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兒,這是你第一次明著忤逆我。」天籟般的女子聲音響起,雖然聽起來很平靜,但隻有尹蘅知道這聲音裏透著多少殺氣。


    紅衣人繼續說:「想她死,我有太多種方式了,你救得了一次,救不了每一次。」


    尹蘅依舊不說話,紅衣人逐漸轉身隔著麵具看著他,兩人就這樣對峙許久後,尹蘅還是敗下陣來,雙膝跪地,垂低眼很平靜的說:「主上給我一個痛快吧。」


    紅衣人背在身後的一隻手氣的直抖。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隻要你向我證明那個女人並沒有擾了你的心,我就饒了你,也饒了她。畢竟,我將你培養的這樣出色,就這麽殺了,也是可惜。」


    尹蘅微微攥拳,他無法證明,他本就在心裏記掛著她,本就被她擾了心,又怎麽能假裝證明對她沒感情?他早就試過了,試著裝出他不在意她的樣子,可眼睛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中尋找她,看到她笑,哪怕是很輕微的一個笑容,他的心都會跟著快樂起來。


    這樣的感情,任是他再怎樣假裝也是藏不起來的,它早就成為和他唿吸心跳一樣的一種本能了。


    「我無法證明……」尹蘅開了口,一股邪風將他掀起,帶著他撞在身後至少十米遠的大樹樹幹上,巨大的衝擊力使得他胸口一湧,一口血就咳了出來。


    紅衣人也已瞬間到了他麵前,伸手捏住他的下頜,將他提著半跪在地上,用再也不溫和柔美的聲音近乎扭曲的說:「那就我來替你想!休了她!讓她重新嫁人!這輩子你都不許見她!」


    尹蘅又是一陣輕咳。並沒有迴答,紅衣人將他甩在一邊,轉身之後又冷靜了許多的說:「我從不逼迫你做什麽,也知道你如今為了她求死的心都有了,既然如此,尹蘅,我就把她的心挖出來給你瞧瞧,看看她的心上麵有沒有刻著你的名字。」


    紅衣人剛一轉身,察覺到尹蘅拽住了她的衣角,終還是緩緩迴了頭。


    尹蘅用盡全力說:「我答應你,休了她,讓她重新嫁人,這輩子……都不再見她。」


    「好。」


    尹蘅沒有抬頭,更是聽不出情緒的小聲說:「主上,也請你答應我,一個月內,不要跟蹤我,也不要來找我。」


    「十天,我就給你十天的時間。」紅衣人說罷轉身消失了,但有幾句話還是隔空傳向了尹蘅:「你莫要忘了你父親是怎麽死的,你身上又肩負著什麽,如果你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就和她快活十天,在我來之前,一起自殺吧。」


    尹蘅被那一掌震的內傷,這會兒已經連爬起來都費勁了,他抬頭看向漆黑的河麵,官船想必也快靠岸了。


    靠岸的時候天已經麻亮了,李諾被抬上馬車之前見到了燕國派來接應他們的人馬,這裏雖還是梁國國界,沿途能看到的百姓衣著打扮卻已經比較綜合了。


    燕國婦人喜歡穿比較短的裙子,裙子下麵配一條緊腿褲子,美觀又方便,而男人則都是短襖緊腿褲,這與舜天喜歡穿袍子的雅士們又有些區別。


    看的出來,如今燕國可能國力真的不夠強盛,至少燕派來的士兵都是強打著精神,一副沒吃飽的樣子,和目光炯炯,體魄健壯的梁國兵士差遠了。


    李諾頭還是暈的厲害,一路上都靠在春嬌懷裏,以免馬車顛簸厲害了會更頭疼。


    誠如殊王所言,車隊人馬浩浩蕩蕩行了一白天就到了燕梁交界的地方,李諾也見到了傳說中的戰馬,確實和拉著她馬車的不同,雖然這樣比較不公平,但她見過尹蘅的追風,與這馬比體型也要遜色不少。


    「這馬可真好,腿長屁股圓的,真能日行千裏?」李諾沒敢特別靠近,殊王微點點頭說:「這並不算是燕山馬種中最好的,我曾見過一匹汗血良駒,比它還要惹眼。」


    「殊王殿下說的是,這匹馬尚未成年,未來送去梁國的那些馬是都已經可以直接馴養做戰馬的成年馬,要比它還壯實。」使臣得意洋洋的望著那匹馬,還不忘捋了捋鬍子。


    李諾想起梁國到燕國來的這一路,若是趕著這麽多馬迴去,也挺震撼的,烏泱泱一大群跑過,要是有顆衛星拍幾張照片還以為動物大遷徙了呢。


    「這樣的馬送五千匹,燕國自己還有戰馬麽?」李諾無法想像,小聲的問殊王,殊王淡然一笑道:「燕國三十萬鐵騎不是鬧著玩的,依我猜測,燕國承諾的軍馬至少一萬匹,是那使臣故意說少了,不過你也不必擔心,軍馬最後到梁國的隻會多不會少。」


    李諾偏頭看著他問:「這麽自信?因為你來了麽?」


    殊王淺淡一笑道:「因為尹蘅來了。」


    李諾啞住,她並沒有告訴殊王她落水是被尹蘅救了的事,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殊王知道李諾好奇,望著她笑道:「不信?能讓尹蘅將心愛的夫人都送出來,五千匹馬哪夠?依著尹蘅的脾性,怎麽也得雙倍的討迴去。」


    李諾舒出一口氣,原來殊王是從這個方向考慮的。


    過了邊境依舊坐馬車繼續前行,隻是風景發生了改變,一路行來,梁國處處良田規則,即便是看起來比較荒蠻的地方,也是種著作物的。


    燕國則不同,放眼望去,大部分耕地都已經荒了,路邊偶見一些壯漢民婦,也是眉目不善或風情放蕩。


    「果然很窮。」殊王從上車後就一直望著窗外,李諾偶爾也跟著看看,實在是沒什麽可觀賞的。


    尤其是看到衣衫襤褸的乞兒,瞪著一雙絕望的大眼睛,瘦的皮包骨頭,她就會想起非洲災民,不管是不是同族,還是會覺得心痛,眼不見不煩,李諾索性抱個墊子躺了下來。


    殊王又開始給李諾搖扇子,一邊搖一邊透著隱怒的說:「這樣的國家存在有何意義?若我是國主,不如一氣將燕滅了,也好過讓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李諾微微睜眼笑著問:「你若是當了王,那你哥哥怎麽辦?」


    殊王瞥了李諾一眼,用扇尖敲了她腦袋一下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怎麽可能當得了王,做王的首要任務是傳宗接代,雖然我哥至今也沒做到,但他至少比我有希望。」


    入了燕國界,薛龐延派來的守衛便沒有繼續跟著了,殊王的侍衛加強了警惕,畢竟這周圍的環境看起來就讓人覺得不安全,李諾也算是理解了使臣在梁國的感覺,於他人國土之上,總覺內心不安。


    使臣說,從邊境到弓州車馬還需行進三日,雖然邊境看起來荒涼一些,等過了黃州就好了,黃州和通安地理職能相同,是燕梁交界處最靠近邊境的驛站。


    事實證明,使臣的話絕不能信。李諾本以為黃州會像通安一樣熱鬧,沒想到卻是一處僅有著三間泥房的破院子,要說官威還是有的,門口兩隻石獅子就挺威武,但房子明顯已經年久失修。


    李諾打算繼續在車上對付一晚,晚膳時就聽聞黃州驛館的驛夫長被人宰了,屍體是在院子外麵發現的,頭朝下戳在一口枯井裏,脖頸上一刀,被瀝幹了鮮血。


    就在驛夫長的死還沒什麽線索時,車隊裏的兩名燕國侍衛又死了,死法和驛夫長相同,隻不過分別被戳在稍微遠一點的井裏。


    接二連三的死人給整個車隊蒙上了陰影,使臣和前來接應的大臣決定立刻起程,越快趕到弓州越好。


    燕國的道路很不平整,加之馬車行進速度很快,李諾被顛的頭疼,本來都已經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


    原本三天的路程用了一天半就跑完了,總算是有驚無險的顛到弓州,李諾被安排住進了京驛,使臣說這兩天燕王景順有個什麽儀式要參加,等儀式結束就安排召見。


    而李諾,自然是拉著殊王又去逛街了。


    弓州城是個四方結構的,內城套在外城中心位置,從空中俯瞰便是一個「迴」字形,不同國土養不同的飲食文化,京城有整一條街都飄著烤肉的香味兒。


    李諾是聞著味兒去的,有香味兒,在哪兒也迷不了路。


    揚弓街開著十幾家烤肉鋪子,每家都說自己是京城最正宗的,李諾選擇恐懼還沒犯出來,殊王就拉著她的手鑽進了不在主街上的一家小鋪子。


    鋪子老闆娘三十出頭,膚白貌美,風韻猶存,穿一身油汪汪的衣服還是遮不住豐膩動人,看到李諾和殊王的衣著打扮也沒有故意吆喝,隻是很認真的用布將手裹了,拿一柄巨長的鐵簽子從麵前冒著火花的爐坑裏用力一挑,插出來一整隻羊。


    羊身上已經片好了花刀,被一烤都翹著邊兒,順著切口滋滋冒著熱油,焦黃色,香氣撲麵而來。


    李諾忍不住咽了口水,老闆娘將烤羊架在身邊的一隻油汪汪的大木頭架子上,往上麵撒著各種各樣的調料,這才笑臉盈盈的看向李諾問:「小姑姑想吃什麽?這腰條位置最是鮮嫩,可要來上一斤?」


    小姑姑這個稱唿也是喜人,李諾狂點頭,指著羊說:「羊腿!我還要羊腿!」


    「好咧!您裏麵請!上好的黃酒配著來一壺!」老闆娘說著已經熟練的將羊腿拆下來了。


    堂子不大。三張小桌卻整理的整整齊齊,李諾坐下來摩拳擦掌,還不忘迴頭看著老闆娘將冒著熱氣的羊腰條拆下來一根根卸開,那刀工,堪稱完美!


    配了一把小刀在肥嫩嫩的羊腿上,老闆娘將一大盤子肉端在了李諾麵前,黃酒也燙好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幫著端了過來,李諾全不顧形象上手就抓,羊肉上的調料糊了一手也完全不在乎。


    殊王倒了兩杯黃酒,笑望著李諾說:「你這般能吃,也不見胖成個球,倒是讓人嫉妒。」


    李諾才不理會他,又喝了一口黃酒,美的快要飛上天了。


    一整盤子肉,幾乎被李諾一個人吃光了,胃裏實在撐不下了,李諾才向後仰著摸了摸鼓起來的肚子。望著正坐在門口曬太陽的老闆娘問殊王:「這麽好吃的東西,怎麽沒人來呢?」


    殊王搖了搖手裏裝黃酒的杯子說:「時值夏日,羊肉本就屬熱性,吃多了難免口鼻生瘍,也就是你這外地人才這般不在意。」


    「那我們是趕巧了?這樣的天氣老闆娘還能做烤羊。」


    殊王臉上全是神秘的得意笑容,付了錢之後帶著李諾去灶房淨了手,便又迴街上去逛了。


    除了烤肉,弓州倒是沒有討喜的地方了,不知道是不是很少有異鄉人來逛的緣故,弓州街上的商人盡是一臉市儈,處處隻想著坑錢,李諾逛了一會兒就沒了興趣,催促著迴去,打算好好消消食兒,明日再去吃一條羊腿。


    迴到驛館李諾就給嚇著了,走的時候還挺清淨的院子此時被堆了十幾隻漆紅木的大箱子,眼見著還有人往裏麵搬呢。


    李諾一邊繞著走一邊問殊王:「這燕國是不是受賄行賄之風盛行,怎麽咱們屁股都還沒坐熱乎呢。就有人來送禮了?」


    殊王也不理解這是個什麽情況,恰逢負責送禮的人見到李諾就趕忙走了過來,將手中的紅色禮帖恭敬的遞給李諾說:「夫人請收好,這是禮物的目錄。」


    李諾沒伸手接:「這些……都是誰讓送來的?」


    「夫人,這些禮物乃我家公子差我們送來的,這一批是些女子日常生活的用品,公子恐夫人舟車勞頓,在驛館受了委屈,聽聞夫人到來,便趕忙差我們抬了過來。」那人說完將禮帖交於李諾手中,急匆匆的就走了。


    殊王此時將身邊的一隻箱子蓋掀開,是一箱女子衣服。


    李諾目瞪口呆的,被這一大堆東西環繞著,突然有種富可敵國的感覺。以前她在將軍府所有的行頭加起來也塞不滿這一箱子,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燕國,這是怎麽了……


    「這可如何是好?」李諾也沒了主意,殊王倒是一點兒也不在意,伸了個懶腰說:「也不是什麽特別珍貴的物件兒,這料子我看著倒是不錯,你就將就穿穿,既然是有心人的一番心意,也不要潑了冷水去。」


    李諾知道殊王肯定是這個態度,無奈的嘆著氣說:「無緣無故的,送來這麽多禮物,我能用的安心麽?我和送禮的人都不認識……」


    「那你就都扔這兒,礙眼了明兒找人扔出去就是,我累了,迴去休息會兒,你也快去睡會兒吧,這毒日頭的,可別傷了皮膚。」殊王說著就先迴房休息去了。


    春嬌察覺到李諾迴來了,從屋裏迎了出來,她到了燕國就不太舒服,沒陪著李諾去逛街,一出來看到這一院子的箱子,也給嚇著了。


    李諾無奈的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剛想著迴屋,就聽身後有人喚了一聲:「夫人。」


    李諾是萬萬沒想到,在這裏居然能見到這傢夥。


    莫夜也是一臉糾結,走到李諾麵前先是行了禮,接著低著頭不說話了,猶豫了半天才頗為難的遞上了一隻大信封。


    莫夜小聲說:「將軍說,他想對您說的話,都在這裏麵了。」


    李諾其實內心挺高興,畢竟尹蘅之前對她說了讓她等著他,雖然他一直都不肯正麵出現,但他救了她。而且她這次也沒給坑的厲害,好吃好喝好玩的也開心,就不惱他了。


    李諾接了信封就拆了,莫夜低頭後退了兩步,等著李諾看完。


    都不用看完,展開信紙看到右側兩個大字,李諾就愣了。


    休書。


    說實話,梁國的文字她看不太懂,一篇文章裏有一大半的字很奇怪,可這兩個字她居然認識。


    莫夜見李諾許久都不說話,看了她一眼,發現她比他想像中平靜。


    他本來聽從將軍的命令暗中保護李諾保護的好好的,昨夜突然就收到了將軍的來信,要求他將這封休書一日內必須送到李諾手中。


    本來蜜裏調油的,怎麽突然就給休了呢?難不成真如京城人所傳,將軍終是對家裏的狐媚子膩了,送出府去不過癮,幹脆給踹國外去了?


    此時再來一封休書……


    李諾將那張挺大的紙展開,對著太陽搖了搖,上好的絹紙,隱約還能聞到墨香,原來這就是尹蘅寫的字,好看說不上,卻透著一股豪放和灑脫,就是不知為什麽筆鋒看起來抖抖的,他是寫的時候也心情忐忑麽?李諾不禁笑了一聲,既然都決定寫了,還忐忑個什麽勁兒呢。


    休書左側有個紅紅的指頭印,邊上空著位置,是留給她的。


    休書就和現代的離婚協議書一樣,隻不過在這裏更簡單,她摁個手印就算和離了,都不用去民政局扯證。


    李諾將休書放下來,清了清嗓子,望著莫夜說:「你家將軍可還有什麽話對我說?」


    莫夜搖搖頭說:「沒有。」


    「行,我知道了。」李諾說著揮了揮手,莫夜沒走,李諾走了幾步迴頭問:「你還想親自看著我摁了手印,迴去復命不成?」


    莫夜趕忙搖頭說:「不是……夫人是不是和將軍之間有什麽誤會,將軍才會……」


    李諾故作堅強的搖搖頭說:「沒誤會啊,沒感情了就拜拜,這不是挺好?」


    莫夜啞了片刻,小聲說:「夫人,事實上這一路上將軍都讓我們保……」


    李諾不想聽他說這些惹人難過的話,抖著手裏的休書說:「你就且告訴我,這休書是真的假的?」


    「……真。」莫夜蚊子哼哼。


    李諾倒是一派灑脫的說:「那還提之前的情誼做什麽?你要是善意點兒就應該對我說幾句你們將軍的壞話,讓我心裏更好受點,忘的更快點不是?」


    莫夜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他其實想說,這一路上將軍都不曾懈怠,暗中派了很多人保護著夫人,讓不管是梁國的,燕國的還是麒麟國的殺手連靠近夫人的機會都沒有。包括黃州驛夫長串通兩個侍衛想謀害夫人的事兒都被察覺了。


    他也想不通將軍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最讓他想不通的是,夫人也一點兒不在意,看這樣子接了休書還不如她迴去睡覺重要?


    莫夜還未走,驛館就又有人來了,一個穿著體麵的小廝被引了進來,見到李諾之後笑眯眯的,連著鞠了三躬,白白淨淨一雙笑眼兒,看長相就討喜。


    「下人見過夫人!」小廝恭敬的又行了禮,呈上了手中的拜帖,李諾瞥了一眼她放在那堆箱子上的禮帖,和這拜帖是一種樣式的,一手捏著休書一手接了拜帖,抖開看了看……看不懂。


    這小廝好像也知道李諾不明白,解釋道:「夫人,下人乃是受我家公子所託,來向夫人獻禮的。」


    李諾還未迴復,院門那兒就烏泱泱又湧進來一堆人,每兩人抬個大箱子,前前後後又抬進來二十多個。


    這下寬敞的院子就隻剩下一條能勉強進出的路了。


    「你們這是……幹嘛?」李諾這迴是真的給嚇著了。


    抬箱子的壯漢們都出去之後,緊接著進來一位美婦人,一身嫣紫色羅裙,罩著孔雀藍色長甲,身材凹凸有致,妝容也透著貴氣,她款款行至李諾身邊,對她行了個禮說:「事實上,老身是來給夫人您說親的。」


    老身……李諾看了看這位撐死也就四十歲的大姐。都忘記琢磨她剛才那句話的意思了,仔細一想覺得不對,「啪」的一聲,李諾手裏的休書加拜帖都掉地上了。


    李諾幽幽的問了一句:「我沒聽清楚,你說啥?」


    美婦人將拜帖和休書都撿起來,拍了拍上麵沾的塵土,明明看到了休書二字,還是全不在意的繼續笑著說:「提親呀,為我家公子來向夫人,不對,向小姐你提親。」


    「你等等!讓我緩緩!」李諾實在受不了她這自來熟的感覺,後退了一步,指著自己問:「你們認識我?確定認識的是我?」


    美婦人點點頭,笑的更燦爛的說:「不要說認識,我們都等您很久啦!」


    李諾抬頭看了看天,是晴天,沒打雷。


    美婦人也不慌,娓娓道來:「事實上。我家公子情況比較特殊,要找一位八字必須合適的姑娘,這麽些年了,為了公子的親事,我們到處尋人算,算到最後就隻有您的八字最合適。」


    這算理由麽?怎麽聽著這麽牽強呢?李諾還在僵著,莫夜卻受不了了,對李諾行了禮道:「夫人……臣下告退。」


    他得迴去給將軍報信兒,夫人休書都還沒印指印呢,就有人將彩禮都抬進門了……


    這個瘋狂的社會……


    「你站住!」李諾開口叫住了莫夜,揚著手裏的休書說:「橫豎這手印兒我還沒摁呢,做不得數,你迴去告訴尹蘅,讓他來見我,他不來,我是絕對不會摁的!」


    輕輕鬆鬆就把她甩了?鬧呢?家產總得分一分的。


    莫夜走了之後,李諾還在想著目前的狀況,送點生活用品的她若是勉強對付著也就接受了,用於嫁娶的彩禮……


    美婦人全無詫異的繼續說:「小姐,您莫慌,公子的管家正在為您置辦出行的馬車,稍後就到,我也就趁著這空當兒給您說說我家公子的情況……」


    「你是傳說中的媒婆麽?」李諾迴頭看著她,美婦人捂著嘴笑起來:「哦嗬嗬,小姐若是覺得這麽叫著順口也行,確切的說我也算是半個管家,一直都在幫公子打理家務。」


    李諾止住了她的話,她對那個什麽公子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本應該生尹蘅氣的,被他們這幫人一攪和,氣都忘了生了。


    李諾揮了揮手裏的休書說:「您看,我和我夫君還沒和離呢,你們直接就把這些東西抬過來了不合適吧?況且我和我夫君感情其實挺好的,也沒打算要找下家什麽的,咱們就當是一場誤會,解開了就算了,您看您這東西要是不好帶迴去,我找個人幫你們抬迴去?」


    換了常人被這般拒絕定會覺得尷尬了,可美婦人卻一點兒沒覺得,她笑的更自信的說:「小姐也不要急著拒絕,待管家來了,您再做決定也不遲,這會兒您且先迴屋裏休息。」


    李諾就這樣摸不著頭腦的被美婦人給推迴屋裏去了,春嬌這才終於得了機會說話,但還沒開口,李諾就將她抱住了。


    春嬌察覺到肩頭很快就濕了一片,順了順夫人的後背,本用於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她家夫人今年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從劉小姐被抬進門之後就一直都不順利,前前後後遭了多少事兒,如今又被將軍給休了。


    李諾確實挺難受的,明明說了讓她等他,等來的就是一封休書麽?她也不是沒想過他有一天會不想養著她了,卻沒想過這一天來的這般快。他又處置的這般無情。


    還沒等難受夠呢,門外似乎又有人來了。


    李諾吩咐春嬌去開了門,自己揉著紅紅的眼睛,緩了好半天才出去。


    來者應該就是那個莫名其妙公子的管家,他四十多歲的樣子,身材魁梧,麵容方正,一身黑底棉質長衫,外罩一件深藍色長褂,續著鬍鬚,倒是讓人瞧著就覺得是個君子。


    「小姐,老夫是皇甫公子的管家,特來拜會。」管家說罷,身邊的小廝和那位美婦人也跟著一起笑了,看李諾就像看著一把鮮花一樣的,各種喜歡和滿意。


    李諾也禮貌的點了點頭,迴應說:「您客氣了,方才我已經和這位姐姐說了。這些東西我不能收……」


    管家微一點頭說:「事實上,我家公子命不久矣。」


    李諾還想說什麽,突然就哽住了。驚訝的看著管家,他說的這話比剛才那美婦人的話還震人,哪兒有這麽咒自家公子的?


    管家麵色憂愁的說:「公子自幼疾病纏身,拖了這些年了,藥石無效,老爺夫人也都因為憂心相繼去世,留下偌大的家業無人繼承,前些時日一直負責調理公子身體的名醫也說了,恐怕就是這一兩個月的事情了。」


    李諾說:「那你們更該尋好的名醫,而不是將精力放在我身上啊!」


    管家很嚴肅的看著李諾說:「老夫就直說了吧,公子也希望盡快選一位姑娘成親,好給皇甫家留個後。」


    李諾哦了一聲點點頭說:「我明白了,你們這不是給公子找媳婦,是找代孕呢。」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身,她這也不是看起來就好生養的樣子啊?


    管家語調依然很平淡:「雖老夫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但也能察覺到小姐言語中的不屑之意。俗話說,這天下沒有無緣無故的緣分,也沒有不求迴報的付出,既然小姐的八字與公子吻合,那就是天定良緣,我們也希望借著喜氣能讓公子這病得到逆轉。」


    李諾撇了撇嘴說:「我又不是大力迴春丸……」


    管家繼續:「倘若小姐與公子成婚後,公子未能陪著小姐時間太久,那公子所有的家業都可以歸為小姐名下,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將來,小姐生的第一個兒子可以隨著公子姓皇甫。」


    李諾本來都想揮手拒絕了,腦海裏突然飄過一縷逆反的意識。


    管家的話又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


    病秧子,隻能活兩個月,家業全歸她。關鍵詞立刻就蓋特了。


    李諾故作沉穩的轉了身,臨進門時迴頭問了老管家一句:「聽您說了這麽多,你們公子好像家業不小啊?」


    李諾想著這麽問了他們要是覺得她貪財無禮直接走了也就走了。


    老管家卻特別嚴肅正經的開了口:「公子的身家雖不至於富可敵國,但買下半壁江山的能力還是有的。」


    李諾手都搭在門邊上了,聽到這句話,停住了腳步,幽幽轉迴來,忍住再忍住,特別正經的問:「話說,您知道哪兒有紅色印泥麽?」


    春嬌當然是攔著李諾不讓她摁手印兒的,李諾呆坐在桌邊,一會兒盯盯休書,一會兒望望邊上的印泥,腦袋裏全是啪嚓一下摁下去,從此恢復自由身,一朝嫁為豪門婦,剋死夫君就走人的念頭!


    而且,聽那個老管家的意思,她不但能走,還能拿一大筆財產,在這期間得生個孩子,如果是公子的,那最好,不是公子的也沒事兒。


    綠帽子都戴的了?話說迴來公子既然都是病秧子要死了,還能行那事兒麽?


    不過這種百年都修不來的好事兒,放在現代,絕對是所有女人做夢都想得到的大餡餅。


    「春嬌,三年多了,你覺得將軍對我好不好?」李諾手指頭在休書的每一個字上劃來劃去,方才看著它就鬧心,現在突然覺得尹蘅也挺善解人意的,送來的這麽恰到好處。


    春嬌嘟著嘴不吭聲,眼淚都要掉下來的說:「旁的不知道,就是覺得將軍怎能這般狠心,說一封休書投過來就投過來,讓夫人以後可怎麽辦……」


    「你看,你也沒說他對我好,其實也是覺得他對我不夠好是麽?」李諾已經開始找藉口和理由安慰自己了。


    「不管怎麽說,夫人還未尋得生存之道,若是就這樣和離了,又身處異國他鄉,可怎麽是好……」春嬌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了。李諾給她遞了帕子,將小丫頭摟在懷裏,反而是得去安慰她了。


    以後麽?眼下不就有隻現成的大金龜等著駝她麽?李諾將嘴角幾乎快要冒出來的笑容掖迴去,深深吸了口氣說:「你且先哭著,我去找殊王聊聊。」


    不想就算了,一想起來就覺得簡直是太爽了,她如果以後真的那麽富有了,拉著殊王下半生到處遊山玩水又有何不可?


    方一出門,就見到一身月白袍子的殊王站在門口,微眯著眼睛看著指揮著幾個壯漢將禮品箱歸置整齊的管家,還有一直笑容盈盈忙東忙西的美婦人。


    「你這是要將自己二嫁了?」殊王瞟了李諾一眼,李諾臉唰的就紅了,低著頭像個被察覺了小秘密的孩子一樣吭哧道:「那倒沒有,就是覺得二婚也沒什麽丟人的。」


    殊王哈哈笑了兩聲,拍了拍李諾的肩膀說:「你問我,尹蘅喜不喜歡你,看似好像一副你喜歡了他,他卻待你無情的樣子,我現在覺得不對,得反過來,你和他的感情還是完全建立在飯票之上的,遇到好金主,你本能的會立刻做出反應。」


    李諾低著頭糾結:「那你說咋辦?我就是控製不住的想笑,咋辦?在我家鄉還有中了五百萬當時就瘋了的呢,這公子的家產可絕對不止五百萬,我不但立刻脫貧致富,沒準還能和你一較高低了。」


    「咋辦?想怎麽辦就怎麽辦,橫豎隻要你開心,管旁的人開心不開心?」殊王說完搖著扇子去查看那些禮品了,管家倒是禮節到位,一一打開了介紹,李諾隔著老遠就能看到其中有一箱滿滿的都是金子。


    金子哎!她現在怎麽覺得金子看著比尹蘅順眼多了呢?


    東西歸置完了,望著也是晚膳的點兒了,管家來到李諾麵前,告知他們公子在城裏最大的酒樓安排了一桌酒菜,請李諾去吃。


    殊王不肯去,又迴去休息了,李諾實在拿不定主意,一咬牙還是決定去看看。


    驛館外停著一輛很豪華的馬車,雖不及殊王那輛大,但是這輛的裝飾更考究,車頂棚和帷幔都是絲質的,深紫色布底秀著各種各樣的飛禽走獸,木軸上都有花紋,就連車輪上都刻滿了,拉車的馬甚是高大,看起來健壯給力,就連馬夫長的都讓人覺得順眼。


    李諾帶著春嬌特沒骨氣的上了車,一路到了揚弓街,進了最氣派的那家酒樓,被小廝引著一路到了頂樓,整一層就她一個人,有人給彈著琴,唱著曲。桌子上的瓜子蜜餞種類繁多,相當精緻。


    李諾有一種瞬間變女王的感覺。


    雖說嫁給尹蘅三年,她當真是吃穿不愁的,可人和人真的不能比較,一比較才發現,啃饅頭和吃鵝肝都能飽,感覺完全不一樣。


    女人啊,到底還是逃不開崇尚物質和拜金本質。


    本以為吃飯的時候能見到那病秧子,沒想到就隻有她一個人,吃了半天也沒意思,菜品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最後她反而什麽都不想吃了,烤羊肉本來就壓胃,她到現在也還沒消化完全呢。


    「你們公子現在何處?」李諾叼著一塊蜜瓜問陪著來的小廝,他也就十幾歲,看著機靈的很,李諾就喜歡長著笑眼的人。


    「就在不遠處的皇甫家宅中。」


    「方便去看看麽?」


    「那自然是相當方便的。」


    應著李諾的要求,管家讓車夫將李諾載去了皇甫家宅。坐南朝北的大宅,宅門雖不及雷夫人那宅子的氣派,卻也是相當講究,院牆更是砌的特別有藝術感,牆頭的瓦片都是帶著花紋的。


    李諾最終還是沒下車,來的路上突然不想進去了,橫豎她現在都和人家沒什麽關係,直接進去見麵實在不妥,雖然她確實很想對人家說句謝謝請吃飯,可說出來誰信啊?


    而家宅裏的那人卻是巴巴的盼著她進去的,得知李諾坐著馬車門口溜了一圈又走了,本來端著藥湯正打算喝的公子手一抖,連藥帶碗全砸地上了。


    他其實很希望她來,卻又不希望她來,矛盾的很。


    李諾這方車子剛一掉頭就掀開了簾子,想對車邊的管家說句既然你們公子身子不好,我就不去打擾了。


    結果一開口卻說成了:「既然你們公子沒多少日子了,我就且耐心等等吧。」


    哪有等著人家死的?


    管家點點頭。倒是沒多言。


    李諾反應過來才一頓糾結,趕忙將簾子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車子都快到街口了,李諾又掀開了簾子,像是做足了心理準備一樣的問:「若是我真的應了這門親事,還需要什麽準備?」


    她到底還是沒忍住開口了,誘惑實在太大,她招架不住啊!


    管家的聲音淡淡傳來:「什麽也不需要,若是小姐應了,兩個時辰後就拜堂。」


    「哦。」李諾點了點頭,琢磨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唿了一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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