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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點稀稀落落的雪粒子從天上落下,卻已經無濟於事。暖暖的風吹遍了長安,到處都是積雪融化水滴落在地上發出的清脆聲響,春天就要來臨,冬天的寒冷,似乎已經遙遠到變成了上輩子的事情。江魚穿了一身圓領官袍,腰間也沒有佩刀,籠著一雙手有點愁眉苦臉的順著大街懶洋洋漫無目的的走著,就連街邊那些淨街虎的小頭目殷勤的招唿他去酒樓裏喝酒,都懶得搭理。


    天氣不錯,天空雲層後麵應該是陽光嫵媚的,因為在幾條雲縫中,有那朦朧的光柱掃了下來,想必在長安城外的某些地方,已經是陽光燦爛。隻是,此時此刻,長安城的上空還是浮雲片片,雖然不是太昏黑,卻也不算什麽好天氣。空氣中有一種季節更替時天地靈氣胡亂波動而引發的騷動,更是讓江魚心頭一陣的煩亂,不知道要做什麽才好。


    天欲宮的那群瘋子女人,自從讓那雨清雅變成毒人算計了江魚一道後,就再也沒有了蹤影,也不知道她們躲在那個旮旯裏,盤算著又一次的陰謀詭計。地煞殿的那一幹莽漢更是不知去向,他們耗費了偌大的心力襲擊張說,攻入皇宮,似乎最終的目的就是為了那三十六柄寶劍,實在是讓江魚有點不明白,這群肌肉代替了腦漿的家夥到底在想什麽。清點了那龍池地殿中損失的李隆基,這兩個月來一直臉色陰沉得厲害,似乎他已經發現了一些要命的東西丟失了,但是既然李隆基沒有告訴江魚,江魚也隻能暗地裏揣測。


    兩個月沒有什麽大的麻煩,大唐朝是風調雨順,各處的小麥長勢極好,看來又是一個大的豐收年景。往日裏時不時鬧騰一下的幾條大河,也安安靜靜的極其平順,各地的豪族、商家也很給李隆基麵子,這兩個月來各地的生意都是蒸蒸日上,收入極好。自那極遠的波斯,又有兩支商隊帶來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域外珍寶,李隆基甚至還提起了一點興致接見了兩個商隊的頭領。


    一切看起來都還不錯,雖然暗地裏有些陰影,大家都知道在某些地方,有某些人在蠢蠢欲動,但是既然威脅還沒有表露出來,那麽大唐朝依然是那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萬裏江川鐵桶一般的國度,尋歡作樂,正當其時。就在江魚走過的街上,那些大唐的紈絝子弟們,已經顧不得城外的積雪還沒化盡,那草芽都還沒長出來哩,就已經唿朋喚友,招惹了一蓬鶯鶯燕燕,去那野地裏作一些大家都愛做的事情去了。這一群群的紅男綠女不成器的東西大聲叫囂著行向城外,還連累江魚被一群嬌美女子丟了無數個媚眼。


    “唉!”歎息了一聲,江魚有點犯愁的一腳踢在了路邊一家酒樓門口的石獅子上。輕輕的一腳,將那石獅子的底座震碎了大半,酒樓門口的幾個小二嚇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是什麽麻煩上門了。江魚卻沒有任何知覺,背著兩隻手,心情很沉重的朝前緩步行去。兩個多月,他沒有見到張冰雲一麵,這讓已經將那張冰雲當作了未來妻子最佳人選的江魚,情何以堪?


    張說重傷,而且是傷及內腑精源,更是年齡大了,自那日後身體日益虧敗,已經一條腿踏進了鬼門關。此等情況下,張冰雲以及張說的幾個子女是日夜衣不解帶的陪伺身邊,哪裏有空見江魚?若是張冰雲僅僅是陪伴張說也就罷了,那柴風卻也放著他柴家在長安的府邸不去住,常住在了張說的家裏,這才是江魚心情大壞的最根本原因。柴玉已經被袁天罡等一幹道門長輩嚴厲警告,乖乖的被提去了蓬萊島靜修,不敢再招惹江魚。但是柴風仗著他柴家的勢力,卻也不把江魚一個區區的道門護法放在眼裏,袁天罡他們又怎麽會為了這些兒女情長的勾當幫江魚說話?更是讓柴風氣焰高漲,故意作出了一些讓江魚不快的勾當來。


    江魚嚐試著登門去拜訪張說,卻被張府的家丁拿著大棍子打了出來。他辛辛苦苦的去終南山找了一隻三百多年氣候,能夠大補精元的血參想要敬獻給張說,卻同樣被不識貨的張說命人趕走。江魚氣急敗壞之下,將那支血參喂給了火靈蛇,而張說自己延請的太醫又無力對他的傷病進行治療,在江魚麵前表現得趾高氣揚高高在上的柴風,也找不到什麽靈丹妙藥給張說救命,基本上也就斷絕了張說的活路。


    眼看著張說一日日的朝著鬼門關走進去,張冰雲又哪裏有閑工夫理會江魚?江魚數次潛入張府都沒有見到張冰雲,卻隻看到柴風在張府唿三喝四的好似成了張府的主人一般,氣得江魚直咬牙齒,若非他不想為了這些無謂的事情就胡亂下殺手,那柴風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這幾天在花營忙了好一陣子,將望月宗的一些入門的粗淺法門教給了數百名簪花郎,江魚聽得太醫謠傳張說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不由得心裏一動,又想要登門去見見張冰雲。隻要張冰雲一句話,江魚就算耗費一點自己那近乎無窮盡的生氣,也能給張說強行增加十幾年的陽壽。但是,行走在路上,江魚還在犯愁,自己能不能見到張冰雲,能不能順利的達成目的哩。


    “唉,我江魚堂堂男兒,怎會在這些勾當上招惹這麽多的麻煩?看那山林中的猛獸,見了雌獸猛撲上去就是,哪裏有這麽麻煩呢?張說老兒,你不見我,卻是你自己耽誤了你的性命。柴風小兒,你作出那等模樣來,卻是繡花枕頭,不中用哩。哼,你敢和我江魚對著幹,卻怎麽沒那本事救那老兒一命?幸好你沒有那本事,豈不是張說這老不死的,更加要將女兒嫁給你了麽?”


    皺著眉頭走到了張說家門口,卻看到門口的拴馬樁上栓了三十幾匹高頭大馬,馬身上都覆蓋了細細的魚鱗軟甲,顯得是威風凜凜,好不神駿。那馬兒附近,也有三十幾名腰間佩戴著弧度極大的砍刀,麵上殺氣極重,身上卻披著刺繡了牡丹花的錦袍的漢子。這一批人馬都是形容俊朗、氣概不凡的人物,卻隻能站在張說的家門口伺候著,也不知道他們的主人,又是什麽了不起的人。


    不過,管他有多了不起,在江魚看來,這群人幾乎都可以無視的。邁著懶洋洋的步伐,走上了張說家門口的台階,江魚有氣無力的朝著門口那同樣有氣無力的老門子叫道:“老張頭,咱家又來啦。請進去通傳一聲,就說我江魚有辦法救你家老爺,還請你們小姐出來見我一見。”


    那老張頭看了江魚一眼,有氣無力的哼哼道:“魚爺,咱家在長安廝混了數十年,就沒見過您這樣的人哩。這話您這兩個多月都說了多少次啦?咱家相公說啦,你登門那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有一點好心腸,這話咱家也說了不下三十次啦。您走罷,走罷,老爺不會讓你進門的,小姐正在後麵給老爺拜佛求神,求老爺安好哩,你就不要折騰啦,好不好?”


    江魚歎息一聲,無奈的搖頭歎道:“我是說真的,咱可以救你們家老爺,怎麽就是不相信呢?我可告訴你們,今日我是聽那些太醫說,你們老爺就是這兩天的事情啦。真要到了那一步,可不要怪我江魚不客氣,就要打進去啦。要知道,整個京城裏麵,能夠救你們家老爺的,可就是我江魚一個人。”這話江魚說得是理直氣壯的,袁天罡、李淳風身上也有救命的靈丹,也能救張說,但是以江魚對這兩個老道的理解來看,隻要是不威脅到天下大事的,他們是根本懶得理會的。死了一個張說,還有王說、李說、東南西北說冒出來,大唐可以做丞相和兵部尚書的人太多了,死一個又有何妨?他們是根本不會出手的。


    老張頭搖搖頭,看了江魚一眼,歎道:“魚爺,你和小姐的事情,咱們也知道一點,但是呢,誰叫咱們相公不喜愛你呢?你有大本事不假,可是宮裏的太醫都說啦,咱們老爺是被那群狠心的賊子用歹毒的法子損了命根,陽壽盡啦,哪裏還能救活呢?你又不是神仙。”對於江魚,老張頭還是很有好感的,故而他對江魚說話也是越來越客氣――能沒有好感麽?堂堂一個威武伯,被他老張頭拎著一根鏟雪的鐵鍁打跑了七八次,老張頭把這事威風凜凜的吹噓了多少次啊?他自然對江魚有好感了,別的伯爵,誰能讓他老張頭打啊?


    江魚也唉聲歎氣了一陣,無奈的看了看張府的大門,猶豫道:“打進去?不好,就算救活了張說,他也肯定不會把冰雲嫁給我啦。不打進去?張說死了,冰雲的事情還就難說了。她大哥和柴風那小子眉來眼去的,父死從兄呀,她大哥肯定將她嫁給柴風!他奶奶的,我江魚堂堂望月宗的唯一傳人,石身巔峰的修為,按照道門的劃分,也是金丹期修練到極點,就要修成元嬰的高人高人高高人了,怎麽找個合乎心意的妻子,就這麽難呢?”江魚無奈的看著張說家那薄薄的,他一拳可以打碎數萬層的大門。


    生平第一次,江魚領悟到了,世界上有一些東西,是擁有力量都無法改變的。比如說,人類的感情,就是這樣的古怪東西。江魚的自然之心,在不斷的鼓動他按照最自然的原始的本能去處置這件事情。但是,他能打進張府,將張冰雲搶出來,就地正法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麽?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人之所以是人,就因為人的一些東西,已經抹煞了大部分的本能啊。


    江魚擁有望月宗曆史上最為完美的純粹的天生的自然之心,也是最靠近洪荒那自然天道的心境。更得了望月宗祖師木弓上那一縷神念的傳承,心神修為已經到了化境。就算這樣,他依然被後天的一些人類的情感所束縛,所阻礙,讓他隻能磨滅了本性,按照一些世俗的規律行事。這等對比極其強烈的心境變化,促使著江魚不斷的蛻變,不斷的成熟,不斷的朝著一名真正的‘道’人無限的靠近。


    江魚在張府吃到的苦頭,讓他生平第一次明白了,擁有力量並不算什麽,天下有得是力量不能解決的東西。領悟到了這一點的江魚,隻能是黯然的站在張府的門口,雙臂一揮就有十幾萬斤神力的江魚,卻推不開那站在他身前,顫巍巍的隻不過七八十斤重的老門子。


    長歎一聲,江魚提起一絲真氣,將自己的聲音送進了張府:“張相,小子江魚求見。當今天下,能救你者,隻有小子一人,還請張相賜見。”以前的江魚,揚州街頭的江魚也好,昆侖山上的江魚也罷,重迴人間的江魚也是一樣,都是那樣的桀驁不馴,充滿了山林中的野性。而短短的不到一年的時間,一塊滿是鐵刺的鐵胚,硬是被敲打出了一個模樣來。尤其發生在江魚和張冰雲之間的這件事情,好似一個熔爐,張說就好似一名高手的匠人,將江魚這塊鐵胚慢慢的琢磨成了一柄鋒芒收斂,內中卻蘊含了更加深沉的殺機的利器。


    今時今日的江魚,臉上已經帶上了李林甫那標誌性的人畜無害的笑容,原本充滿了鋒利、野性寒光的雙眸,也懶洋洋的好似罩上了一層昆侖山巔的雲彩,讓人再也看不清他眸子裏到底蘊含了什麽東西。他就這麽懶散的站在張府的門口,將自己清晰的聲音,傳遍了整個府邸,輕鬆閑淡,不帶一點兒煙火氣息。


    那門口拴馬樁附近的三十幾名錦袍大漢一個個詫異的看著江魚,突然一條壯漢‘嗤嗤’的笑出聲來:“這麽大一條漢子,中氣也是挺足的,怎麽就作出這等事情來?人家不見他,他還在門口爛纏做什麽?大丈夫男子漢,當斷就斷啦,人家不見你,你還要用臉去貼人家的屁股不成?你又不是要娶人家的閨女,何必如此作賤自己爹娘生養的大好身軀?”


    一名容貌醜陋,背略微有點駝,一隻腳長一隻腳短,瘦瘦弱弱的男子狠狠的瞪了那壯漢一眼,低聲說道:“閉嘴罷,這位兄弟看起來也是堂堂一條好漢,自然有他為難的地方。不是我封常清在這裏胡說,咱們大家夥一起上,怕是也經不起人家三拳兩腿的。來時將軍怎麽說的?不許惹是生非呀。”這瘦小的漢子朝著江魚和善的點點頭,醜陋的臉上那對極其有神的眸子,上下看了看江魚,目光在江魚那皮膚光滑細致,卻給人一種萬年山岩般錯覺的拳頭上狠狠的盯了一眼。


    同樣和善的朝著那叫做封常清的漢子笑了笑,江魚淡淡的說道:“方才這位兄弟說得極是,我江魚就是想要娶這家的閨女哩。奈何老丈人卻看不起我江魚,奈何?奈何?我總不能提起寶刀,衝進去搶親罷?”說到這裏,江魚心中微微一動:若非大哥在朝中為官,老子搶親又如何?無奈,無奈,這就是無奈了。


    抿著嘴苦笑了一下,江魚轉身剛要離開,大門突然敞開,身穿貂皮大衣,春風得意眼睛都快長到額頭上的柴風陪同兩名器宇軒昂的男子大步行了出來。看到江魚,柴風眼裏閃過一絲怯弱,卻立刻被一種高高在上的驕傲所取代。他斜睨了江魚一眼,冷笑道:“江大人,江伯爺,張相說啦,你和你大哥一樣,全是小人,你所說的話,那是不能信的。你能救張相?哈哈哈哈,宮內十幾名太醫,我柴家的兩名供奉都無法治好張相,你算什麽?你無非就是想要進去,見一眼冰雲罷了。”


    冷笑幾聲,柴風昂著頭走到江魚麵前,低聲道:“真不知道冰雲發了什麽瘋,我知道她和你總共見麵才幾次啊?居然就看上了你這個小子,你有什麽好處啊?”搖搖頭,柴風歎道:“罷了,和你沒什麽好說的,你和我比起來,你就像是街邊的一條野狗啊。野狗,你知道麽?你大哥李林甫就是一個趨炎附勢的暴發戶,你江魚呢?運道不錯,居然讓你混進了蓬萊仙島,你憑什麽啊?”


    手指頭狠狠的在江魚心口捅了一下,柴風冷笑道:“你算什麽東西?你也想要娶冰雲?你以為你學了一點道門的仙法,就能把我柴風怎麽樣麽?兩位天師的確不讓我小妹找你的麻煩,那又怎麽樣?兩位天師不也告誡你,不許你碰我柴家麽?你敢把我怎樣啊?”


    看到江魚一直懶懶的站在那裏沒吭聲,柴風終於帶著一種勝利的意味笑起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一定不喜歡聽到的:剛才,就在病榻上,張相已經命冰雲答允嫁給我了。你聽到了麽?冰雲答應嫁給我柴風了,你知道為什麽?因為我柴家可以在張相歸天後,幫他張家的後人繼續享受榮華富貴,明白麽?而你呢?你有這本事麽?你有這能耐麽?你,憑,什,麽,和,我,爭,啊?”


    最後那幾個字,柴風是咬著牙齒,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的。他說一個子,就用手指頭狠狠的捅一下江魚的心口,看他的架勢,是恨不得將江魚直接捅死在張家門口的。此時的柴風,臉上釋放出無形的光彩,好似自己已經在精神上全麵的強暴了江魚,江魚已經被他踐踏在腳下,正在抱著他的腳丫子求饒一般。李林甫的兄弟?哼!花營的營頭?哼!道門的世俗護法?哼!這都算什麽東西啊?和他柴家比起來,這算什麽東西啊?一介武夫而已,能和他風流倜儻、文才高絕的柴風柴二公子相比麽?


    “冰雲答應嫁給你了?”江魚麵色一點都不變的看著柴風,眼裏卻略微的露出了一絲不甘和無奈。能怎樣呢?張說要張冰雲嫁給柴風,自己能去幹掉張說麽?能幹掉張冰雲麽?也許,隻有幹掉柴風才是唯一的選擇,那又怎麽樣?依然無法改變張說對自己的態度。那張好似透明的蘭花,在幽穀中靜靜的釋放出絲絲清香的麵孔,終於遠去,江魚的心頭,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不僅僅是他對張冰雲的那一縷溫情帶來的劇痛,而是有另外的人的心痛,在他的心頭纏繞盤旋。丹田內那柄木弓正在發生一種說不出的變化,弓體好似水波一樣的顫抖著,好似人的心髒一樣跳動著,一種自那洪荒時留存在弓體內,撕心裂肺纏綿千萬年的心痛融入了江魚的心神,痛得江魚差點沒暈死過去。比較起來,江魚因為張冰雲答允嫁給柴風而產生的痛楚,隻是這股神念帶來的痛苦的萬分之一不到了。


    什麽樣的人,才能經曆這麽多的事情,產生這樣好似汪洋大海一樣的痛?


    江魚根本忽略了自己對張冰雲的感情,他在苦苦的抵擋著那一縷神念帶來的苦楚。痛,痛得無法形容的痛,痛得江魚的心髒徹底的裂開,心神被炸成了無數碎片的痛。“世間情為何物?”一縷淡淡的歎息在江魚心頭盤旋,江魚眼前產生了古怪的幻象一閃即逝――十日當空,明月高懸。好似水波一樣,那木弓上符籙一樣扭曲的痕跡放出了絲絲光芒,靜靜的融入了江魚的心神之中。


    隻是瞬間的功夫,那股無邊的痛楚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在虐待了江魚的心神一陣後,這股神念終於發泄萬了千萬年來的怨氣,完美的消融於江魚的體內。江魚喘息了一聲,顧不上額頭上的冷汗,隻是輕輕的看了柴風一眼,淡淡的說道:“原來如此,恭喜柴公子。隻是,如此娶了冰雲,你何不如去大街上隨意的搶一名民女強暴呢?”


    一句話說得柴風麵如土色,半天說不出話來,剛才的高高在上的自負和驕傲,好似被江魚一腳粉碎。他眼裏滿是怒火的看著江魚,牙齒咬得‘嘎崩’作響,突然退後了幾步,到了門口那兩名漢子的身邊,湊在他們耳朵邊低聲說了幾句。兩名漢子容貌上很是相像,都是容貌極其俊美的美男子,隻是其中一人大概有五十歲上下,顯得老成不少,而那年輕的看起來則是三十許人,麵上有一種彪悍、霸道的氣息,和他的麵容融合在一起,有一種極其古怪的魅力。


    這身穿華美戰袍,外麵套著一層金絲軟甲的男子看了看身邊的老人,也不知道柴風在他耳朵邊說了些什麽話,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他看了看江魚,突然冷笑一聲:“無恥狂徒,焉敢欺辱張相幼女?”他抬起腳來,一腳就朝著江魚小腹踢來。‘颼’,空氣中響起一道古怪的破空聲,但是在那破空聲還沒傳到江魚耳邊,這男子的腳已經到了江魚小腹前。


    隨手朝著下方一個格擋,原以為這男子腳上沒有多大力量的江魚突然隻覺右臂一沉,自己身體被那男子一腳踹飛了五六丈遠,好不狼狽的砸在了路邊正在融化的積雪堆裏,渾身衣衫頓時變得濕漉漉髒兮兮,好不難看。這三十許的男子隻是輕輕的一腳,卻有著上萬斤的神力,江魚措手不及之下,頓時吃了一個悶虧,打死江魚都想不到,大唐朝廷裏,除了李天霸這個修煉他先祖李元霸秘傳絕學‘霸王令’而擁有變態神力的怪物外,居然還有人擁有這樣的力量。


    而且,江魚能夠清楚的感到,這男子並不隻是想要教訓一下自己,而是對著自己就下了殺手。雖然看起來他隻是輕輕的一腳,可是那腳上蘊含的那股宏大純正,好似洪水一樣不可抗拒的古怪力量,足以將一塊鋼錠都震成豆腐渣。這種顯然出自正道門派,卻擁有著可怕殺傷力的力量,在蓬萊三仙宗給江魚的資料中也有記載――沙門護法絕學‘明王怒’修煉到大成境界後,自然產生的‘淨世罡’。


    佛門有無數成道的法門,其中大乘金剛佛法之下流傳了一門護法絕學,按照西方諸位佛祖顯化的明王化身而有一萬八千四百七十宗‘明王怒’心法,任何一門心法號稱修練到大成境界,就可化為佛祖化身明王在世間的真身佛體,擁有降妖除魔的無上力量。和佛門其他的功法念經參禪以求得到菩薩、佛陀的清靜正果不同,修煉‘明王怒’的沙門護法,求的就是在殺戮中扶持佛門的道統流傳,講究的是和**玄功類似的肉身修成金身明王,飛升西天極樂,擁有可怕的力量和極其強悍的殺傷力。


    在戰場上,一名修煉‘明王怒’的沙門護法,如果身後還跟著幾位佛門的高僧,時不時的施加一下金鋼護法神通鞏固防禦力,再偶爾丟幾個大力金剛咒暴漲十倍的力量,若是受傷了就再加上一兩個白衣觀音普渡咒,那就簡直是打不死的活羅漢,劈不動的鐵金剛,雖然不過是接近金丹期的修為,卻能發揮出道門元嬰大成的真人都頭疼萬分的殺傷力來。


    眼前的這位男子,就是修煉了這等秘法的高人。江魚遊目四顧,驚喜的發現四周並沒有光頭的出現,頓時心頭大定。一名‘明王怒’大成的高手,他江魚如今還是能夠輕鬆的吃下。但是如果身邊隻要有一個光頭能夠給這男子加持佛門秘法,那麽江魚除了逃命,沒有別的法子可想。


    搖搖擺擺拖泥帶水的從那積雪堆中爬起來,江魚摸了摸有點疼痛的小腹,瞪了那男子一眼:“好朋友,突然下殺手,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行徑罷?今日我江魚記住你了,是好漢的,報上名來,遲早和你有個結果。”江魚心中慍怒,這男子在不知道自己實力的情況下,居然運用了體內罡氣踢來一腳,尋常人早被他踢死,哪裏還能活?看他麵上的驚訝表情,顯然也是動了殺人的歹念,並不是一時沒有把握好輕重。


    那老人沒吭聲,轉臉和柴風低聲交談了幾句。那男子則是驚訝的看著江魚,點頭道:“本將軍乃安西四鎮都兵馬使高仙芝,閣下好身手,居然能擋下我這一擊。有空,切磋切磋?”高仙芝目不轉睛的盯著江魚,臉上露出了棋逢對手的欣喜,左手已經不自覺的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他又對著江魚笑道:“看閣下穿著官袍,還以為閣下乃是文官,誰知道卻是一名武將,難怪方才聲音能夠傳入相府,好身手。”


    江魚盯著高仙芝冷冷的笑了幾聲,腦海中閃過花營中記載的高仙芝的一些資料,對著那老人說道:“那,這位就是安西遊擊將軍高舍雞高將軍了。嘿嘿,兒子的官做得比父親還要大,有趣啊,有趣。”


    正在和柴風低聲笑談的高舍雞一拈長須,微笑道:“我家虎子有這本領,江大人怎會覺得有趣?這官職,卻是仙芝他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隻是有一句話不知道江大人可否聽過?所謂父母之命,媒約之言,張冰雲張小姐乃是大家千金名門閨秀,柴公子也是豪門公子世家子弟,雙方正是門當戶對。張、柴兩家又是世交,張小姐和柴公子的婚事,早就交換了婚帖,此番又得了張相的確認,自然是沒有變故了的。”


    搖搖頭,高舍雞指了一下江魚,笑道:“江大人年紀輕輕的,難免作出一些荒唐事情來,隻是壞人家的親事,不是大丈夫所為。張小姐是和柴公子情投意合,對於江大人怕是隻是泛泛的朋友交情,江大人卻動了那些不堪的心思,可就不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啦。江大人還是趕緊離開張府,不要再糾纏張小姐,否則遲早給自己招惹出麻煩來。”


    高仙芝走下台階,朝著江魚逼近了幾步,臉上露出了一絲信心十足的微笑:“江大人,張相乃是我大唐軍隊的元老,在軍中聲望極高,卻是容不得你這樣整日裏上門侵擾。本將軍在這裏警告你,若是你敢再靠近張府一步,且不要怪我高仙芝對你不留情了。”高仙芝身體內傳來骨節子一陣‘啪啪’聲,他麵容轉為一種極其肅殺,極其威嚴,擁有極強壓迫力的怒目表情,眼裏隱隱有金光泛出。


    麵對著提起了體內全部罡氣,雖然不如傳說中的明王化身那樣強大,卻也是強得有點離譜的高仙芝,江魚無奈的看了看張說家的大門,緩緩點頭道:“很好,我江魚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下流貨色,既然冰雲答允了婚事,我江魚還來婆婆媽媽的糾纏做什麽?隻是,高仙芝,你無故幫柴風出頭,一見麵就對我下殺手,咱們可是結了仇啦。”


    江魚指了指高仙芝,眼裏閃過一縷狠色。高仙芝則是‘哈哈’大笑起來,瞪了江魚一眼喝道:“結仇就結仇罷,我高仙芝莫非還怕了你?也不知道江大人家居何處,有空閑功夫了,本將軍也許還會登門拜訪哩。”麵對著江魚這名可以擋住他一腳的高手,高仙芝有點按捺不住心頭的戰意,兩隻拳頭握得緊緊的,差點就一拳朝著江魚砸了下來。


    冷冷的笑了笑,點點頭,江魚壓低了聲音:“很好,很好,高大人為甚不救張相一命呢?莫非你門中也有戒律不成?”


    說完這幾句話,江魚發出了一連串的狂笑聲,狠狠的瞪了高仙芝一眼,轉身大步的離開了張府。江魚有一種預感,他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張冰雲啦。事已至此,何必再多糾纏?男子漢大丈夫當要拿得起放得下,她為了張家的榮華富貴,不得不嫁給柴風,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卻沒有人逼著她非嫁不可。


    走出了近百丈的距離,江魚感到高仙芝還在後麵狠狠的盯著自己,不由得心頭大怒:“這廝還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不成?惹急了我,今夜一箭送你歸西!”心頭惱怒,江魚迴頭掃了高仙芝一眼,一縷聲音聚成一條細線傳了過去:“高將軍,我江魚和你打賭一文錢,日後你不得好死。”


    聽得江魚的話,高仙芝啞然失笑,搖搖頭,用那種看街頭痞子的不屑眼神掃了掃江魚,轉身朝自己父親走去。他心頭也有點忐忑,江魚剛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怎知自己可以救張說?不過,自己師門長輩都沒有發話,沒事浪費修為救張說做什麽?自己和張說這老兒,卻沒有什麽交情。


    沒過得幾日,張說這老頭兒果然是兩條腿一伸,就此魂歸地府,長安城以及四方軍鎮頓時聳動。李隆基親自吊唁不提,王公大臣們流水一樣在張府進進出出也不說,且說那自認為有那資格補上張說的位置繼承兵部尚書乃至丞相一職的大臣們,就不知道在背後鬧出了多少風波。


    江魚卻和這些鬧紛紛的事情無關。爭權奪利有李林甫出手,上門吊唁卻被拒之門外,他江魚操這些心幹什麽?他老老實實的坐在花營衙門裏,整理著最近幾日裏從各地傳來的各種情報。也不知道風笑笑他們在外麵到底幹了些什麽事情招惹了哪一方麵的敵人,不斷的有各地的密探秘諜失蹤、被殺、重傷的消息傳迴來,忙得唯一一個在長安坐鎮的江魚是焦頭爛額,再一次將他煉化蚩尤骨修進鐵身境界的計劃無限期的推後了。至於說花營在長安的最高長官?李天德神秘兮兮的再次消失,李天霸興致勃勃的跑去張說府上吊唁,實際上是不知道去幹什麽去了,除了江魚,還能找誰幹這些事情?


    坐在平日裏李天霸辦公的密室內,江魚正在頭大的聽風青青在那裏念經一般念誦著下麵送來的公文,正準備要發飆的時候,突然屬下的另外一名班頭叫做三分劍杜一的火燒火燎的跑了進來,壓低了聲音低聲叫道:“頭兒,外麵好幾個人找您呢。”看杜一的麵色明顯有點不對,江魚不由得站起啦,看了看風青青,再看看杜一,點點頭,也不說話就這麽走了出去。


    到了花營地上那破爛不堪的院子裏,江魚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院子裏那站著的一群人,打頭的正是臉上帶著一點古怪笑容的柴風,似乎有點幸災樂禍,又有點期待的樣子。他的身邊站著一名麵容端端正正可以說有點古板的男子,正皺起眉頭不耐煩的打量著花營那殘破的地上建築。


    這兩人,江魚直接無視,可是他們身後的那十幾條漢子,則讓江魚不得不皺起了眉頭,心中直叫麻煩登門了。這群人一個個身穿素白色的戰袍,麵上隱隱有氣憤之色,正用不善的目光打量著從廂房裏走出來的江魚。好像他們已經得知了江魚的長相,一看到近丈高的江魚行了出來,立刻有一名麵容粗豪皮膚黝黑臉上有著四條大傷疤的壯漢朝著江魚撲了過來:“姓江的小子,你該死!”


    這人根本不給江魚說話的機會,也不解釋是為了什麽緣由而找上門來,就是一通暴風驟雨般的拳腳朝著江魚轟下。他拳腳勁風聲聲,速度也很是快捷,卻也不過是普通的身手,哪裏打得中江魚?


    另外十幾條漢子一看得這等情況,頓時撲上去朝著江魚就群起而攻。這一群人的武功有強有弱,弱的不過是武林二三流的手段,強的居然都快到了李天霸那種層次,逼得江魚左擋右閃,還是搞不懂這群人到底是為了什麽來找自己。看到這群人身上的戰袍,江魚很謹慎的控製住了自己,沒有迴擊,唯恐一不小心打死了某些不該打殺的人,招惹出大麻煩來。如今的江魚,可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成熟了太多了。


    可是江魚不反抗,不代表其他人不反抗啊?這裏是哪裏?這裏是花營的總部啊!雖然如今絕大部分人手都被派出去辦差使去了,但是留守的各個級別的簪花郎還有百多人,更有兩名供奉坐鎮。


    兩名供奉從廂房裏溜了出來,沒有動手的意思。可是那百多名簪花郎同時大吼一聲,撲上去一陣拳打腳踢,將那十幾條漢子全按在了地上,用牛筋繩索捆綁了起來。這些簪花郎心裏惱怒,花營的差事就是秘密監察天下官員,替皇帝做一些隱秘私秘的事情,手上權力大得嚇人。如今居然有人敢衝進花營群毆花營的高級官員,這豈不是反了麽?


    怒氣之下,這些簪花郎下手就很是沒有了輕重,捆得這十幾條漢子‘嗷嗷’直叫。


    猛不丁的,最早動手的那黑臉漢子大聲的嚎叫起來:“放肆,你們這群兔崽子幹什麽?老子是劍南兵馬轉運使,你們敢捆老子?你們造反不成?”其他的那些漢子也一個個叫罵起來報出了自己的名號,一個個都是響當當的軍方大將,位高權重,有幾個人的官銜,甚至比李天霸還要高了幾等哩。


    花營簪花郎全愣了,江魚也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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