麵前是不是?”


    龐澤勳說出媽媽那兩字時的表情讓紀珩東有一瞬的出神,那種眼神,那種語氣,像極了當年得知生母柳江南過世消息的自己。


    良久。


    紀珩東慢慢拂掉龐澤勳捏在他肩上的手,平靜的與他對視,冷漠至極。“你家的事兒與我無關,對於你我紀珩東從來都不是什麽講恩重情義的人,就是龐家破產我也不會有一點點的內疚,褚唯願放在平常我連她一根手指頭都不舍得碰反而到這裏你們說給關起來就給關起來了?龐澤勳,這事兒就換做你,這裏的人要是不付出點代價那我他媽還能算是個男人嗎?”


    事情再無轉圜。龐澤勳閉了閉眼,半晌才輕聲答應他。


    “別報警,我答應你,讓願願安然無恙。”


    此話一出,龐澤勳的三叔身後所有支持他的股東一致出言阻止,他不理會,直衝著龐培英而去,言簡意賅。


    “放人,我確認她安全以後,位置就是你的。”


    龐培英也不傻,深知龐澤勳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最大的讓步,點頭吩咐了兩個外戚帶他去酒窖。“可以,但是防止你反悔,就五分鍾,把人從酒窖帶出來以後你讓她自己走出來,直到她離開。”


    “好。”


    罪孽深重,如今走到這一個結果也是報應。怪隻怪自己算計了一切,唯獨沒算到他對褚唯願付出的這一場真心。


    好可惜。


    路過紀珩東身邊的時候,龐澤勳忽然做出一個特別悲傷的表情,不同於他往日的陰沉桀驁。“帶走她以後,不要讓她再難過了。”


    ………


    地麵上,龐家的人亂作一團。王謹騫和紀珩東靠在酒窖不遠的車旁,王謹騫無聲的用眼神詢問他,電話還打嗎?


    紀珩東穿著立領的黑色夾克,在寒風中異常蕭瑟冷冽。“算了。”


    “隻要她安全出來,比什麽都強。”


    王謹騫盯著遠處那一大家子人也歎息著搖搖頭,知道紀珩東心軟了。“有這麽幾號親戚也真是夠嗆,龐澤勳這小子也算有血性,聽說他那姑媽為了這點錢把他親媽都給逼瘋了,是在臥室自殺的。”


    紀珩東冷哼一聲,目光落在龐澤勳消失的地方不自覺喉間動了動。“所以呢?他就該拿願願做補償?”紀珩東現在渾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氣息,王謹騫投降。“我剛才找菲傭打聽過了,願願才被關進去幾個小時,有吃有喝還有床,什麽事兒都沒有。”


    “他敢——”紀珩東隨手點了一顆煙,那德行混不吝的要命。


    “對了我差點給忘了!“王謹騫一拍腦袋,“你說我這腦子,剛才你下車我瞧著氣勢不太對,給褚穆打電話了,他說領事館已經打過招唿正往這邊來人呢,怎麽著咱中國同胞在這挨欺負了祖國也得派個代表來看看啊,你說怎麽辦?要不……我給他們打電話讓人迴去?說沒事兒了?”


    紀珩東抽了口煙,尋思了一會兒。“不用,那就讓他們來領人吧,咱倆走。”


    “走,走?!”王謹騫驚訝的瞅著紀珩東,“有病吧你,我大老遠從紐約過來摻和你倆的事兒車也給我撞了場子也讓你給鬧了,現在當英雄的時候你說走?不幹!”


    紀珩東不管他那個,拎著王謹騫的脖領子就往破破爛爛的車上走。眉間不再是剛才的的焦急和憤怒,相比之下,冷靜了很多。


    “我得讓她長長記性,不能這麽慣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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