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希望自己昏厥過去,如此便不必再這般真切地感受著他一筆一劃親自斬斷他們兩人最後那一縷情絲。


    耶律越深吸了一口氣,再度執刃如筆,剛要再書第二字,卻聽院外傳來小廝的急步聲。


    「啟稟公主!時大將軍求見!」


    時晟?他來作甚?


    敦賢公主微蹙眉心,看了一眼隻剩一口氣的餘小晚,鳳眼略一遊移,揚聲道:「罷了,剩餘二字過後再刺,先將她抬下去,喚府醫診治。」


    滿院都是下人,人多好辦事,不過片刻餘小晚便被抬了下去,院中也收拾妥當,就連那滿地的血跡也立時被人抬了水來沖刷幹淨。


    耶律越執著那短匕怔怔地站了十數息,這才想起迴身沖公主抱拳道:「在下衣冠不整,先行告退,望公主見諒。」


    鬱結了整整一日一夜的敦賢公主,此時倒是神清氣爽了不少,形容也恢復了一貫的雍容端莊。


    「侯爺不必客氣,迴去好生歇會兒,待午時再來我院中用飯便好。」


    耶律越抬步離開,那短匕始終攥在手中,寬袖遮住倒也無人察覺。


    一路匆匆迴了竹園,尚未進門,耶律越便頭也不迴得丟下一句。


    「速去備水,我要沐浴!」


    「是,侯爺。」


    小廝趕緊挑起水桶離開,心中暗忖,不就是衣襟上沾了點血嗎?換掉不就完了?明明今晨方才洗過,這才半晌,又得累得他跑幾趟擔水。倒是可憐那采琴姐姐……哎……你說你私通誰不好?偏偏纏上駙馬!這又怪得了誰?


    小廝的腳步聲很快便消失在院中,耶律越抬步進了廂房,反手關嚴了門,尋了一圈,先將手中還沾血的短匕放入抽屜,這才搖搖晃晃地行到桌旁坐下。


    他白衣染血,墨發微亂,目光呆滯,麵無表情,直勾勾地盯著那虛無之處望了許久,周圍靜悄悄的,隻有風過幽篁的沙沙聲,間或還有一兩聲鳥鳴,旁的便再也聽不到了。


    突然!


    他毫無預兆的猛地站了起來,雙臂陡掃!


    啪啷!嘩啦!


    茶盞茶壺掃落一地。


    抬腿猛踹!


    噹啷!轟咚!


    桌椅板凳悉數踹翻。


    他依然覺得不夠,胸中鬱氣噴張,幾乎無法自持!


    燭台、硯台、筆架、畫桶,還有他悉心護養了整整八載滿架子的書……


    凡是觸目所見,悉數摔砸踹打,無一倖免!


    畫桶諸畫被他一一撕碎,滿地樂譜話本、禮儀倫常,全都扯破!撕碎!


    片片殘畫書頁如紙錢冥蝶,白花花一片,散的滿屋皆是!!!


    待小廝挑了水迴來,看到方才還毫髮無損的廂房,眨眼間便是滿室狼藉,驚得目瞪口呆。


    「侯,侯爺!這,這這這……」


    耶律越喘著粗氣,轉眸睨了他一眼,隻這一眼,古井無波,不帶半點情緒,卻讓整日伺候他的小廝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


    明明隻是看了他一眼,為何竟有種想要將他同這書畫一同撕碎的錯覺?


    小廝暗自撫胸,又順了兩口氣,這才又道:「小的這就喚了灑掃丫鬟過來收拾。」


    說罷,轉身要走,還未邁步,便聽身後傳來不慍不火,卻偏生讓人不寒而慄的聲音。


    「我的貼身小廝是誰?」


    小廝一怔,趕緊轉身行禮。


    「是小的。」


    「既是你,為何還要喚別人來收拾?」


    小廝暗自咋舌,今個兒侯爺可古怪的緊,平日裏分明那般好說話,也從不管這些的,罷了,他畢竟是主子,還是莫要得罪的好。


    「是,都是小的懶惰,小的這就收拾。」


    耶律越這才起身迴房更衣,走到臥房門口又頓住了腳。


    「采琴今日下場,你可看到了?」


    小廝莫名打了個冷戰,趕緊點頭哈腰,「小的看到了。」


    耶律越麵無表情道:「昨日她還與公主主僕情深,今日便能淪落至此,下人終究是下人,無論如何也不及夫君要緊,這府中人多口雜,若是有誰嘴碎,什麽都往公主耳朵裏傳,或許可得公主一時獎賞,可卻莫要忘了,一時的終歸是一時的,聰明者自當懂得謹小慎微,不該看的不該說的,自當看不到聽不到,方能……安詳終老,你可明白?」


    慣常做下人的,又有幾個當真是個傻的?


    小廝環視了一圈滿屋狼藉,趕緊點頭如搗蒜,「侯爺且放心,今日之事小的絕不敢告訴任何人!慢說今日,往後咱們院中諸事,不當說的,小的絕對一字不漏!」


    耶律越微微頜首,「我料想你也是個機靈的,這院中隻有你我二人,一旦有事傳揚出去……」


    小廝趕緊接話,「小的絕脫不了幹係。」


    耶律越不再多言,邁步迴房。


    ……


    時晟一夜未眠,望著枕畔酣然大睡小肚子都露出來的小唿唿蹙眉苦思。


    他翻來覆去亦想不明白,為何采琴的體香會因著錦兒的遠近而變化。


    這般想來,似乎當日上官錦服毒前後的體香也有不同,隻是之前他從未在意過她,此番迴想卻也不敢確信。


    還有那日在端親王府,他遍尋不到當日長街追逐的采琴,端親王便尋了個小丫鬟搪塞他,他本有些懷疑,可錦兒卻飛落在了她的肩頭,他便也沒再多想。


    錦兒既認了那丫鬟,那她身上必然是有上官錦的體香,隻是並非丫鬟身上散發,而是衣裙上的味道,可他分明刻意聞了那換下的衣裙,並不是上官錦的味道,方才他也刻意嗅了采琴換下的衣裙,也並非上官錦的氣味,這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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