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蔣銘親眼看著自己被抬進殯儀館,擦幹淨臉上的血,換上幹淨的衣服。


    呆了超過三十個年頭的身體,除了照鏡子,頭一次以這樣的方式展現在自己麵前,蔣銘除了“詭異”想不出其他詞來形容。


    葬禮上,哭聲此起彼伏。蔣銘慶幸自己還能看見、聽見。


    似乎所有人的罵聲都集中在兩個人身上:一個是撞死自己的司機——黃昌平;還有一個就是連葬禮都沒來的未婚妻——蘇茉。


    除了蔣銘的父母,還有一個叫季邵傑的男人悲痛之情特別強烈。他頭上紮著白布,坐在門檻上哭得稀裏嘩啦。


    季邵傑抹著淚,上氣不接下氣地罵著粗話:“m!他媽的!mlgb的!”


    蔣銘聽他罵著,忍不住歎了口氣,到頭來還是這兄弟最靠譜。


    季邵傑和他在鎮上從小一起長大。蔣銘定居虞城後,季邵傑也來虞城做了城管,兩人時不時還喝上一杯。


    當所有人都不看好蔣銘和蘇茉時,季邵傑是唯一個能理解蔣銘的人,他前幾天收到蔣銘的婚禮請柬,連紅包都準備好了,可眨眼的工夫,喜事成了白事。


    “你啊,別坐人家大門口,待會兒棺材還要抬出去。”一個女人皺著眉頭拉起季邵傑。


    季邵傑甩開她手,拍拍屁股站起來,哼哼道:“周雯,你看,這他媽人死後才能看出是不是真心的,蔣銘都走了,蘇茉那老娘們都沒來!我是不是也要死一次,才能知道你對我是不是真心的?”


    “又在胡說八道!”周雯攙扶著腳軟的季邵傑走進裏屋,見他癱坐在椅子上,拿出紙巾幫他擦臉,“邵傑,你說蘇茉要是來了,豈不亂套了。是個人都在罵她,她敢來嗎?”


    季邵傑握緊周雯的手,“不說那逼了。雯雯,快幫我揉揉胸口,我快喘不過氣了。”


    蔣銘看這小子還是老樣子,不禁苦笑一聲。不過,這個周雯自己可沒見過,看來又換女朋友了。雖然季邵傑吊兒郎當還花心,但並不影響他在蔣銘心中講義氣的形象。


    要是現在能和他扯上幾句,心裏會不會好受些?


    蔣銘不知道自己這種狀態還能持續多久,他從不信鬼神,可現在他確實是人間所說的“鬼”。也許身體火化後,靈魂就會消失,或是等著黑白無常接走自己。


    在真正走之前,他還想見一麵蘇茉。以他對蘇茉的了解,她肯定不是人們口中那樣絕情的女人。


    蔣銘決定去蘇茉家中,剛走出小鎮,在進鎮的馬路邊他看見了蘇茉的車。


    果然!蘇茉來了,看來隻有自己最了解她。


    蔣銘鑽進車內,見蘇茉靠在方向盤上,雙眼紅腫,身邊還坐著一個男人。


    蔣銘認識他,這個男人叫唐雲豪。他從蘇茉口中得知,整個蘇家都很喜歡這個有錢又有勢的男人,蘇茉的父母希望女兒能嫁給他,過上闊太太的生活。


    如果不是蘇茉堅持要和蔣銘在一起,估計已經和這個姓唐的結婚生子了。


    他怎麽會在這兒?!蔣銘憤怒地瞪著他,可想想自己都死了,什麽都給不了蘇茉,人間的事他早就管不了了。


    唐雲豪打開車窗,掏出煙叼在嘴裏,他瞥了眼蘇茉,說道:“你打算在這守多久?”


    蘇茉:“別這麽不耐煩,我隻能打著你來找我的幌子,我爸才放我出門。等天黑了我就走。”說著她發現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不在了,隻有一圈淺淺的痕跡。


    唐雲豪點上煙,抽了一小口,他盯著蘇茉的臉,一手撫上了她的秀發。蘇茉沒有躲避,呆呆地盯著無名指。


    “我的戒指呢?”蘇茉完全不理會唐雲豪,俯身在車內找起來。


    唐雲豪不知是她的訂婚戒指,於是問道:“什麽戒指?我重新買你便是。”


    蘇茉邊找邊說:“那枚戒指對我很重要,到底去哪了?”


    聽蘇茉的口氣,唐雲豪猜測應該是蔣銘送給她的,如今蔣銘死了,這枚戒指對她來說確實無可替代。


    蔣銘聽著他倆談話,內心平靜了些,蘇茉還是一如既往的愛他。他也在車內兜了圈,並沒有找到戒指。


    蘇茉的情緒開始失控,一掌拍打在方向盤上,車外響起了刺耳的喇叭聲。


    唐雲豪問道:“你摘下過那枚戒指嗎?最後一次看見戒指是什麽時候?”


    蘇茉焦慮地迴答道:“洗澡或是睡前會摘下,昨天去醫院時還在!”


    “除了醫院還去過什麽地方嗎?”


    蘇茉迴想著:“離開醫院後,我去看了蔣銘的車,想幫他清理車內的東西,可是車門被撞得扭曲了,我隻能探進半個身體。”


    “蔣銘的車在哪?”


    “汽車廢棄場。”


    唐雲豪打開車門,說道:“我來開車,先去醫院再去汽車廢棄場,”他見蘇茉沒吭聲,又關上了車門,“還是說,你想繼續守到天黑。”


    蘇茉猶豫了幾秒,摔開車門坐上了後座,“醫院不必去了,離開時我確定戒指還在,直接去汽車廢棄場。”


    蔣銘此刻就呆在蘇茉身邊,他跟著他倆來到了汽車廢棄場。


    這裏都是報廢的車輛,被拆分成各種零件。蔣銘跟隨蘇茉的腳步,看見了自己的車。


    已經完全認不出是原來那輛,車牌號的最後兩位被磨損了,但從前麵那些數字能認出是他的車,而車尾幾乎都被撞沒了,車身像被壓扁的易拉罐。


    蔣銘感歎道:“車都被撞成這樣,裏麵的人是必死無疑了。”


    “是從這扇門進去的嗎?”唐雲豪問道,試著打開車門。


    突然,遠處的工作人員喊道:“喂,你們誰啊?偷零件偷這來了!”


    蘇茉趕緊迎上去解釋:“大叔,我昨天來過這兒。”


    工作人員打量著她,看著蘇茉清秀的麵容,他的態度緩和了不少,“哦,想起來了,昨天是來過一個美女。”


    蘇茉勉強笑道:“您見過一枚鑽戒嗎?也許昨天丟在您這兒了。”


    “鑽戒?”工作人員略帶驚訝地重複道,“這兒人雜得很,廢車都有人偷,戒指我可是沒看見,即使有人看見也早就被撿走了,沒戲。”


    唐雲豪指著蔣銘的車,對工作人員說道:“車內還沒找,說不定掉在車裏了。”


    工作人員不耐煩地揮手說道:“這輛車,我剛才裏裏外外拆過一遍了,沒看見,”說著他瞟了眼蘇茉,“快走吧,這兒馬上要關門了。”


    蘇茉僵硬地站在原地,問道:“您確定車裏什麽都沒有?”


    “是的,沒有。哎!要我說多少遍。”


    唐雲豪輕輕推了下蘇茉,小聲說道:“走吧。”


    蘇茉盯著蔣銘的車,不情願地轉身,邁開步子往大門走去。


    蔣銘在廢車邊找了很久,連戒指的影子都沒看見。沒了身體,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能進去,他又鑽進車內找了遍,還是一無所獲。


    這時,車外走來另一名工作人員,兩人看著這輛車開始閑談。


    “你別揣著大鑽戒忽悠美女啊,看她那樣子挺急的。”


    “屁都沒有,還鑽戒。”


    “說真的,撞成這樣,不死也是重傷。”


    “聽說死了,是個男人,年紀還不大。”


    “可惜了。”


    “我覺得啊……”工作人員說著沒了聲。


    “咋了?”


    “我、我就覺得……”


    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引來了另一位的不滿,“你他媽倒是說啊!”


    “雖然這車報廢了,但是我都幹了這麽多年了,哪些是被撞的心裏可是一清二楚。”


    “你到底想說啥?”


    工作人員撓撓頭,說道:“這車本來就有問題,刹車總泵被動過手腳了,安全帶的卡槽也是……”


    另一位聽急了,打斷道:“你他媽別亂說。”


    “是是,”工作人員的臉上還是難掩疑惑,“不說了,晦氣。”


    可在車內的蔣銘聽得一清二楚,他本想麵對現實,聽天由命。可得知自己的車被動過手腳後,猶如晴天霹靂,活脫脫變成了冤死鬼。


    他試著冷靜,一個陌生人的片麵之詞不可信,不過細想那些話,他覺得這場事故確實很離奇。


    這輛車他開了近6年,算是古董了,沒有車載報警設備。因為老舊保養做得也勤快。不久前,蔣銘還去車檢了,顯示車子沒問題,


    那場事故,他記得自己猛踩刹車,馬上後麵的卡車就撞上來了。他都分不清是車子的慣性讓他飛出車窗,還是被後麵卡車撞飛的。


    可是,蔣銘係著安全帶怎麽會飛出去?由此可見,安全帶一定有問題。


    至於刹車,還沒發生事故前,蔣銘壓根沒在意,一輛老破車,能刹住就行。


    越想越不對勁。


    蔣銘仔細琢磨著那位工作人員說的話,可是不能和任何人交流,隻會越想越痛苦。如果真的有人動手腳,那會是誰?難不成是惡作劇?


    非說有人想把他置於死地,那個人連蔣銘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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