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媒體麵麵相覷了一陣,忽然以最前的記者為首,紛紛都關掉了攝像機和麥克風。然後最前麵那個記者說:“陛下,我們相信您的選擇。”“我們相信您。”“雖然國民們平時經常說怕您、說您是獨.裁者什麽的,”另一個記者撓了撓頭,“那其實都是玩笑話,我們知道您的苦衷,也感謝您在二十年前把我們從黑暗中拯救出來……”二十年前,和已經出具規模的繆斯帝國不同,烏托邦這邊的區域仍然被疾病、戰爭、貧窮等無數陰雲籠罩著,而且更為殘酷的是,這裏還盤踞著以生命為試驗品且唯利是圖的x901號實驗室。君主的手上沾滿鮮血。短短二十年,這個國家能從無數陰影恐懼中解放出來,所有國民能像這樣過著自己的生活,正常上班上學,閑暇時還能打打遊戲參加一下殺戮秀八卦一下王的情感生活……如果沒有遲晏,這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事情。總要有人背負起這份沉重的殺戮,在血海屍山中走出一條路來。“陛下,我們永遠支持您。”“謝謝您。”“您是烏托邦最引以為傲的、所有國民最為尊崇的,唯一的王。”作為全體國民傳聲筒的媒體記者們,認真地看向君主,說。君主停下腳步。片刻後。夜色深處有燈火燃起,長風卷起旗幟。烏托邦的君主後退半步,對著他的國民們,深深鞠了一躬。@在任何一個平行宇宙,都不存在通往神域的通道。這是他在不久前才最終確認的事情。神的用意究竟是什麽?出了這樣一張試卷,卻在最後把所有通往正確答案的途徑都全部阻斷。他不是真正的神,所以也無從得知神的意圖。但他並不是束手無策。‘神域’是超脫了生死之外的空間,那裏的時間與空間都絕對靜止,因此任何有生命的事物都無法抵達神域身為神使的羽族可以短暫抵達神域,是因為他們朝生暮死,存在於時間循環中,因此會間歇性得到進入神域的機會,卻無法將其他人引渡向神域。而去往神域的答案,隻會存在於生死之間,要經曆過無數次瀕死才能抵達,他對此恰好很擅長。荒星e15號。萬米深的海底墓場林立著上萬座墓碑,螢火如路燈漂浮遊曳,巨鯨的枯骨殘骸向下墜落,如同空中飛行的輪船。突然,巨鯨的腹部憑空出現一個碩大的空洞。白光一現,一個身影從空洞中躍出,長劍深深嵌入土壤裏,他胸膛起伏著,身上猙獰鮮血淋漓的傷口暴露在空氣裏,迅速開始愈合。一隻生鏽的機械蝴蝶,從寫著‘2120123’的墓碑上振翅而飛,閃爍著熒光飛到遲晏眼前。放眼望去,細看就會發現,每一座墓碑上都停著一隻生鏽的機械蝴蝶,隻是大多數蝴蝶都黯淡不言,隻有少數蝴蝶閃爍著熒光。每一隻蝴蝶裏,都寄居著一個仿生人最後殘存的意識。他們早已死去,隻是還存留了一點魂靈,無法離開這片深海囚籠,隻能永久在深淵中徘徊。安靜了半晌後,‘2120123’的蝴蝶忽然張口說話:“又沒死成呢,1225號。”遲晏說:“抱歉。”“你之前不是說要做人類嗎,”蝴蝶問他,“怎麽,又不想做人類了,怕死了?”普通仿生人當然是無法變成人類的,但‘造神計劃’的最高傑作卻可以。他可以放棄他所擁有的一切,將自己變成一個壽命短暫的、擁有普通人喜怒哀樂的人類。當然,需要冒著極大的風險。遲晏:“嗯。”在一年前,他確實有這個計劃,但現在卻不能這樣了。“如果他是人類,我就陪他柴米油鹽過一輩子,”遲晏說,“如果他要永生,我也陪他到時間盡頭。”永生是非常……孤獨,恐怖的事情。他怎麽舍得。蝴蝶無話可說。蝴蝶扇了扇翅膀,悻悻道:“真肉麻。”遲晏:“所以抱歉,我暫時不能死亡。”有風吹過。話音剛落,所有墳墓上的蝴蝶都閃了閃。三十年前,那個以一己之力屠殺了x901號實驗室裏兩萬三千五百一十九個仿生人的仿生人失敗品,麵對全族的殘骸,許下了一個承諾。“我是一個劊子手。在接下來的兩萬三千五百一十九天,我一天都不會安歇,我將承受每一個仿生人臨終時所感受到的痛苦,我將無數次在極端的痛苦之後複生,連死亡也無法給我解脫。”“我願意用餘生來贖罪,直到死去那天。但我仍然有一個自私的願望。”“我有一個……放不下的人。”在往後的整整三十年裏,他一天也沒有背棄誓言,無數次瀕死,無數次來往於生死之間。他在仿生人中隻是情感缺失,但痛覺係統卻是完好的,就這樣日複一日承受著遠勝於死亡的痛苦。深海墓場兩萬多個殘存的亡靈注視著他,每一個亡靈,也許曾經也有一個幸福的家,有朋友、親人和戀人,能夠在漫長生命裏平凡地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