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微微佝僂著背,恭敬道:“摸清楚了,是個年輕公子帶著位老夫人,有一個書童和一個丫鬟,剩下就是十來個家丁護衛。看穿著打扮,是富貴人家。”“還帶著丫鬟。”那大漢淫邪地笑了一聲,沒再理會兩人,大步往中間最大的屋子走去:“我去告訴寨主,這次看來是碰見肥羊了。”老人見狀歎息一聲,牽著孫子往角落裏破敗的木屋走去。那不大的小木屋裏擠著近十個人,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都是麵黃肌瘦,顯然即便在這寨子裏,也是最低等的。屋裏的人瞧見老人迴來,抬頭看了一眼,又收迴目光,麻木中透著股絕望,唯有角落一人往邊上挪了挪,騰出個小角落來:“阿奶迴來了?”“誒。”老人牽著孫子走過去坐下,借著身子的遮擋將吃剩的半張餅塞到他手裏:“今日遇到的是個富貴人家,說不定過明日我們能多分到些吃食。”葉妄接過被啃得坑坑窪窪的餅子,喉頭滾了滾,卻沒有嫌棄,趁著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三兩口吃完咽了下去,總算是勉強安撫了餓得發疼的胃。若是從前,別說被人吃過的餅,就是完整的一張餅放在他麵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但如今摸著沒那麽難受的肚子,他卻滿足地歎出一口氣。自他從殷家逃出來,誤打誤撞被強行帶去礦上,之後又隨人逃出來,在這寨子裏艱難度日,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一開始他還想方設法想要讓人將自己送迴去上京,但隨著時間推移,他發現並沒有人信他的話。後來到了寨子裏,更因為他不肯參與殺人搶劫,被扔到了這間破屋子裏,和老弱病殘一起等死。如今他已經不再奢想迴到上京,隻想著活下去。“今日又有行動?”他拉開單薄的外衣,叫小孩鑽到自己懷裏,兩人依靠著取暖。“嗯。”長夜漫漫,木屋裏透風,沒有半點暖意。老人隻能抱緊了雙臂,低聲說著話,才覺得不那麽難以忍受。“是個年輕公子帶著母親,好像是從上京來的,要去探親。”老人歎氣道:“這個時節,就不該出門探親。不然也不會遇上我們,真是好心沒好報。”葉妄眼珠卻是動了動:“上京來的?”“應該是。”老人也不太確定:“我那當家早年是跑商的,常去上京。我跟著去過幾次。聽口音差不多。”葉妄眼神亮起來,思索著要不要冒險下山去給對方報信。阿奶說那行人帶了十來個家丁護衛,雖然不敵寨裏人多,但這裏離冀州城不是太遠,連夜趕路說不定能逃過一劫。若是順利,便可以讓對方給自己往上京送一封信,或者運氣更好些,對方知道齊國公府,可以派人將自己送迴上京。隻是此舉太冒險,若是不成又讓寨裏發現,他恐怕也要一起被滅口。想到先前意圖逃走被殺的人,葉妄攥了攥拳頭,心中猶豫不定。老人說完話,屋裏又安靜下來,高一聲低一聲地咳著。葉妄看了看懷裏蜷著身體睡著的小孩,心中想法越發難以壓製。木屋外已經嘈雜聲音,他知道,這是已經在點人了。若是再晚些,估計就來不及了。上京來的富貴人家……下一迴未必還能有這麽好的運氣碰到,況且再這麽下去,他特未必能撐得太久。葉妄咬咬牙,將睡著的小孩放近老人懷裏,輕聲道:“我去外麵方便。”說完輕手輕腳地推開門,躲在陰影當中溜了出去。寨子在點人下山,中央空地上亂哄哄的,並無人注意後頭漆黑陰暗的角落裏,葉妄悄悄翻了出去。出了寨子,他搓了搓手,辨認了一下方向後,盡量避開寨子裏的人可能會走的大路,艱難地自林間穿行過去。夜晚太黑,枝椏橫生的大樹像一隻隻鬼魅矗立著,凜冽寒風自樹枝間穿過,發出如同嚎哭的聲響。葉妄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厚實的雪幾乎沒過他的膝蓋,破舊的布鞋並不保暖,他雙腿凍得麻木,甚至有些了微熱的錯覺,腳上的凍瘡又疼又癢。他靠著樹喘了一口氣,看著頭頂孤寂的冷月,思緒恍惚了一會兒,又重新振作起來繼續往下走。這條路隻有在他隨著寨子裏的人上山時走過一迴,之後他就因為不肯參與搶劫,被扔到了木屋裏關著,之後便再沒有下來過。艱難地摸黑辨認方向,卻始終沒能走出樹林。他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前後迴顧,都隻有一眼望不盡的樹林,仿佛永遠走不到盡頭。頹喪地抹了一把臉,葉妄不得不承認,他迷路了。第90章 衝喜第90天 (一更)暗衛跟到了寨子外, 記下方位後,就趕在寨子裏的人下山之前,先迴了破廟。葉雲亭聽完暗衛所說, 道:“果然是流民落草為寇。”強壯些的流民占山為王,而那些弱小的流民,或做雜役, 或像那對祖孫一樣,被派出來打頭陣, 摸清過路人的情況。方便後頭的人下手。“寨子裏能打的青壯也就五六十人。其餘都是老弱婦孺,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五更道:“隻是此處距離冀州城不遠,真鬧出動靜來,恐引起冀州城的注意。”葉雲亭想得卻是另外一個方麵,寨子裏滿打滿算估計也就百來人, 相對於整個冀州城來說, 還是少了些。而且看那祖孫倆的情形, 在寨子裏過得顯然也不好。若是投奔冀州城或者附近的城鎮,多少還能領一口稀粥。但她們卻甘願留在寨子裏,顯然是不信任冀州城以及周邊城鎮的官府。這疑團擱在葉雲亭心裏, 總覺得弄清楚才能安心,便道:“不必真跟他們動手, 擒賊先擒王, 到時候你們先抓住山匪頭子, 其餘人自然就散了。我再讓狼王與獵隼嚇唬他們一番,當廢不了多大功夫。”既然是流民,自然就比不上正經軍隊出身的暗衛,威逼恐嚇一番,足以嚇住他們, 根本不必與他們直接衝突,畢竟葉雲亭隻是想弄明白這冀州城到底藏了什麽秘密。五更聽他如此說,便出去布置去了。葉雲亭想到等會兒可能會有衝突,叫王妃與倚秋避到了馬車上去,由四個暗衛護著。自己則坐在火堆邊,等著那群山匪自投羅網。如此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暗衛便悄聲來報:“人來了。”那些山匪自以為行事隱蔽,分成兩隊,從後方包抄上來,卻不知道行蹤早就全部暴露在了盯梢的暗衛眼中。藏身樹上的暗衛打了個手勢,消息就迅速傳到了葉雲亭耳中。他微微頷首,做了個手勢,讓所有人準備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