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先太子曾在昌郡停留查案,會結識韓蟬也不無可能。”統領道。“原來是這樣。”李蹤似借由這模糊的關聯窺見了什麽,麵上的表情變得極淡,他似極疲憊的揮了揮手:“你下去吧,此事不必再查了。”隱龍衛統領便悄無聲息地退下了。李蹤自暗室中出來,走到案邊,提筆寫了幾個字。他垂首瞧著墨跡在宣紙上暈開,低聲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你是哪一個?”***焦作離開之後,李鳳歧猶豫許久,還是帶著畫像,與葉雲亭一道迴了渭州。老王妃聽聞二人歸來,連忙吩咐倚秋忙裏忙外將新宅邸收拾了一遍新宅邸已經修繕完畢,就在葉雲亭去冀州那段日子,老王妃已經帶著下人搬好了家。平日裏老王妃獨自在府中,都隻叫廚房做些清粥小菜。如今聽下人來報說王爺王妃迴來了,特意命後廚準備了兩人愛吃的菜品,擺了滿滿一桌。待兩人迴到新宅,迎接他們便是熱鬧的府邸好熱騰騰的飯菜。老王妃將兩人瞧了又瞧,心疼道:“雲亭清減了。”說著又有些責備地看向李鳳歧:“渭州大大小小的事務繁瑣,雲亭便是能幹,也不能全丟給他一人。”這些時日以來,解開了心結,又有葉雲亭在中間說和,母子兩人的關係已經不似從前那樣的生疏冰冷。老王妃說教起來,連李鳳歧都遭不住。但今日他隻是抿抿唇,道一聲:“我知道了。”顯然心情不佳。老王妃揣著疑惑用完飯,正想私下問問葉雲亭可是出了什麽事,卻先被李鳳歧叫住了:“母親,我有些事……想問問你。”看著他的神情,老王妃隱約意識到了什麽,攥緊了帕子,隨二人去了書房,倚秋和季廉則留在外麵守著。“母親可聽說外頭的流言?”進了書房,李鳳歧開門見山。他所說的流言,自然是指外邊現在都在傳他是先太子遺腹子之事。老王妃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聲音冷靜,手指卻用力攥緊帕子:“我常居府中禮佛,並不清楚。你既說是流言,自然便當不得真。”李鳳歧歎息一聲,將那張畫像拿出來:“焦作此前去了一趟上京,意外尋到一名老宮女,那老宮女說,她曾親眼看著先太子妃的貼身嬤嬤,在東宮走水前抱著一名嬰兒逃出了東宮。那嬤嬤逃的方向,正是永安王府。”“父親與先太子是忘年交,母親也與先太子妃交好吧?”“你想問什麽?”老王妃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微微顫抖。“那個孩子是我麽?”李鳳歧微微彎著腰,握住她的雙手,緩緩道:“母親,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老王妃避開他的眼睛,想要將手抽出來,卻無論如何抽不出來。隻能閉上眼,不去看李鳳歧懇求的神情,淚水卻從眼角劃下:“我在你父親麵前發過毒誓,決不能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她還清楚地記得丈夫臨死那一日,死死抓著她的手,叫她立下毒誓,往後餘生要死守這個秘密,絕不能透露一絲一毫。否則他們夫妻二人身前不能同死,死後亦不能同穴。兩人成親幾十年,恩愛了半輩子,這是丈夫對她說過的最重的話,甚至以死後不能同穴為誓,她如何敢違背誓言?隻能死死守著心中的秘密,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分毫。可這孩子實在太聰明了,她根本瞞不住他。不需要她迴答,隻看她的態度。李鳳歧便知道,這都是真的。他鬆開了手,不再逼迫滿臉淚水的母親,啞聲道:“母親便是不說,我也猜到了。”他退後一步,眼眶微紅:“如今天時地利人和已齊,起義軍已經逼近上京,我整頓兵馬之後,便會以‘匡扶皇室正統’之名出兵。”老王妃怔然看著他,張口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她眼神掙紮,良久,終究是妥協一般道:“罷了,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待死後,我再去跟你父親請罪。”她到底沒能將這個秘密帶到地下去。“所有的事。”李鳳歧聲音喑啞:“我想知道當年所有的事。”……三人對坐了許久,老王妃沉默著,一時不知道從何處說起。那些陳年舊事被埋在心底太久,再挖出來,鼻端都充斥著陳舊腐臭的味道。她垂著眼,終是選擇從東宮走水那一日開始說。“你父親比太子年長十餘歲,太子的武藝也是他所授。兩人亦師亦友,走得極近。我也因此與先太子妃熟識。我比你父親小好幾歲,成婚後一直遲遲沒能有孕,結果就是那麽巧,那一年我與太子妃先後有了身孕,中間隻差一月。”如今想來,這一切或許都是天意。太子的遺體送迴上京之時,太子太傅趙名泉借著吊唁之名,暗中告訴他們太子之死與二皇子有關。太子妃聰慧,當即便意識到二皇子能對太子動手,必定也容不下有身孕的自己,是以她悄悄聯係了老永安王,演了一場戲,引誘二皇子動手。她裝作受驚難產,實則將順利生產的孩子換成了一個死胎,而二皇子果然如她所料,趁著難產之時動了手。一場大火燒死了當時所有的知情人,也抹去了所有的痕跡。而順利產下的孩子,則被貼身嬤嬤趁夜送到了永安王府去。老永安王悄悄將孩子藏了起來,本是準備暗中將人送走。可那個節骨眼太過打眼,最後思來想去,決定等妻子分娩後,將這孩子與自己的孩子當做雙胎。兩個孩子最多也就隻差一月,等滿月時抱出來見人,應該也不會被發覺異樣。可惜天意弄人,在大夫來給她檢查時,卻說她腹中胎兒恐怕難以成活。那時她已經臨近生產,驟然得知這個消息,隻覺得晴天霹靂。而老永安王那時卻與她商量,既然腹中孩子難以成活,總要想辦法保住另一個。於是她掙紮了兩日,選擇了喝藥早產。產下來的是個成型的男嬰,果然已經沒了氣。而另一個孩子,不過就早出生了不到十日,完全不會叫人生疑。接生的穩婆年事已高又受過老永安王大恩,更不會泄密。是以此事辦的十分順利,並無引起任何注意。但為了穩妥起見,他們還是故意對外放出風聲,說雙胎又夭折是不吉,草草將她生下的孩子收殮焚化了。這些年來為了不引起懷疑,更是連牌位都未曾立過。“郝嬤嬤將你送到王府來後便選擇了自戕。你的繈褓中隻留了一枚玉佩。但這些年來你父親怕你的身份被發現,所以那枚玉佩一直被我藏著。”老王妃擦了擦眼睛:“你既已經知道了,我也沒必要再藏著了。”她扶著桌麵起身,準備去尋玉佩。李鳳歧連忙起身將她扶住,喉頭滾動片刻,還是繼續問道:“我還有一個疑惑,父親當年為何要逼母親立誓,絕不將我的身世吐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