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令武、鄭麗琬在山上逗留了一天兩夜,直到第三日淩晨,才得以下山。


    娘子軍的熱情,讓柴令武這等心冷的人也被捂得熱氣騰騰……


    他真切地感受到這些人打心眼裏對自己好,對待自己就像是對待她們最疼惜的子侄一般。簡直恨不得將心肝都掏出來交給自己一般……這個卻是絕計做不了虛假的,真心付出,如何可以作假……


    兩人緩緩地走在下山的路上,身後還有無數人跟隨,然後目送著他們離開,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淚痕,卻又有欣慰的笑容……


    良久,柴令武迴頭看了看,此時離平陽山已經很遠了,但以他的眼力,依然看到還有人久久佇立,向這邊揮手……


    鄭麗琬抹了抹發紅的眼角,帶著些鼻音道:“這些人好可愛、好可獲、好真摯…婆婆真了不起,竟然有這麽多的好姐妹,與她生死不渝。”


    柴令武感歎道:“做到這等地步真是不容易,我自問我做不到……”


    鄭麗琬泫然欲泣道:“太上皇將母親大人厚葬在皇家陵園,可是,我卻覺得這裏才是母親大人的陵寢。”


    “可不是麽!”柴令武深有同感:“正因為這裏衣冠塚,所以,大哥跟我從未涉足此處。以後,要常來看看。”


    鄭麗琬重重點頭:“一定要來。”


    柴令武笑了一笑。心中卻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與楊沁、石玫她們的談話……


    “我們再也不會離開這裏了,我們要一直守護殿下…若是我們走了,殿下會寂寞…殿下習慣千軍萬馬的日子,一旦冷清下來,我們怕她受不了……”


    “跟著殿下是我們這輩子最大驕傲、最大榮耀!我們哪兒都不去了,有太上皇親手雕刻的玉像在,大家就感覺還有主心骨…活的才有滋味……”


    “太上皇把整座山都交給我了,我們能夠自給自足,在這裏自耕自種、自得其樂,根本用不了幾個錢……”當柴令武提出以後派專人提供衣食之時,楊沁、石玫等人堅決拒絕了。


    “一定要常來看看…一定要好好做人……”


    “既然二公子以後繼承殿下的府邸,殿下的威名就全靠你了……你可千萬不能為殿下丟人啊,母親英雄兒好漢,千萬不可墮了殿下的一世英名…”


    ………


    柴令武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竟已是走出了好遠,鄭麗琬知道他心裏不好受,一言不發的默默跟著,好讓他有時間調整自己的心情……


    “婉兒,你有沒有發現一個問題!”


    “郎君說的可是她們對國公大人的敵視?”鄭麗琬若有所思。


    柴令武點頭道:“楊姑姑、石姑姑她們對父親與大哥隻字未提,好像還刻意把我跟柴家加以區分!尤其聽說我婚後將入住公主府時,她們一個個更加歡欣鼓舞。”


    鄭麗琬輕點螓首,看了柴令武一眼,欲言又止。


    柴令武笑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你我夫妻一體,還是我的貼身軍師來著。”


    鄭麗琬心中一甜,微微點頭道:“那,婉兒可說啦?郎君可不能生氣。”


    柴令武笑道:“嗯!”


    鄭麗琬輕聲道:“郎君常說國公大人對你全力支持、信任有加,但反過來說,何嚐不是放任不管的冷漠態度?從郎君去軍營參與訓練開始至今,國公大人就沒有跟你吃過一頓飯,整個人仿佛消失了似的。我感覺父親不是這麽當的。就拿我父親來說,雖說是出了名的迂腐,可是他對於我們兄妹的學業卻非常在意,再忙也會抽空指點。”


    “還有就是你大哥……”說到這裏,鄭麗琬頓了一頓,接著說道:“除夕那天下午,家家戶戶都會祭祖。可是你大哥沒有迴來,國公大人沒也有迴來。”


    “除夕祭祖是一家一族的頭等大事,一般來說,柴家理應是國公大人主祭,嫡長子陪祭,郎君隻能在一邊看著。國公大人就在終南山下的大營,按道理說,他完全可以迴來祭祖,之後再加軍營也完全可以,但是他就是不迴。你大哥柴哲威雖有軍職在身,可眼下大唐無戰事,他又是皇親,就職之地又不遠,他迴長安過年根本不會存在阻礙,可是他依舊是沒有迴來。”


    曆朝曆代各家各派思想學說層出不窮,各有利弊,除了佛門這個外來物種,土生土長的教派之中,無論是哪家文化那家學說,都離不開重孝!


    柴紹、柴哲威的作為,稱得上是不孝之極。


    柴令武是來自後世的沒爹沒娘的孤兒、殺手,從沒有享受到父愛、母愛。他一直以為柴紹在物質上全力支持是對他能力的信任,也是父愛,至於祭祖什麽的,就更加不知道了。


    但是鄭麗琬是自幼就受到禮法熏陶的五姓女,對於忠孝仁義禮信自然熟悉之極。


    作為一個旁觀者,她早已察覺到柴家父子間的怪異關係,隻不過,這種事情最最吃力不討好,一旦說了,很可能給人一個挑撥父子、兄弟關係的刻薄形象。若非柴令武再三提及,她隻能將這種疑惑放在心底。


    柴令武摸了摸下巴,突道:“聽你這麽一說,我也感覺有點不對頭了。與父親比起來,聖上、皇後反倒像是我父母一般。難道說,我是聖上的私生子?”


    “怎麽可能嘛?”鄭麗琬大汗,她沒有想到柴令武會有這種想法,相處越久,也越知道自己這位了不起的郎君在禮儀方麵容易犯傻,也不去計較他這荒謬絕倫的奇葩想法。


    柴令武道:“說說你的理由?”


    鄭麗琬苦笑道:“聖上將長樂公主許配給郎君,就是最好的理由。”


    柴令武略顯尷尬:“這倒是!”


    鄭麗琬道:“郎君與婆婆神似,又與國公大人相像,自然是他們的兒子。同為國公大人的兒子,楊姑姑她們卻隻字未提到大公子,所以大公子很可能不是婆婆的兒子。”


    “當年天下大亂,國公大人與婆婆分居兩地,不知彼此生死,為了柴家香火得以傳承,國公大人很可能是跟別人生了大公子。楊姑姑她們忠誠崇敬婆婆,自然會替婆婆打抱不平!而婆婆英年早逝,嫡長子的位子又給了大公子,她們這才遷怒到國公大人。”


    “這……”柴令武感覺震驚無比。


    鄭麗琬接道:“楊姑姑她們性情剛烈耿直,既然對國公大人懷恨在心,郎君又沒有得到嫡長位置,自然希望郎君自立門戶。除此以外,我實在想不到別的原因了。”


    柴令武問道:“那父親幹嘛對我不聞不問?”


    鄭麗琬道:“國公大人有愧於心,而郎君與婆婆極度相像,很可能是害怕看到你……”


    “你說的不無可能。”柴令武想起有關柴紹‘棄妻逃跑’的黑曆史,便認同了鄭麗琬的分析。想了想,又說道:“不管怎樣,長輩的恩怨都與咱們無關!府邸已經修葺完畢,咱們搬去居住就是了。”


    見他言笑自若,語氣中卻不免有蕭零之意,鄭麗琬伏在他肩上哭泣起來,道:“郎君,一定是婉兒猜錯了。”


    “我的傻丫頭!對錯都不打緊!”柴令武攬住她豐腴渾圓的肩膀,笑道:“我作為柴家次子,在繼承方麵處於先天上的劣勢。事實上,我對於嫡長子、繼承權根本就不在意!官職、爵位隻有去取才有意思。否則,人生太過平淡無趣了一些。”


    “我十三歲就拿了一個正四品官職,我不認為自己拿不到一個國公!”柴令武心念開國功臣們的功績,備受鼓舞,豪情萬丈的高喝道:“前人存在的意義,不僅僅隻是瞻仰,而是超越。唯有不斷的超越。才能不斷的進步,走向輝煌!”他的喝聲中充滿了自信。


    鄭麗琬也受到那種惟我獨尊、睥睨天下的霸氣感染,神采飛揚道:“郎君所言極是,若連前人都無法超越,豈不是證明我們越活越迴去了嗎?郎君有如此雄心,婉兒自當要全力輔助。”


    柴令武笑道:“成親之日,便是我們離開譙國公之日,既然盡早都要搬,倒不如早些出去適應獨立的日子。將軍不是一天練成的,一家之主也需要時間去成長。現在有父親在一邊看著,就算出錯也不打緊。所以,早搬的話,對於我們的成長反而大有裨益。”


    既然大家都不愉快,又何必要鬧得不可收場的時候才走呢?


    與其尷尬相處,倒不如早早的自立門戶。


    在譙國公府,很多事情都無法展開,畢竟,這隻是柴令武的寓居之所,他沒有主導的資格。搬到未來的府邸,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之所想去運作,甚至還可以未雨綢繆布局一些應對未來之事。


    鄭麗琬心動道:“郎君言之有理,隻是國公大人會同意嗎?”


    柴令武笑道:“隻要我的皇帝舅舅同意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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