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雲亭隨著管家往裏走,季廉提著拜訪的禮品跟在後頭,三人剛跨過大門,就見葉妄興匆匆地跑了出來。他今日做了一身極利落的打扮,寶藍色蝴蝶穿花的箭袖,腰部以牛皮革帶束起,腳蹬一雙黑色羊皮長靴,長發以冠高高束起,如馬尾垂落在腦後。少了幾分世家子弟的紈絝稚氣,多了些少年人的蓬勃生機,寬肩窄腰長腿,英氣勃發。這樣打扮,顯然是對從軍一途十分期待。葉雲亭打量著他,眉眼間便多了幾分憂慮深思。看見他們一行之後,興衝衝的葉妄便放慢了步子,卻仍掩不住急切,步子邁得極大,走到近前,方才揚了揚下巴:“我後日就要出發了,還以為你不迴來了呢。”他好不容易磨著父母親給王府送了帖子,管家迴來時也說葉雲亭答應了會迴來給他送行,結果他日日盼著,卻連個人影子都沒見著。今日一早聽下人說王府的馬車到了,他剛收拾好,就迫不及待地跑出來了。“怎麽會?”葉雲亭瞧著他,包容了他這一點點的口不由心,自季廉手中將一隻長匣接過來:“給你挑選禮物費了些時間。”葉妄眼睛立即亮起來,巴巴看著那匣子,想伸手去接,但葉雲亭又沒遞給他,便隻能矜持地忍耐著:“什麽禮物?我離家遠行,也不便帶太多東西。”“我知道。”葉雲亭看出他的迫切,也沒再吊著他的胃口,將長匣子遞給他:“是給你防身的武器,從王爺的收藏裏挑的。”葉妄聽著臉上笑容更大,一接過來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長匣。紅木長匣裏,躺著一長一短兩把兵刃,長的是把劍,短的則是把匕首。刀鞘古樸,沒有鑲嵌寶石等物裝飾,隻有極質樸的紋路。“永安王的收藏看著也不怎麽樣嘛……”葉妄嘴上嫌棄著,卻還是難掩喜色將匕首拿起來,拔刀出鞘,對著路邊樹枝比劃了一下。結果刀刃剛沾到樹枝,葉妄還未用力,那不算粗的樹枝便整齊斷開。“!”葉妄目露驚詫,隨後喜色更甚,寶貝一樣將匕首迴鞘收好,又去試那把長劍:“看著不起眼,竟然這麽厲害。這便是戲文裏說的,吹毛斷發的寶劍吧?它們叫什麽?”通常戲文裏,這樣的名器,都有個響當當的名號。葉雲亭笑:“王爺說這劍與匕首是意外所得,尚未取名,你自己取一個吧。”這跟戲文裏不一樣。葉妄失落一瞬,又很快抖擻起來:“待我立下戰功,威名遠揚之時,再給它們取個威風的名字。現在取了也無人知道,白費功夫。”少年意氣風發,躊躇滿誌。葉雲亭搖了搖頭,想起今日來意,又試探道:“你後日便動身,雲容那邊是已經安排好了?”“安排好了。”葉妄點頭道:“外祖父已經安排好了。我去了雲容,先到中州軍中隨軍操練,習慣一番軍中生活。”葉妄的外祖父,便是殷嘯之的大兒子殷承梧。雲容大都督殷嘯之,有兩個兒子,大兒殷承梧乃中州刺史,小兒子殷承汝乃冀州刺史。另有陸州,則是殷嘯之的副將坐鎮,當任刺史一職。京畿三州,盡皆把控在殷家手中。如今殷承汝出事,殷家若已生反意,葉妄此時提出要去軍中曆練,殷家若是有心,便不該同意他去。葉雲亭斂眸,委婉道:“如今你叔公剛出了事,雲容恐怕正忙亂,你此時去中州,你外祖能顧得上麽?”說到出事的殷承汝,葉妄也皺起了眉:“最近是有些多事,不過外祖父一向疼愛我,說是叫我去便是,無礙。”葉雲亭眉頭越皺,但此時管家不遠不近跟在身後,再說多了傳到殷紅葉耳朵裏,恐怕就成了他挑撥葉妄與外祖的關係,因此他隻能閉口不談,換了話題與葉妄說話。說話間,兩人穿過迴廊影壁,到了廳中。葉知禮與殷紅葉已在了。有了前麵幾次教訓,他們知道葉雲亭已經不如從前好拿捏,也就沒再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打壓,反而開始維持表麵的客氣。看見葉雲亭與葉妄相攜而來,葉知禮眼神閃了閃,道:“來了?”又轉向葉妄,道:“一大早沒看見人影,原來是去門口迎人了?從前也沒見你待你大哥這麽殷勤。”聽他說起從前,葉妄心虛地瞥了葉雲亭一眼,見他表情並沒有變化,方才放心了一點。不高興道:“從前是從前,從前不殷勤,就不許我現在殷勤了?”說著歡歡喜喜地捧出葉雲亭給的長劍與匕首來,獻寶道:“看,大哥給我的。”“你外祖給你送來了那麽多名匠鑄造的刀劍挑選,也沒見你這麽高興。”殷紅葉看了一眼那樸素的刀鞘,有些恨鐵不成鋼:“現在捧著個廢銅爛鐵,倒是喜笑顏開。”她這是在諷刺葉雲亭送的東西不入流。葉雲亭倒是習慣了她說話夾槍帶棒,這位繼母,大約是自小受盡寵愛長大,即便嫁入了國公府,過得也還是高高在上的尊貴日子。說話一向直接不留情麵。別說是他了,便是葉知禮,也不是沒被她用言語擠兌過。他無所謂,葉妄卻不樂意了。他將匕首抽出來,輕輕鬆鬆削掉了一塊桌角,得意道:“那怎麽一樣,外祖送來的都是樣子貨,不稱手。我既是去從軍,還是得挑把稱手的兵器。”寶石鑲嵌,黃金裝飾。好看是好看,但卻都沒有葉雲亭送的稱手。殷紅葉見狀,再沒什麽好說的,假笑道:“看來大公子還是用了心的,也不枉妄兒一天在我麵前念叨你的好八百迴了。”四人在前廳不冷不熱地寒暄了幾句,便準備擺膳。下人們擺開八仙桌,將精致菜品一樣樣擺上桌之後,四人方才落座。既是家宴,便不講品級,依舊葉知禮坐上座,殷紅葉次之,葉雲亭則挨著葉妄坐。國公府裏重規矩,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自然不會說話。但耐不住葉妄憋了幾日,實在有太多話與葉雲亭說,嘀嘀咕咕地同他咬耳朵。葉雲亭大部分時候隻聽著,間或點點頭或者輕“嗯”一聲。葉知禮在上座聽著蒼蠅一樣的嗡嗡聲,終於忍無可忍地拍了桌子:“食不言寢不語,有什麽話不能用完膳再說?”葉妄聲音一頓,蔫蔫“哦”了一聲,端起碗裝模作樣扒飯。“沒規矩。”葉知禮皺眉叱了一聲。殷紅葉在一旁推了推他的手臂,輕笑打圓場:“妄兒久沒見他大哥,自然話多些。”“都是自家人,也不必拘泥這些規矩。”葉雲亭見葉妄拿眼角瞥自己,也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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