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元宵節。


    獨立團今天可熱鬧。


    老王帶著炊事班的十幾個夥夫忙碌了整整一天,又是和麵,又是煮肉,又是蒸紅豆搗豆沙,到傍晚時才終於做出夠全團兩千多人吃的湯圓。


    而且還是豆沙餡的,這可把全團的人高興壞了。


    在這樣的戰爭時期,糖要比肉更金貴、更難得。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李雲龍卻一個人來到村口。


    手裏夾著一支香煙,又在村口的曬穀場上來迴踱步。


    時不時的,李雲龍還會抬頭看一眼前麵不遠的那個山口。


    趙剛從村口查完崗哨迴來,一眼就看到了曬穀場邊的李雲龍。


    “老李,你在這裏做什麽?”趙剛訝然問道,“怎麽不去吃元宵?”


    李雲龍害了一聲道:“這不是吃了一肚子元宵,所以出來溜溜彎,消消食。”


    “溜彎?消食?”趙剛道,“不對吧?你小子不老實,老實交待,你是不是在等小王他們迴來一起過元宵?”


    李雲龍點頭道:“這都過去半個月了,也該迴來了吧?”


    “是啊,小王也該迴來了。”趙剛道,“尤其今天是元宵節,老王他們還做了豆沙餡的湯圓,團裏簡直比過年還要熱鬧。”


    “那是肯定的。”李雲龍道。


    “相比過年時,咱們獨立團人更多了,裝備也更好了,物資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寬裕過,這都是小王他們仨的功勞哪。”


    大年初二那天,魏大勇曾經迴來一趟。


    離開的時候,又把王喜奎也給帶走了。


    之後多則五天,少則三天,或者魏大勇,或者王喜奎,就會迴來一趟。


    而且每次迴來,都必定帶著若幹的武器,若幹的彈藥,還有若幹物資,少的時候也有三五十斤鹽糖,多的一次甚至有一萬多斤糧食。


    不用說,這都是王野從漢奸身上搜刮的。


    到現在,王野他們總共已經弄迴來足足九千多塊大洋,三萬多斤糧食,還有三百多支步槍以及手槍。


    外加一萬多發的各種子彈。


    王野這小子搞副業真是一把好手。


    所以李雲龍格外希望王野今天能夠迴來。


    不為別的,李雲龍就想跟王野喝上一杯。


    正說話間,前方山口忽然響起一陣馬嘶聲。


    “迴來了!”李雲龍頓時精神一振,說道,“迴來了!”


    當下便跟趙剛匆匆迎到村口,隻見暮色中,一支馬隊正逶迤而來。


    這支馬隊總有四十多匹騾馬,馬背上背著沉甸甸的麻包,不知道裝的是啥?


    借著落日的餘輝,走在馬隊前麵帶路的王喜奎也看見了李雲龍和趙剛,當即便加快腳步興衝衝的迎上來敬禮:“團長,政委!”


    “喜子你迴來了?”見是王喜奎,李雲龍又是高興又是失望。


    高興的是王喜奎又迴來了,失望的是王野這狗日的又沒迴來。


    自從大年初二離開了團部,這狗日的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不迴槽了!


    “還真讓隊長說著了。”王喜奎道,“走之前,隊長就跟我說,今天是元宵節,團長和政委一定等著我們迴來。”


    “還說團長會跑到村口等。”


    “沒想到團長你果然就到了村口等。”


    “這狗日的還有臉說。”李雲龍道,“他怎麽沒迴來?”


    “隊長實在是走不開。”王喜奎道,“劉金財這狗漢奸很奸詐,我跟和尚治不住他,隻有隊長親自坐鎮才治得住他。”


    李雲龍道:“劉金財又是誰?”


    王喜奎道:“劉家窪的維持會長,鐵杆漢奸。”


    “劉家窪?”趙剛道,“你們跑陽泉縣城那邊去了?”


    王喜奎道:“娘子關那邊已經摸排得差不多,再接下來我們就要摸排正太路陽泉縣段以及沿線的據點。”


    李雲龍道:“又拿住了一個漢奸?你們是怎麽拿住的?”


    王喜奎道:“還是之前的老辦法,完成夜間勘察之後,隊長就帶著我跟和尚在天亮前摸進劉家窪,找到了維持會長劉金財家。”


    “這狗漢奸雖說養了幾十個護院,”


    “但是這些廢物哪裏攔得住我們?”


    “隊長帶著我們直接就摸進了劉金財房間。”


    “這狗漢奸當時正摟著他的兩個姨太太睡覺呢”


    趙剛便趕緊打斷道:“喜子,說重點,別扯這些沒用的。”


    “是。”王喜奎又道,“隊長隻是拿槍口往劉金財腦門上一頂,這狗漢奸就嚇尿了,無論我們提出什麽要求他都滿口答應。”


    “那也不能夠放過他。”李雲龍道,“漢奸走狗必須堅決鎮壓。”


    “鎮壓是肯定的。”王喜奎點頭道,“但是隊長說了,在鎮壓這個狗漢奸之前,必須榨幹他身上最後一滴油水。”


    李雲龍的心情便立刻又變得好起來。


    “快說說,這一票又撈了多少好處?”


    王喜奎道:“團長,這迴沒有多少武器裝備,但是大洋不少,劉金財這狗漢奸是做煙土生意的,沒少賺黑心錢。”


    趙剛氣道:“那是該死。”


    “撈了多少錢?”李雲龍道。


    王喜奎不說話,隻伸出兩根手指頭。


    “兩萬塊?”李雲龍道,“有這麽多?”


    王喜奎道:“什麽兩萬塊,是二十萬塊!”


    “你說啥?”李雲龍吃了一驚,失聲道,“二十萬塊現大洋?!”


    旁邊的趙剛也是吃了一驚,二十萬塊大洋這可真是一筆巨款了,晉察冀根據地的邊區銀行也未必能拿出這麽多現大洋!


    王喜奎一指身後馬隊說道:“總共四十二匹騾馬,除了兩匹騾馬馱的是槍支彈藥,剩下四十匹騾馬馱的全部都是大洋。”


    “每匹騾馬兩大箱,總共五千塊大洋。”


    聽到這話,雇來的幾個腳夫也被震驚到了,居然馱了這麽多錢?


    不過這也就難怪,掌櫃的非要他們趕夜路,而且走的都是山路,為此不惜付給他們三倍的工錢,敢情運迴來一筆巨款!


    李雲龍道:“這些晉商可真他媽有錢。”


    趙剛氣道:“做的煙土生意,能不能賺錢嗎?”


    李雲龍哈哈一笑又道:“老趙,這迴咱們可是真發財了!”


    “這確實沒有想到。”趙剛歎道,“小王竟然能夠弄迴來這麽多經費。”


    說此一頓,又說道:“不過老李,這麽大一筆經費可不能瞞著不上報,眼下總部、師部還有兄弟部隊都很困難,我們不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卻讓老總、師長還有兄弟部隊的指戰員吃糠咽菜,你說呢?”


    “我知道,這麽多錢肯定留不住。”


    李雲龍道:“瞧著吧,明天一早旅長肯定打電話過來。”


    “李雲龍,我恭喜你又發財了,而且這次你小子是真的發財了!”


    趙剛聞言莞爾失笑道:“老李,你能有這個覺悟我很高興,你成長了。”


    “成長個屁,這不是沒辦法嘛。”李雲龍道,“官大一級壓死人,再說旅長又是搞情報工作出身,沒辦法,實在是瞞不住哪。”


    趙剛忽然道:“老李,我有個想法。”


    “什麽想法?”李雲龍道,“能留住這筆錢?”


    “那不可能。”趙剛斷然說道,“這個你就不用想了。”


    “留不住錢,那你小子還說個屁。”李雲龍沒好氣道。


    趙剛道:“錢肯定是留不住的,但是至少可以落個好。”


    李雲龍道:“你是說,不等旅長要,主動給他送過去?”


    “就是這個意思。”趙剛道,“今天不是元宵節麽?就說這是我們獨立團上供給旅部、師部還有總部的過節費。”


    “他娘的。”李雲龍生氣道,“那這個元宵節可是真夠奢侈的。”


    趙剛說道:“什麽奢侈不奢侈的,這不就是為了找一個名目麽。”


    “也行吧。”李雲龍道,“那就別進村了,免得旅長的眼線先把消息給傳遞過去,這迴我得嚇旅長一跳!”


    “對對對,最好嚇死他。”


    趙剛聞言,也是大笑起來。


    李雲龍又對警衛員小張說:“去,讓警衛1排馬上來村口集合。”


    雖然這裏是根據地的腹地,但是畢竟涉及到二十萬大洋的安全,所以還是調一個警衛排過來押送的好。


    386旅部。


    參謀長道:“旅長,今天是元宵節,晚上是不是應該吃個宵夜啊?”


    “咱們旅部都快要窮得揭不開鍋了,還吃什麽宵夜?”旅長搖了搖頭,視線沒有片刻離開過桌上的軍用地圖。


    這赫然是一副山西的地圖。


    正太路上已經標滿各種各樣的符號。


    “不對啊,旅長。”參謀長皺眉說道,“前陣子丁偉不是剛剛送來兩千塊大洋還有四千斤白麵?怎麽會加餐的錢都沒有?”


    “別提了。”旅長歎了口氣。


    “前天我不是去總部開會麽,順便蹭了兩頓飯。”


    “參謀長你猜猜,總部的首長們吃的都是些啥?”


    “吃的啥?”參謀長道,“不會也是地瓜土豆吧?”


    旅長道:“瞧你這話說的,就咱們八路軍的條件,能有地瓜土豆就不錯了,真以為每個部隊都是獨立團,頓頓有肉吃?”


    “獨立團也不是人人有肉吃。”


    參謀長擺了擺手,笑道:“隻有戰狼小隊頓頓有肉還有白麵饃饃吃。”


    “不說這個,說起這個老子就來氣,李雲龍這小子的祖上肯定是山西移民過去的,簡直他娘的摳到家了。”旅長罵道。


    “參謀長你不知道,王野這小子真是一把搞副業的好手。”


    “這些天又給李雲龍撈了不少好處,據說光步槍就有三百多條,子彈有好幾萬發,關鍵還有好幾萬斤白麵以及九千多塊現大洋。”


    “但這狗日的愣是沒給咱們送半點。”


    “孔捷那麽窮還送了兩千斤小米呢。”


    參謀長笑道:“李雲龍不就這德性麽?”


    說到這一頓,又道:“老總他們到底吃的啥?”


    “吃的麥麩!”旅長歎口氣道,“這東西吃多了,屎都屙不出來,所以我就派人把丁偉送來的大洋還有白麵都送到總部去了。”


    “那是應該。”參謀長跟著歎氣。


    不能讓總部的首長們老是吃糠咽菜啊。


    說到這一頓,又道:“要不我給趙剛打個電話?”


    “算了。”旅長道,“免得迴頭又跟李雲龍吵架。”


    話音才剛落,門外忽然傳來李雲龍標誌性的大嗓門。


    “旅長?旅長我來了,哈哈哈!”伴隨笑聲,李雲龍快步進來。


    “唉喲?”旅長笑道,“這是什麽風,把李大團長刮到我們旅部來了?”


    “旅長,你就別寒磣咱老李了,在你大旅長的麵前,我就是個小團長。”李雲龍說完又抄起旅長擱在桌上的煙盒,抽一支叼嘴裏。


    又掏出翻蓋打火機啪的一聲打了著火。


    這打火機是上次王野送迴來的戰利品。


    旅長道:“你這大晚上的跑來老子旅部,就為了蹭煙?”


    “旅長,這你可錯怪咱老李了。”李雲龍嘿嘿的一笑,又說道,“旅長,實不相瞞,咱老李發大財了。”


    “喲嗬。”


    旅長道:“這迴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


    “你小子居然會主動承認自己發了大財?”


    “說吧,這迴王野又幫你撈了多少好處?”


    李雲龍不無得意的道:“旅長,這迴是真的發大財了。”


    參謀長也忍不住問道:“李雲龍你快說吧,究竟撈了多少好處?”


    “究竟撈了多少好處?”李雲龍嘿嘿一笑,又說道,“參謀長,說出來這個數字,你和旅長準保嚇一大跳,真的。”


    “快說,你狗日的別賣關子。”


    旅長沒好氣道:“老子最討厭賣關子。”


    李雲龍伸出兩枚手指,說道:“撈了這個數。”


    “兩萬塊大洋?”旅長聞言還真是吃了一驚。


    兩萬塊大洋可不是個小數目,能買多少物資?


    李雲龍搖頭如撥浪鼓,說道:“不對,旅長你繼續猜。”


    “那就是兩千?”旅長說道,“兩千塊大洋也不少了。”


    李雲龍卻嘁的一聲道:“什麽兩千塊,是足足二十萬塊!”


    “我當是多少,敢情就二十”旅長說到這突然頓住,然後迴過頭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參謀長,參謀長也是一臉震驚。


    過了好幾秒鍾,旅長大吼道:“李雲龍,多少?”


    李雲龍對旅長的反應很滿意,嘿嘿一笑又說道:“二十萬塊!”


    “我的老天爺!”旅長大叫道,“李雲龍,你真是發大財了啊?”


    “那是,哈哈。”李雲龍哈哈一笑又說道,“咱老李現在是真正的土財主了。”


    旅長也跟著笑,笑完了又說道:“李雲龍,那我是不是應該又恭喜你發財呀?”


    “旅長,你還是別恭喜發財了。”李雲龍眼皮跳了下,又道,“這麽大一筆錢,咱老李知道也留不住,這不給旅長你送來了?”


    旅長道:“二十萬大洋,你不給自己留點?”


    “不留。”李雲龍說道,“我們趙政委說了,旅長、參謀長還有總部的首長們都在吃糠咽菜,所以這二十萬塊大洋全拿出來給首長們改善夥食。”


    “今天不正好是元宵麽?給首長們加餐一頓元宵。”


    旅長道:“李雲龍,這二十萬塊大洋老子就收下了。”


    “不過加餐就免了,眼下咱們八路軍急需改善的不是夥食,而是醫療條件。”


    “有了這一大筆的經費,咱們就可以托關係到北平、天津、上海等大城市去買野戰醫院急需的醫療器械以及消炎藥、麻醉藥等藥品。”


    “咱們八路軍有多少戰士隻是負了輕傷卻送了命?”


    “有許多甚至隻是燙傷,但是就因為沒有消炎藥,最後慘遭截肢落了殘疾,從此再也無法迴到戰場,實在讓人痛心!”


    李雲龍的臉色也變得嚴肅。


    當兵這麽些年,他也負過傷。


    知道躺在病床上是個什麽滋味。


    當年四方麵軍過草地,有多少同生共死的老戰友,隻是一場小小的感冒就奪走了他們的生命,實在是讓人痛心哪。


    “李雲龍,我代那些傷員向你敬禮了!”


    旅長說完,真的向著李雲龍敬了記軍禮。


    “旅長別,我受不起。”李雲龍趕緊迴禮。


    迴過軍禮,腦子一熱又道:“旅長,你不說我還不知道總部醫院條件這麽糟糕,團裏還有幾千斤白麵和兩萬多斤馬肉。”


    “我迴頭就讓人送去總部醫院。”


    “給負傷的戰士們改善下夥食。”


    參謀長道:“李雲龍,你有心了。”


    “參謀長,這沒啥的。”李雲龍道,“咱老李愛吃獨食,但好歹也是帶兵的,絕不會眼睜睜看著戰場上負傷的戰士因為營養跟不上落個殘疾什麽的。”


    旅長便忍不住跟參謀長對視一眼,李雲龍這小子轉性了?


    李雲龍轉性了嗎?那是不可能的,誰轉性他都不會轉性。


    從旅部出來,李雲龍就氣得猛抽自己嘴巴,剛才撞邪了?


    沒事充什麽大拿?這下好了,全團僅剩的幾千斤白麵還有那兩萬多斤馬肉,就這樣白白送出去了,迴去怎麽跟戰士們說?


    “艸,徐有耕你狗日的幹啥去了?”


    出門看到徐有耕,李雲龍劈頭蓋臉的就罵。


    警衛連長徐有耕被李雲龍罵得一頭的霧水。


    我哪都沒去,不是一直在大門口等你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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