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帝辛也是可憐,他此番遭受人道反噬,並非自身之過,而是代所有的貴族受過。


    人道為何要反噬帝辛?皆是因人殉活祭之禮。無數年來,不知有多少無辜的生靈因獻祭而亡。


    他們的怨念聚集在一起,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變強。到了今日,這些怨念終於積累到足以引動人道的力量,去報複那將他們獻祭的統治者。


    人殉活祭之禮雖不是始於大商,但誰讓大商是九州的統治者。所以,這人道反噬之力一股腦的全都傾瀉在了大商身上,欲將其毀滅。


    帝辛作為大商的統治者,在人道的反噬下,自然首當其衝。於第一時間就受到影響,靈智遭到蒙蔽,行事變得愈發荒唐,不似常人。


    當初,自信能救大商的敖丙,就是洞悉這點後,方才放棄拯救大商的想法。


    這不僅是天要亡大商,就連人道也要大商亡,已經徹底沒救了,誰敢擋在前麵,都難逃粉身碎骨的下場。


    明明是前人造的孽,卻要帝辛來承受,所以敖丙才說他可憐。


    而且,最關鍵的是,要是帝辛繼續壓迫奴隸,那他受到人道反噬,隻能說是咎由自取。


    可問題是,他已經開始嚐試進行改革了,欲廢除人殉活祭製度,並任用奴隸。要是他的改革成功,未必不能給大商續命。


    但奈何,他沒有時間了。


    人道反噬來的太快也太猛,完全不給他糾正錯誤的機會,以至於他的改革還沒起到什麽效果,大商就快不行了。


    這麽一看,帝辛也挺倒黴的,接手了一堆爛攤子,沒享受到多少好處不說,還要承受先人留下的報應,真是淒慘。


    ……


    深深的看了帝辛一眼,敖丙沒有多說什麽。事已至此,大商滅亡的結局已定,再無更改的可能,他還能說什麽。


    無數生靈慘死後所產生的怨念,總要有個宣泄口。


    若能用大商的滅亡,來消弭這部分怨念,那對天地來說,無疑是件好事。而與天地的安危相比,大商的安危,自然就算不得什麽了。


    “龍伯此來,可是為了選妃一事?其實,予對此也很擔憂,唯恐魔道尋到機會,趁機混入宮中。”


    “可是,選妃一事又勢在必行,不能不為。就此,龍伯可有辦法教予,如何避免魔道趁機混入宮中?”


    見敖丙不語,帝辛主動開口問道。


    他也是被逼到牆角了,自選妃一事被人拿到台前說事,此事便停不下來了。他要是敢停,信不信要不了多久,他的兩個兒子就會出事。


    到時,無論他願不願意,無子的他為了社稷傳承,都要廣開後宮,盡納四方諸侯之女。


    相比較於帝辛,他的兩個兒子雖然地位尊貴,但顯然不如他。魔道沒辦法對付帝辛,還沒辦法對付他兒子嗎?


    不開後宮,就讓他絕嗣,從而逼他開後宮,這就是魔道的決心。


    帝辛顯然是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在明知魔道會出手的情況下,依舊硬著頭皮廣開後宮,給他們製造出手的機會。


    不開不行啊,魔道的手段太狠毒了。


    “此事吾已知曉,吾此來,就是為大王解憂的。”


    帝辛的反應讓敖丙鬆了口氣,就聽他自信滿滿的說道。


    說話依舊條理分明,行動也沒有被情緒所左右。由此就能看出,人道反噬雖然對帝辛有影響,但也沒有讓他徹底失了智。


    也對,總要給其一個慢慢變化的過程,這樣才顯得自然。要是帝辛突然性情大變,那誰都知道這裏麵有問題。


    “還請龍伯教我!”


    聽到敖丙有辦法,帝辛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一些,認真的朝他請教道。


    “大王先拖著此事,算算時間,大王派出的信使也該到了昆侖山與西方教,待兩教弟子趕來,再讓四方諸侯獻女也不遲。”


    “我還就不信了,真有魔道之人能厲害到同時瞞過兩教弟子的審視。”


    敖丙不緊不慢的說道,所謂術業有專攻,對付魔道這種事,還得看西方教。至於闡教,那是順帶的。


    總之,就是要把闡教與西方教牽扯進大商這個爛攤子裏來,絕不能讓他們置身事外。


    “元始聖人對我大商很是不滿,西方教更是不許在東方傳道,就是信使趕到那裏,他們真的迴來?”


    相比較於敖丙,帝辛對此事就顯得不是那麽自信了。畢竟,元始天尊先前的所作所為,就差直接出手滅了大商了。


    這種情況下,讓他幫大商的忙,帝辛覺得靠譜才怪。


    “大王放心,西方教的事我已經辦妥了,他們肯定會遣弟子趕來。”


    “至於闡教方麵,這個更簡單了,他們要是不來,大王直接下旨,不許玉清一脈在九州傳道就是。”


    “當年人皇與玄門有約,玄門可以在人族傳道,但前提是必須庇護人族。”


    “眼下大商有難,闡教卻視而不見,豈不是違背了當年的約定?既如此,不許其傳道,也是應有之義。”


    “聖人再大,也要講理。此事就是把官司打到道祖那裏,也是人族占理,怕什麽。”


    “出了事,自有聖皇擔著!”


    敖丙語氣極為振奮,言辭間還提及了聖皇,不停的給帝辛打氣,讓他自信些。


    “說的也是,以傳道相挾,不怕兩教弟子不來。”


    帝辛想了想,覺得敖丙說的很有道理。若兩教得到消息後,直接派遣弟子過來,那最好不過。


    要是他們不來,那就等於是撕破臉,這時候再要挾他們,並無不可。


    反正都已經撕破臉了,還顧忌那麽多幹什麽。說的不威脅他們,他們就不站在自家對立麵一般。


    “就按龍伯所言,先籌備選秀一事,待兩教弟子趕來,再讓諸侯將準備好的美人獻上。”


    下定決心後,帝辛再無遲疑,同意了敖丙的諫言。然後,就聽他接著說道:


    “龍伯貫通天河,引天水至通天澤,延我大商氣數。此恩之大,我等無以為報,願拜龍伯為尹,助予治理天下。”


    說著,帝辛並起雙手,朝敖丙躬身一拜。


    天子行禮,此之謂拜相。


    拜相並非形容詞,而是寫實的。古早時期,天子要想讓某個人擔任宰相,並不是隨便下道命令就可以的,需要親自去請,以賓客之禮待之。


    就是說,宰相不是天子的臣子,而是其賓客,宰相若是行禮,天子是要迴禮的,所以才有拜相之說。


    而自古以來,宰相都不是具體的官職名,在不同的時代,它都有著不同的稱唿。


    在大商,宰相被稱之為尹。


    尹是治理的意思,在王左右,輔佐王治理國家。


    是以,在大商所有的官職中,尹是最高的,僅次於天子,還在三公九卿之上。


    王不在,尹可代王處理政務,說是副王沒有任何的問題。同時,尹的權柄之大,在後世還有另外一個稱唿,即權臣。


    敖丙先前謀劃這麽多,為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成為權臣,進而掌控九鼎。


    而眼下,隨著帝辛開口,他的目標就這麽達成了,隻需點頭答應,立即就能成為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權臣。


    當然,成為權臣隻是開始,距離操縱九鼎,他還差最關鍵的一步,那就是奪取帝辛的權柄。


    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者,可稱權臣。而行廢立之事者,亦可稱之為權臣。


    同為權臣,兩者的差距不可謂不大。一者是臣,一者名為臣,實則為無冕之王。而敖丙要做的,自然是後者,大商的無冕之王。


    因為唯有如此,他方能操縱九鼎,使其為自己所用。


    念及至此,在帝辛誠懇的目光中,敖丙點頭說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他沒有理由拒絕帝辛的邀請,想要成為無冕之王,架空帝辛,成為相尹是第一步,也是最緊要的一步。


    凡事都要師出有名,而相尹,就是那個名。成為尹相後,大商的所有事務,敖丙都有理由插手了。這就意味著,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奪取權力。


    至於如何架空帝辛,這本該是最難的一點。可現在,隨著人道反噬的不斷加強,帝辛隻會越來越糊塗,行事也會越來越荒唐。


    這種情況下,完全不需要敖丙做什麽,隻需默默等待,自然而然的就能奪取帝辛的所有權力。


    當然,大迴報往往意味著大風險。成為大商的無冕之王容易,可想在接下來的風暴中抽身,那就難了。


    即為大商的無冕之王,那大商要是滅了,敖丙又該如何自處?是與其同葬,還是尋個機會棄其而去?


    與其同葬會死,但不損大節。國難關頭,棄大商而去,固然能活,但名聲卻是毀了,今後再難有所作為。


    這就是風險!


    但好在,敖丙對此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就算不是大商的權臣,他的立場,也不允許他棄大商而去。所以,他的選擇一如既往,那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努力改革大商,做到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若是如此,大商仍難逃滅亡的命運,那就不是他的問題了,而是天意。


    天意如此,他又為之奈何?


    努力了,卻沒成,這不妥妥的悲壯英雄。到時,他以悲壯英雄的身份離場,誰敢說他的人品有問題?


    凡是這麽說他的,都是出於嫉妒,不解釋。問就是那個時候,掌控輿論權的一定是敖丙,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不接受反駁。


    “有龍伯之助,我大商必能千秋萬代,不朽於人間。”


    見敖丙同意,帝辛及附近的大臣,皆是麵露振奮之色。


    敖丙的能耐無需多言,看看正在複蘇的通天澤就知道了,困擾大商幾百萬年的問題在他麵前迎刃而解,這本事還不大?


    無需多想,敖丙定是伊尹一樣的人物,有他在,何愁大商不興!


    “予得龍伯,就如古祖得伊尹,天下靖平,海晏河清,就在眼前。”


    難掩心中的興奮,帝辛緊緊抓住敖丙的手臂,滿臉激動的說道。而周圍的大臣見此,非但不覺有異,反而齊聲恭賀道:


    “臣等為大王賀,為大商賀!”


    什麽叫眾望所歸,這就是了。


    幾乎所有的大臣,都希望敖丙能擔任相尹一職。這樣的話,雙方的捆綁就更深了,敖丙就是想不為大商出力都不行。


    至於敖丙想要獨攬大權,那完全問題啊。大商上下對此並不介意,因為權臣獨攬大權,本就是大商的傳統。


    君不見伊尹,那何止是獨攬大權,都行廢立之事了,把自己的君主流放。


    可結果又如何?伊尹死後,大商非但沒有清算,反而以商帝之禮將其下葬,祭祀至今。


    從這裏就能看出,大商對權臣的態度。隻要能保住大商的社稷,獨攬大權就獨攬大權吧,並非什麽大事。


    ……


    按敖丙原先的打算,本是見了帝辛之後就離開,可現在,他被帝辛拜為相尹,執掌國事,倒是不好離開朝歌了。


    無奈,他隻好暫時先放下幽冥界之事,專心熟悉政務。待他熟悉完政務,自然就能抽出時間去處理別的事情。


    相尹,輔國之臣,天下之事,皆可過問。所以,上任沒多久,敖丙就陷入了忙碌之中,既要熟悉大商的諸多官員,又要處理諸多雜務,一時間竟然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但好在,對於如何處理政務,敖丙也是練過的。莫要忘了,人龍城的行政機構,可是他搭建起來的。


    大商與人龍國雖有不同,但治國的道理卻是相同的。


    是故,上任沒多久,敖丙就燒起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改革官員製度,將官員的職責劃分的更加清晰。


    簡單來說,就是明確了官員的職責劃分,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人負責處理什麽事,都做了詳細的規定。


    類似後世的六部製,敖丙提前拿了出來,雖然劃分出了更多的部門,但辦事效率卻挺高了不少。


    這麽做,能使敖丙從繁雜的政務中脫離出來,從而有更多的精力去處理別的事。


    當然,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尤其是眼下帝辛還未徹底放權。想要辦成此事,敖丙還得去與他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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