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玄甲將士,最後隻剩下他帶著的不到兩千人而已。他得知大哥死訊,隻能壓下悲憤,帶著少數精銳喬裝打扮,幾番波折輾轉才迴到了上京, 尋到了王爺。然而看著王爺此時模樣,他卻隻餘下滿心蒼涼。馳騁沙場,縱橫北疆的永安王與玄甲軍,終於還是走上了末路。朱烈恨聲道:“那皇帝小兒如此待王爺,我這就帶人殺進王宮,與他同歸於盡!也算是給大哥和數萬將士報了血仇!”“朱烈!”李鳳歧倏然看向他,眉眼陰鷙:“你大哥,還有數萬將士的性命,還未叫你記住魯莽行事的教訓麽?!”朱烈身體一顫,雙膝跪地,眼眶濡濕:“是末將無能,白白葬送了這麽多將士的性命。”李鳳歧閉了閉眼,他似想抬手去扶朱烈,然而手指抽搐痙攣半晌,卻半分也沒能抬起來。良久,他喘出一口氣,道:“你放心,玄甲軍一眾將士的命,我會叫李蹤與殷家,血債……血償。”“可王爺你的身體……”朱烈神情一振,可瞧見他動彈不得的模樣,又遲疑起來:“不若我先帶王爺離開上京,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必。”李鳳歧眉宇皺起來,似乎難受至極,卻還是強忍著痛楚道:“你按照我所說去準備藥材,我有辦法,或可試一試暫時壓製住體內毒性。”朱烈聞言大喜,應下之後便悄然離開。他一走,李鳳歧便克製不住地吐出一口血來,他狼狽地趴在床邊,暗紅的血自齒縫溢出來,染紅了床褥。他卻似已習慣,趴了好一會兒之後,方才竭盡全力將身體翻了迴去,等重新躺好時,額頭青筋暴突,十分可怖。即便知道這隻是夢,葉雲亭還是看得心都揪了起來。他數次伸手想去給他擦一擦嘴角的血,手掌卻都穿過了他的身體,始終無法碰觸。他頹喪坐在床側,看著李鳳歧唿吸微弱的模樣,心想原來上一世的永安王,竟曾淪落到如此地步麽?然而不等他傷懷,眼前的畫麵卻又忽然一轉,他恍惚一瞬,便又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夜。而此時的李鳳歧被五更攙扶著,腳步虛弱地走向一副棺材。此時天黑著,院內卻沒有點燈,隻能憑借著依稀的月輝視物。抬棺的四人小心放下棺材,垂手靜默地立在一旁。李鳳歧走上前,費勁推開了棺蓋,露出了躺在裏頭的人影。從葉雲亭的角度看不見裏麵躺得是誰,但他卻聽見李鳳歧顫聲喚了一聲“母親”。他唿吸一窒,疾步上前,卻見裏麵躺著的竟然是老王妃的遺體。老王妃不知是經曆過什麽,遺體是七零八落地拚湊起來的,在暗夜裏瞧著,叫人心驚。“到底是怎麽迴事?”李鳳歧俯身盯著棺材裏的人看了許久,方才艱難地直起身來,慘白的麵孔在黑暗裏瞧著竟有些人。“我等無能,請王爺賜罪。”侍立的四人聞言跪下,領頭之人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自副都督朱聞帶領十萬玄甲軍起兵造反,盡數被剿滅後,永安王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也終於被傳得沸沸揚揚。在榮陽休養的老王妃得知消息,便給涅陽沈家去了信求助,同時立刻自榮陽動身趕迴上京。他們幾人原本是李鳳歧派去暗中保護老王妃,在必要時刻則護送老王妃迴的。但他們遲遲沒等到李鳳歧的傳訊,反而是老王妃忽然要動身迴京,他們隻得暗中相護。卻不料在上京之外遭遇了襲擊,幾人攔下殺手,讓護衛護著老王妃先逃。卻沒想到等他們解決了殺手追上去時,卻發現護衛盡數被屠,老王妃更是被亂刀斬殺。遺體是他們找了許久才拚起來的。“沒能護住老王妃,我等自知死罪難逃。如今老王妃遺體既已送到,我等願以死謝罪。”四人說罷橫刀於頸前。李鳳歧麵上沒什麽表情,他定定瞧了四人幾眼,擺了擺手:“你們活著還有用,將榮陽到上京路上的事情完完整整地給我說一遍。”四人見狀隻得放下刀,將一路行來的事情又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李鳳歧神色不明,良久才咬牙切齒地冷笑了一聲:“又是沈家。”“看來王爺已經猜到了。”黑暗中忽有一道白影緩緩而來,竟是韓蟬。“若是王爺早些答應與我合作,老王妃就不必死了。”他指尖捏著一封信,遞到李鳳歧麵前:“王爺看看吧,這是沈重予前幾日送給陛下的投名狀。”李鳳歧接過,展信看完,臉色越發陰鬱。韓蟬一笑,自袖中又掏出一隻小玉瓶:“這是第二粒解藥,這一迴,王爺總該心甘情願與我合作了吧?”李鳳歧垂眸看著他手中的解藥,良久,終究是伸手接了過去。他拔開瓶塞,將解藥倒出一口吞下。他唇邊沾了血,襯著慘白的麵色,如嗜血惡鬼,煞氣逼人。葉雲亭在一旁看著,隻覺得一陣心驚肉跳。他看著麵如惡鬼的李鳳歧,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季廉祭拜他時曾隨口提過的一件事。季廉曾說,永安王當了皇帝之後,性情比從前更加冷漠暴戾,對內殺了不少朝臣,對外窮兵黷武征伐不休。雖然對方將他從國公府裏救了出來,但季廉卻懼怕他的兇戾。不願意留在宮中,準備等治好了腿,就往南越去看看,尋一處安寧的地方度過餘生。當初他將將重生,渾渾噩噩,前世諸多事情充斥腦中,反而叫他越發混沌。更何況,後來他與李鳳歧接觸漸多,覺得他雖然冷漠寡言,但實則麵冷心熱,並不似傳言一般兇惡可怖,上一世季廉提起過的零星話語,自然也就被拋諸腦後了。可此時此刻,他瞧著李鳳歧的表情,卻忽然又想起了季廉的這一番話。葉雲亭心頭震顫,滿眼俱是酸澀。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雲亭,雲亭?”葉雲亭沉溺於夢中,渾渾噩噩時,忽然聽見耳邊一道溫柔的唿喚聲。他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眼睫上還沾著淚珠,愣愣地與李鳳歧對視著。李鳳歧微微蹙著眉,伸手在他額頭上試了試:“沒有發熱,是做噩夢了?”他伸手將他眼睫上那一滴淚珠擦掉,看著他發紅的眼眶,挑眉笑道:“大公子是做了什麽噩夢,竟還嚇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