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讓顧清動作僵住的,並不是那誘人犯罪的完美腹肌,也不是肚腹上頗為嚴重的刀傷,而是那一道道,層層疊疊,大大小小,深深淺淺,遍布幾乎整個上半身的傷痕印跡。


    層疊,毋庸置疑,既是傷上加傷;而那深深淺淺,卻是因為受傷的輕重和距今時間長短不等所致;遍布全身麽?是的,整個光裸在外的上半身連一塊巴掌大的好肉都找不到。


    顧清,僵著手,下意識忘記了唿吸,隻看著那被男人通紅的膚色映襯的越發凸顯的疤痕,忍不住,鼻尖犯上酸澀,杏瞳染上濕意。


    想要伸手去觸探,指尖卻不停顫抖著;想要看個仔細清楚,該死的眼淚卻模糊了視線。


    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生出的陣陣抽痛,顧清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睛,這才輕顫著把指尖探向了男人胸口那道最深最長的疤。


    觸手的滾燙自指尖傳來,驚的顧清手向後瑟縮了一下,卻也驚的指下的身體一瞬間緊繃,而原本以為暈過去的人,鳳眸卻是緩緩睜開了一條縫隙。


    然而,此時全副心神都在男人疤痕上的顧清卻是什麽都沒有注意到,隻再一次伸手,輕撫了上去。


    這麽些傷……他,到底經曆過什麽?


    隨著手指輕觸的動作,一幕幕染著鮮血的場景似是就在顧清眼前。


    這是一條鞭傷,這個像是棍棒的傷,這個刀傷,這個箭傷,還是險些一箭穿心的傷……


    “嗬!”伴著出口的譏誚苦笑,“滴答”一滴淚落在了男人的胸腹上。


    顧清狠狠吸了口氣,仰高了頭,看向上方冷硬的暗道壁。


    這個人,究竟過著什麽樣日子?為何比她在華夏那些九死一生的戰友們還要傷痕累累?難不成,他是自小就在死人堆裏摸爬滾打才活到現在的麽?


    也對,若不是當真過著那麽血腥的日子,又怎麽可能有那麽純善的無心,他又怎麽可能那般冷情的對待她?


    在炎京,要殺她也就罷了,因為尚且找得到要她命的理由。但是在鄴城呢,僅僅一麵之緣,他還不是照樣險些掐死她?


    嗤!顧清呐顧清,莫要心軟,收拾起你的同情和心痛,他不是說過,無心不需要,他更不需要麽?


    至於男女情愛,嗬,難不成又想被人罵你愚蠢,又想被他小看不成?


    眨了眨澀澀刺痛的眼睛,顧清將心頭又一起湧起的複雜情緒壓下。


    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更何況也無需感慨,畢竟他究竟如何,與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不是麽?


    既如此,何必浪費感情,麻溜幹完了該幹的事情,迴屋睡覺!


    這麽想著,顧清側身,將手伸去了小幾上的水盆洗手,而窄榻上的人,卻是依舊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的側影。


    隻是那微眯的鳳眸中,似是多了些從不曾有過的東西,複雜而綿長,似是小小的種子,在那淚的澆灌下,生出了第一根纖弱的根須。


    直到顧清重又轉迴來,開始檢查傷口的時候,窄榻上的人才悄悄閉上了眼睛。


    三寸,刀傷,斜斜劃過肚腹,上抵脾髒處,下至肚臍一側,傷口翻卷,極深!


    顧清秀眉緊擰,隻因這初步的檢查結果,然而手下卻是不敢再耽擱,輕輕擦拭掉不知是誰應急撒上去的白色藥末,小心翼翼檢查刀傷的內裏。


    萬幸,脾髒安全!


    再幸,腹主動脈和下腔靜脈無損傷,否則,他活不到等她來救他。


    然,肚臍側,卻是小腸一處裸露著一厘米左右的劃口,極易感染,引起並發症,危!


    正想著,一陣腳步聲傳來。


    “側妃,您需要的東西都在這裏了,屬下還順帶拿了一些治療外傷的草藥。”卻是暗一,身後跟著另外一個與他氣息極為相似的人,帶著一堆東西進了來。


    顧清聞言,抬頭,“去,取暗三配的麻醉散,我還要縫衣用的……”


    “側妃,您看是不是這些?暗三說您定用的著,所以屬下就一並都帶來了。”卻是暗一說著,招唿身後的人上前,就要將東西拿進去給顧清看。


    “不準進來!”顧清輕喝一聲,“你主子傷口嚴重,傷了腸胃,極易感染,你們不準進來。”


    顧清說著,走上前來,簡單查看了一番兩人手中的東西。


    果然,因著暗三的交代,幾乎所有會用到的工具,配好的,沒配好的草藥都在裏麵。


    見此,顧清點了點頭,“再去取些燭火來,傷口太大,我需要更亮一些的光線才能處理。”


    暗一身後,那人聽了顧清的話,轉身再次快步走進了暗道。


    顧清也不管依舊在門口的暗一,轉而將兩人帶來的東西一一放置好,便又一次淨了手,消了毒,開始處理傷口。


    然,就在更多的燭火燃起,將窄床四周照的通亮,顧清想要給床上的人用麻醉藥散的時候,低沉微弱的男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本王不需那個東西,你,直接動手即可。”


    顧清手中動作一停,轉頭看去,卻見男人閉著眼睛,根本不像是開口說過話的樣子。


    可是,顧清卻知自己聽的分明,當下也顧不上再爭辯什麽,氣怒的扔了藥去一旁,直接開始動手。


    不需要麻醉藥是吧,好,既然你想逞能,那就來吧,疼不死你!


    心知情況危急,容不得顧清再不多想,隻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傷口上去。


    而窄床上的人,眼睛緊閉著,一臉平靜,除了越發通紅熱燙的臉色,就如同尋常睡著了一般,隻身側的手,卻緊緊捏著,青筋暴起。


    不知過了多久,顧清小臉蒼白,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終是收手,處理完了男人的傷口。


    長長舒了口氣,用袖口抹了把汗,顧清擦幹淨了手,拿起一旁暗一帶來的紙筆,快速的寫下藥方。


    “去吧,將這兩劑藥都熬了端來,我守在這裏。”


    顧清說著,將藥方遞給了暗一,暗一點頭,和身後的人一起出了去,而顧清卻神色複雜的看向男人緊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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