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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所謂修行


    “所謂的修行嘛,顧名思義,就是一邊修煉一邊行路嘛。又有所謂,行萬裏路勝過讀萬卷書,你這小鬼又是一個不喜歡讀書的,那更加要大走而特走,不走個三五萬裏,以後你就等於一蠢貨嘛。”麵對江魚提出的自己學藝的要求,手裏拎著一條烤狗腿大啃大嚼的無凡,是這樣笑嘻嘻沒有一點誠意的迴答的。


    所以,在這暮春時間陽光正好的時候,師徒二人穿山越嶺,一路毫無目的的胡亂逛了過去。無凡的修為到底如何,也就不說了,他可以安睡於虎豹群中,可以在毒蛇窟裏胡亂打滾,隨口一個唿哨,就有數百隻猴子親昵的給他送來各種水果。就算是江魚,憑借著他過人的天賦,橫渡山崖,浮鳧江水,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師徒倆信馬由韁的在山林中廝混了三個月,無凡硬是沒有傳授江魚一個字的修煉法門。


    直到三月後,頂著頭上那可以將人曬出油的毒辣太陽,二人站在橫斷山脈怒江峽穀的源頭處,無凡懶洋洋的撕啃著一條烤野兔,笑嘻嘻的看著江魚問他:“三個月了,從揚州走到了這西南極其蠻荒的地方,你可有什麽領悟麽?”


    衣衫襤褸,渾身肌膚漆黑,更加瘦了一圈,好似一具大骷髏架子站在地上,一點人氣都沒有,一對大眼睛卻額外有神的江魚盤膝坐在無凡的身邊,豎起右手食指在嘴上輕輕的‘噓’了一聲:“師父,不要開聲,我在聽那一蓬紫藤花瓣飄下來的聲音;你聽到了麽?前麵的那山頭上,有幾株山杜鵑正在開花;後麵的山腳下,兩隻山兔正在廝打;還有這水裏,有一隻魚在調戲一隻螃蟹。”


    驚喜的看了江魚一眼,無凡隨手將那烤野兔丟了出去。拍拍手掌,無凡跳起來大笑道:“這三個月你隻喝山泉,隻吃野果,果然是靈性大有長進了。好,萬裏之行,始於腳下,從明天開始,我們繼續行道,在路上,為師開始教你煉氣。”撥弄了一下江魚好似爛鳥窩一般的頭發,無凡樂道:“記住,本門心法,最重自然,一切隨心隨意就好,不要刻意,不要強求,一切自然。”


    於是,師徒倆掉轉頭去,從怒江峽穀一路北上,沒有絲毫目的的胡亂行去。無凡隻花了七天的時間,就帶領江魚跨進了煉氣的門檻,讓無凡心中又一陣的沾沾自喜,大為自己的識人之明而感到驕傲。朝日初升的時候,師徒倆在山頭采集純陽紫氣;玉蟾高懸之際,師徒倆在山頭取那太陰真陰;子夜時分,又去那山澗水潭寂靜之處,領悟滿天星相的力量。


    就在這好似野人一樣的行腳曆程中,江魚後天的一點兒人間俗氣被磨練得幹幹淨淨,身體已經恢複到了最原始的純淨狀態。如今他和行宗都是腰纏獸皮,披頭散發、蓬頭垢麵好似乞丐,眸子中卻有明亮的光芒閃動,嘯傲於山林之中。師徒兩人隨著那鹿群奔跑,跟隨著猛虎捕獵,觀摩那山鷹飛翔,伴隨那猴群嬉戲,不知不覺中,江魚的一切舉止,都開始遵循那些野獸最自然最基本的動作施為,力量、速度,比起以前增強了不少。如今他輕輕一躍,就能跨過兩丈許寬的河流,跳起一丈五尺高下,身體輕盈,好似猿猴、飛鳥。


    終於,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飄下的時候,江魚在峨嵋山的金頂上一拳打碎了一塊西瓜大小的砂岩,驚喜若狂的江魚狂奔下山,找到了正在山腳下擺藥攤子的無凡興奮無比的誇耀了自己幾句:“師父,我如今一對膀子上有三五百斤的力氣,我大哥都沒我的力量大,我也算是高手了罷?”興高采烈的江魚在原地翻了幾個空心筋鬥,‘哈哈’有聲的打出了幾拳,踢出了幾腳,擺出了一副武功天下無敵的模樣。


    “唔,高手麽?”無凡摸著臉上的大胡子,慢條斯理的開始收拾自己的藥攤子。他不懷好意的看了江魚一眼,怪笑道:“嗯,你也算是高手了,放在大唐的朝廷裏,怕是那些校尉一級的人,禁不起你兩三拳錘的。好啦,繼續趕路,你最近也有長進了,可以去給師父幹點活路了。”


    “幹活路?什麽活路?”江魚傻呆呆的看著無凡,心裏有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無凡將那些藥包打成了一個大包裹,懶洋洋的看了江魚一眼,怪笑道:“師父嘴饞了,想要喝五十年陳的山西杏花釀,那是要大價錢的。這賣藥,一天賣不出三個大錢來,既然徒弟都是高手了,這自然就要徒弟給師父解憂了。”


    江魚將胸脯拍得山響,大聲說道:“師父有憂,弟子服其勞,這點尊師重教的禮數,徒弟我還是懂得一點的。唔,徒兒怎麽去賺錢呢?”


    更加古怪的看了江魚一眼,無凡陰笑道:“乖徒弟,你對背後打人悶棍,沒有什麽反感罷?”看到江魚的頭搖晃得好似撥浪鼓一般,無凡‘嘿嘿’的笑道:“為師的也是這麽認為滴,所以,我們去嵩山罷!如今天下最有富態的禪林,就是嵩山少林寺了。”


    半月之後,嵩山腳下,香客們競相傳說有一專門背後打人悶棍的賊人瘋狂作案。而且這賊人古怪得很,他不打香客,專門打禿頭的和尚。不過五六天的功夫,就有少林寺下山買那油鹽醬醋茶的和尚、下山雲遊行腳的僧人、迴山稟事的佛子五十幾人被人用碗口粗細的棍子打出了滿腦袋的包,除了一條褻褲,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剝了個幹幹淨淨。


    少林寺方丈震怒,撒下了三百僧兵搜山。於是,正在山窩窩裏清點這五六天來的戰利品的江魚,被三名武僧堵上,一頓棍棒打得他渾身青紫,滿腦袋肉疙瘩,哭天喊地的丟掉了所有了錢物,抱著腦袋狼狽鼠竄而去。大唐時,少林寺的僧兵是何等厲害,何等精銳?可以說他們是天下一等一的強悍軍隊。牽一發而動全身,三百僧兵蜂擁而至,江魚被僧兵追殺三百裏,期間險死還生好幾次,最後終於又是使出了老招數,一路上招唿了數個獸群埋伏起來,好容易借著畜生之力,逃出了生天。


    遍體鱗傷的江魚倒在一處山林中嚎啕大哭,自覺生平從來沒有吃過這等大虧,受過這等奇恥大辱。三名武僧中隨意一人都能打得他暈頭轉向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間是何年,這徹底擊毀、粉碎了他心頭冒出來的一點點的驕傲和狂傲。


    無凡咀嚼著一隻山豬的耳朵,好似鬼一樣出現在江魚的身邊,笑吟吟的說道:“我的高手徒兒,你感覺怎麽樣?三百僧兵都沒打斷你的腿子,看來人家的評價沒錯,我望月一門逃命的功夫果然是天下超一流的。”


    江魚跳起來,朝著無凡重重磕頭道:“師父,徒兒知錯了,還請師父多多指點。”


    無凡笑問他:“錯在何處?”


    江魚咬牙切齒的吼道:“徒兒錯在,不應該以為自己是高手了就狂傲自大;徒兒更錯在,打了悶棍就要見好就收,及時的逃離作案現場;徒兒更是明白了,就算是打悶棍,這身手也是要越厲害越好!”


    無凡默然良久,很久才無奈的點頭道:“你能消去那驕傲之心,為師甚是欣慰。隻是,那打悶棍的事情,既然是你的愛好,為師的也就不說什麽了。等你有了那能耐,你去打當今皇帝的悶棍,我也不管你就是。”將手上的那山豬腦袋隨手拋開,無凡跳起來笑道:“你這小娃娃,如今受了教訓就好。那三百捉拿你的僧兵,不過是少林寺放在外麵的幌子,他們真正的高手,還沒派出來哩。記住,修煉一道,首重修心啊!”


    謙虛和謹慎,這就是江魚拿了一腦袋的包換來了深刻教訓。當然了,這個教訓也告訴了江魚,就算以後有了再高強的本領,似乎背後打悶棍,也是最好的選擇。畢竟那被他打翻的和尚中,很有幾個下山雲遊的好手在陰溝裏翻船了嘛。


    受到了教訓的江魚,終於將他那飛揚跳脫的本性壓抑在了自己的心底深處,一本正經的跟著無凡悉心的學藝。離開了嵩山,師徒倆遍曆天下名山大川,循幽探秘,領悟那天人自然之道,自得其樂。一座座高山被江魚踩在腳下,一條條大川被他隨意橫渡,不知不覺中,江魚的心境,已經和揚州城時大為不同。在黃河裏和那丈許長的大鯉魚嬉戲,在長江中與那三丈大小的江團歐鬥,在長白山天池同那大得可怕的鮭魚競速,在青海湖裏和那似蛟非蛟的怪獸較力,江魚的眼界大開,卻也在嬉戲和遊玩中,和那自然的節奏暗暗吻合在了一起。


    這樣的行腳天下,師徒倆耗費了兩年的時間,他們一時在山川中遊走,一時在市井中擺攤,看盡了人生百態,看盡了潮起潮落,終於,在某日晚上江魚體內的真氣蓬勃欲飛,一聲龍吟震得師徒倆暫時駐足的那座小城百姓騷動之後,無凡領著江魚離開了中原,徑直朝著西北而去。


    橫渡了三千裏不毛之地,見識了大唐軍隊和吐蕃大軍的血腥廝殺,甚至讓江魚出手偷偷的在背後用悶棍敲翻了幾個吐蕃的王公練手之後,師徒倆終於來到了昆侖山脈。當那昆侖山的主峰還在遠處若隱若現的時候,無凡已經跪倒了下去,朝著那天,那地,那山,那河,那土,那草,那一望無際的世界五體投地的跪倒了下去。“昆侖,我迴來了!三百年,我無凡迴來了!”


    無凡眼裏是激動,是震撼,是滄桑,是遠古遺留下來的一絲洪荒。而江魚眼裏則是無聊,無趣,無心思,對這看起來荒漠一片的昆侖山,他沒有絲毫的好感。他撇著嘴站在無凡身邊,心裏樂道:“吹吧,吹吧,你這大叔吹牛的水準這幾日又漲了不少。三百年沒迴來昆侖山了?您老人家貴庚哪?”


    正在心裏腹誹暗笑之時,無凡低沉的說道:“江魚,跪下,磕頭。向本門祖師,向這天地的神靈,向昆侖的靈磕頭。神靈者,天地所化,自然造就。本門的心法來源於自然,來源於洪荒大道,這天,這地,還有那神靈,都是我們要敬仰的。”


    江魚無奈的跪下,按照無凡的要求,朝著四個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隨後抬起頭來,嘀咕道:“天地神靈麽?如今揚州城那邊流行的是拜李老君和如來佛哩,這天地神靈,又是什麽玩意?”


    心情振蕩的無凡,卻懶得教授這憊懶的娃娃,他拎著江魚的手,邁開大步朝著昆侖山深處行去。一邊飛奔,他一邊長笑道:“本門祖師最終坐化於這昆侖山下,後來本門的先祖,就將祖師坐化的所在化為望月一門的山門所在。江魚,你也要去山門中,挑選適合你的長弓了。”


    江魚眼睛一瞥,看了看無凡身上背著的那張比尋常人一個人還要高一點的大弓,心裏一連串的叫起苦來:“祖師在上,人家如今流行的是用劍哩,傳說中的高手,哪個不是用劍的?或者用其他的奇兵,比如說那評書裏說的‘鳳翅鎏金鏜’也是好貨色,多威風?背著一柄大弓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媽的我們都是打獵的!”


    江魚心裏犯愁,這背著一張大弓,也太沒有高手的風範了罷?他可是立誌要做‘中原淨街虎’的,若是他的兵器是一把能夠笑掉人大牙的長弓,他很是為自己將來在那注定屬於他的美女心中的第一印象感到擔憂啊。“人家揚州的婊子都喜歡俊俏的公子哥,手裏拎著折扇的那種。想來武林中的美女,是不會喜歡一個拎著長弓卻沒有帶上哪怕一支箭矢的白癡罷?”他又仔細的看了看無凡,沒錯,他身上沒有箭壺啊?


    在那寒風唿嘯,雪花都有巴掌大小的昆侖山中跋涉了半個月,無凡終於帶著江魚來到了一座高聳險峻的山峰下。也不知道他搗了個什麽鬼,原本看上去一片齊整白花花的冰崖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冒出了一個不甚整齊的洞口來。無凡領著江魚朝著那山洞磕頭跪拜了,這才帶著一點顫巍巍的小心謹慎,拉著江魚的手進了山洞裏去。


    從洞外看去,這山洞黑漆漆的,可是進了山洞,江魚才愕然發現,這洞裏光線明亮柔和,山洞的四壁更是光潔如玉,也不見一點燈火,不知那光線是從哪裏傳來的。經過一條長有百丈的大道後,師徒倆到了一個高有十幾丈,長寬都過百丈的大石窟中。這石窟的形狀也是不規整得很,正中有一條巨大的青石桌,地上胡亂的擺著七八個石頭蒲團,這就是石窟裏僅有的一點家什了。


    江魚正在心裏暗罵望月一門的窮困,尋思著難怪自己的師父要去做那賣藥的小販,卻看到無凡已經走到那石桌邊,從上麵拿起四五張信箋翻閱起來。隻看到無凡的身體顫抖了幾下,臉上的神情又悲又喜的,轉頭對著江魚苦笑道:“徒弟,望月一門隻有你我師徒二人了。為師的師尊,和大師伯、二師叔,他們已經升天了。另外兩位同門,卻是沒熬過那一關,已經坐化了。望月一門啊,隻有你我二人了。”


    “大師伯,二師叔,師尊啊,天人相隔,不知日後可有相見之期?”無凡低聲歎喂了幾聲,拉著江魚的手,順著另外一條甬道,到了一個小小的石室中去。這個石室高有超過千丈,長寬卻也不過二十丈左右,給人的感覺極其古怪。那石室的四邊牆根下,盤膝坐著二十幾個滿臉愁苦的人,一對眼睛緊緊的閉著,沒有一點的生氣。而那石室自離地三丈許的石壁上,就有數百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畫,那壁畫上的人栩栩如生,一根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色彩絢爛,好似真人一般。


    江魚好奇的將手在那最近的一個人身上摸了一把,卻猛的驚駭得叫起來:“救命啊,僵屍啊!”那屍體觸手冰冷,堅硬好似金石,江魚立刻想到了民間傳說中,那等最為可怕的物事。


    無凡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江魚的腦門上,怒聲罵道:“放屁,簡直就是臭不可聞,我望月一門的山門,哪個僵屍敢進來?這是本門的曆代先人坐化後的屍骨。留在這裏的,都是修為到了金剛之軀的前輩,人死身存,有什麽好害怕的?你剛才摸的,就是為師的大師兄,你的大師伯!”


    “啊?”江魚脖子猛的扭了過去,死死的盯著那‘大師伯’看了半天,終於結結巴巴的說道:“可,可是,師父啊,你的大師兄,怎地看起來比你起碼年輕三十歲?他這模樣,怕不是隻有十七八歲的模樣罷?”


    “屁話,屁話,全部是屁話!你大師伯比為師年長八十七歲,怎會比為師的又年輕三十歲?”無凡的心情很是不好,捏著那幾張信箋嘰哩咕嚕的嘀咕道:“好嘛,兩個坐化的,三個飛升的,還都沒有收下一個徒弟,我們望月一門啊,這下可就樂子大啦!若是傳出去說我望月一門隻有兩個門人了,我敢保證那群看我們不順眼的混蛋,馬上會欺上門來搶我們的寶貝哩!”


    苦笑了幾聲,無凡抬頭看著那最高離地有八百多丈,一圈兒有數十幅的壁畫苦笑道:“二代祖師,他們飛升的有九十七人;三代祖師,飛升的有八十五人;四代祖師,就隻有三十七人飛升;而到了師尊他們這一代,飛升的隻有三人。而本門弟子,最多時有近萬人,如今卻隻有區區二人了。這九州大地,莫非真的不適合我們這些人居留了麽?”


    有點傷心的看了看最靠近門口的兩具肉軀,無凡低沉道:“不知江魚的造化如何。不知我無凡的造化如何。是無奈的留下一具破爛肉身墮入輪迴,還是在這影壁上留下真神圖象,順利飛升呢?”


    江魚早就陷入了癡呆狀態,他看看那些屍體,看看無凡,看看無凡,再看看那些屍體,終於發出了一聲尖叫:“鬼啊!”饒是他膽子再大,畢竟年齡太小,再這樣詭異的石室中,還是終於承受不住那等心理壓力,幹脆的昏了過去。


    無凡苦笑了一聲,抓抓腦門思忖道:“唔,是不是我太過分了點?這兩年,可沒交待他一點關於師門的事情啊!不過,這小子平日裏膽子不是很大的麽?半年前都敢去偷看人家青樓裏嫖客**!原來這小子不是一顆虎膽,就是一顆敢包天的狗膽罷了。嘿!”


    笑了幾聲,無凡跪在地上,朝著那影壁上最下麵的三副人像依次磕頭之後,慢慢的站起身來,低聲道:“你們走得幹脆,一個個都留下信箋說誰最後一個迴師門的,這光大門戶的重擔就交給他了。可笑我無凡在中原行道百年,也不過碰到江魚這一個極品的好胚子,卻上哪裏去找門徒去?這中原紅塵翻浪,物欲橫流,人自生下就已經被關閉了先天七竅,哪裏還有適合本門大道的人物?”


    一手提起了江魚,無凡走出了這個石室,到了望月一門山門最深處的一個石窟裏。他隨手丟下了江魚,連續三五個耳光將江魚抽得幽幽醒轉,沉聲說道:“這裏是我望月一門自洪荒以來,所有先輩儲存自己煉製的寶物的地方。先輩們坐化或者飛升後,他們隨身的兵器以及煉製的那些寶物都留在了這裏,原本是準備光大門戶所用,可惜如今寶貝多多,門人卻是極少的了。你且按照你的本心,挑選你所要的物件罷!”


    “寶貝!”剛剛被嚇昏的江魚立刻一骨碌的爬起來,巴結的看著無凡笑道:“師尊,有寶貝你早說麽?怎麽帶我去見死人呢?您真有三百年沒迴這裏了?那,豈不是您老人家都三百多歲了?怎麽可能?您這麽龍精虎猛的,看起來最多也不過四十歲上下嘛!”


    無凡一骨碌的坐在地上,抱起雙臂沉聲喝道:“小鬼閉嘴,趕快運用你已經初成的自然之心,在這些寶貝中挑選和你有緣的法寶罷。師門的事情,等你有那實力知道的時候,師父自然會告訴你的。”他很不良的看著江魚,怪笑道:“你都打了兩年的悶葫蘆,師父我讓這個悶葫蘆再多保留幾年,卻也是沒什麽大礙的。”


    江魚氣煞,嘰嘰咕咕的嘀咕道:“罷了,悶葫蘆就悶葫蘆,我怕什麽?哼哼,這裏是藏寶貝的地方,看我多挑走幾件寶貝,心疼死你才好。”


    抱著一個同樣不良的念頭,江魚定睛朝著這個巨大無比的石窟四周看了過去,‘哇’的一聲,差點一口血噴了出去――這個石窟牆壁上掛著的、牆壁裏鑲嵌著的、天花板上吊著的、地板上堆著的、石台上供著的,都是江魚認為最俗氣,最沒有遊俠兒風範,更沒有高手風度的――大弓!一把把或長或短,或寬或窄,或粗或細,或大或小,最大的有三丈高下,最小的不過巴掌大小,品質最華麗的通體透明好似寶石,最粗陋的卻是以石頭雕刻而成的,總數超過三萬柄的,各種各樣的大弓!


    ‘砰’,江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氣極敗壞的咆哮道:“師父,我們門戶中,所有的寶貝,全部是大弓麽?就沒有其他的東西?”


    無凡怪眼一翻,怒聲道:“怎麽會沒有其他的東西?你小看師門不成?諾,那邊不是掛著兩千多個箭壺麽?可都是好東西哩!”


    江魚小有成就的真氣在體內一陣翻騰,終於一口血小小的噴出了尺許遠,他哀嚎道:“師父,本門,就不能練劍麽?”


    無凡一巴掌拍在了江魚腦門上,大聲喝道:“練劍?那玩意有什麽好練的?空空兒、精精兒他們那群海外三島上的人才練劍,要論起殺傷力,怎比得過我望月一門秘傳的箭訣?我望月一門是殺傷力第一,修煉速度第一,境界提升第一,保命本領第一,威攝力第一的名門,什麽劍比得了我們的弓?快去選一把和你有緣的大弓,明日開始,師父傳授你本門真正的秘法!”


    ‘哧啦’一聲,無凡眼裏射出兩道淩厲的光芒,好似實質的金光射出了兩丈多遠,將江魚一舉自那地上震了起來。無凡怒喝道:“你還沒見過本門的玄妙,就在這裏大放厥詞,若是本門執法使者還在,早就拖了你下去打板子了!不過,如今本門人丁稀少,為師就是本門掌門、本門執法使者、本門護法使者、本門授法使者、本門藏功長老、本門巡山使者,諸多職位融為一身,打你的屁股還是做得到的!”


    **以及武力威脅之下,江魚收起了那顆被震撼得七零八碎,一時間很有點不知道天上人間今夕是何年的脆弱心靈,大步的走到了這個巨大的石窟正中,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全心全意的敞開了自己的心靈,將自己那自然之心初成後養成了一絲自然靈動的靈識釋放了出去。


    幾乎是江魚身上泛出淡綠色光芒的同時,整個石窟中所有的長弓同時發出了瑩潤的光芒,同時發出了輕微的震鳴聲。無凡眼裏又是兩道精光射出,驚詫的看著滿洞法寶同時發光的宏大場麵,突然潸然淚下:“你們,也寂寞麽?”


    潮水一樣孤寂、洪荒、不甘的思緒從那數萬件長弓、箭壺上湧出,匯聚成了一股龐大的精神力量,灌入了江魚的心靈。以江魚那點脆弱的修為,被瞬間就攻破了心防,淪入了那孤寂的世界中去。那些長弓在抱怨,在哭泣,在大聲的唿喊。它們都是曾經屠殺過無數的強大非人,屠戮過億萬兇獸、生靈,撕裂過天地,震撼過天空的存在,它們已經有了自己的靈魂,它們不甘心在這洞窟中默默的浪費自己的力量,浪費自己的光陰,它們期待著一個新的主人,帶著它們縱橫九州,縱橫天下,將那看似高高在上的,俯瞰眾生的神、人、鬼,徹底的粉碎。


    這樣的孤寂,來自於洪荒的孤寂,這樣的悲淒,來自於英雄不甘寂寞的悲淒,讓江魚幼小的心靈陷入了崩潰的邊緣。而這些長弓、箭壺身上來源於望月一門獨有的自然氣息,卻又護住了江魚的心神,讓他清晰的感受著自己的述說,在那潮水一樣用來的精神波動中,一瞬間就是億萬年的,領悟著什麽,感悟著什麽,體味著什麽。一彈指可為三千世界,不過是瞬間的功夫,江魚的額頭上已經綻放出了湛湛神光,他的自然之心,竟然趨於大乘了。


    數以萬計的望月宗先輩,那凝練在自己隨身法器上最為純粹的一點對於自然的感悟,流水一樣洗滌著江魚的心靈。沒有絲毫的副作用,沒有改變江魚的任何東西,可是江魚的自然之心,的確是趨於大乘了。雖然還很弱小,好似風中的燭火一樣的弱小,但是,品質上就是自然之心,甚至比無凡的境界更加純粹的自然之心。


    “祖師顯靈了!祖師顯靈了!天不亡我望月一門!”無凡已經跪拜在了地上,虔誠的看著滿洞裏發光的那些長弓。“不愧是資質比我無凡好上百倍的人,我望月一門,中興有望了。”


    一種深沉的,好似祖先的靈魂來自於洪荒世界的召喚在江魚的心頭響起。這一聲召喚迴蕩在洞窟中,滿洞發光的長弓頓時暗淡了下去,恢複了原本的品質。江魚茫然的朝著虛空伸出了自己的手,感受著一種血脈隱隱相連的心髒脈動,在前方的某個地方突然響起。


    一具盤膝而坐都比常人高了半個頭的魁梧身軀自正前方的洞壁上浮現,那身軀膝蓋上放著的一柄粗糙古樸,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木弓沉重的飛起,滑過了百多丈的空間,落入了江魚那隱隱放著綠色光華的手中。那身軀,頓時又隱沒在了那洞壁上,而一側的無凡,早就朝著那身軀叩拜了不知道多少次,額頭上已經是一片的紅腫。


    那柄木弓一出,整個洞窟中所有的長弓同時發出了一聲輕鳴,好似那天下的臣子朝拜自己的君王一般,然後同時陷入了死死的沉寂。無凡的麵目卻已經轉為了猙獰,他跳起來,重重的一巴掌抽打在了江魚的腦袋上,大聲的,口水四濺的咆哮道:“孽徒,從明日起,為師要好好的操練你,原本你可以好好的混過剩下的八年時間,舒舒服服的帶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功夫去行走天下。可是,既然這柄弓選擇了你,你就等著受罪罷!你死了不要緊,可是你不能侮辱了這柄弓!”


    江魚極其無辜的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手上那柄大概六尺長,就是一根破爛的樹枝彎成個半月形,樹皮好似都沒有剝幹淨,在弓臂上形成了幾個古怪扭曲好似符號一般的痕跡,弓弦卻是一根不知道什麽樣的獸筋,還帶著一股子騷味的木弓,再一次的噴出了一小口血:“我的媽啊,我若是用了這破爛弓,怕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師父,師父,我能不能換一件?那柄掛在洞頂上的通體黃金打造的長弓,就很不錯嘛!”


    “破爛弓?嗯?破爛弓?嗯?”無凡氣得眼角暴跳,一把將那木弓搶了過來,隨手捅進了江魚的體內:“你這個小王八蛋,你說他是破爛弓?若是他是破爛弓,那師父我身上背著的這把‘流星閃’,又是什麽東西?破爛不如的狗屎不成?明日開始,你就等著師父我的折騰罷!”那柄木弓,就在江魚驚恐呆滯的眼神中,沒入了他的身軀,卻沒有留下一點的痕跡。


    呆滯的抬起頭來,江魚半天說不出話。無凡則是隨手從身邊的一張石台上抓起一柄通體閃動著絲絲毫光的骨弓,沉聲說道:“這是你師祖,我的師父用冰原中挖出的鯤鵬肋骨打造的‘天狼弓’,在你有資格握住祖師的那柄神弓之前,你就勉強用‘天狼弓’練功罷!”無凡的臉色更加的猙獰了,眼角一抽一抽的罵道:“你這小王八蛋,你這小王八蛋!你,真正是個小王八蛋!”


    在無故的陷入顛狂狀態,有點憤怒、有點悲傷,但是更多的很顯然是嫉妒的無凡驅策下,江魚在這終年暴雪紛飛的昆侖山脈周邊,開始了他新的修煉曆程。望月一門最精妙的,讓望月一門仗以震懾所有知曉他們存在的那些人的法訣。


    昆侖山最高峰處,**著身軀的江魚盤膝坐在那山巔,經受著利刀一樣的風暴吹拂。半年後,他告訴無凡,他已經能聽懂風的聲音。


    **高原最潮濕多雨的穀底裏,江魚站在一條大江的礁石上,被江水衝刷,被雨水洗刷。一年後,他給無凡說,他已經明白了什麽是水。


    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雷陣雨轟然而來的時候,江魚手持一根鐵條,**著身軀在雷雲下拚命的蹦跳。一道道的雷霆擦著他的身軀掠過,一道道閃電轟擊在了那根鐵條上,江魚的身軀時不時的就變得一陣的透明。兩年後,他對無凡說,雷霆是上天的號令,雷電是天刑的利刃。


    於是,無凡帶著江魚,來到了昆侖山中一處繁花似錦的所在。江魚就在那一片的花原裏,靜坐了兩年半。春天的花瓣溫柔的粘在了他的身上,夏天的青草親昵的摩擦著他的身軀,秋天的果實調皮的砸在了他的頭上,冬天的黃葉沉穩的覆蓋了他的全身。小蟲在草叢中鳴叫,蟲子的屍骨被螞蟻輕輕的拖走,螞蟻卻被那穿山甲挖穿了巢穴,穿山甲被黃鼠狼一個臭屁從甲胄中熏了出來。。。


    兩年半後,原本受過雷霆的洗禮而變得鋒芒四射,好似一柄剛出爐利劍的江魚,變得溫柔溫和了許多,他對無凡說,他知道了什麽是生,什麽是死,兩年的四季演變,讓他的心靈,更加的柔嫩敏感。當然,他也很坦白的告訴無凡,他喜歡生,但是喜歡將那枯萎和無力的死,留給別人。因為,他討厭那黃葉粘在身上帶來的腐爛氣息。


    然後,無凡帶著江魚,再次爬上了昆侖山脈的最高峰,師徒二人靜靜的坐在那山頭上,無凡給江魚講解天空的星宿,講解那星辰的軌跡和變化,讓江魚一個月一個月的躺在山頂上,靜靜的體悟著那星辰的運轉,並且告訴他說,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耗費了一年半的時間數星星之後,無凡帶著江魚迴到了望月的山門,很是有點羞赧的指著一堆大概有十丈高下,底部直徑五丈左右的草藥堆板著臉說:“這是你最後的兩項功課中比較重要的一項。這裏是為師最近幾年采集的功候都在數百年左右的靈藥,你最後半年,要把這些靈藥全部吃下去,然後吸收它的藥力,鑄煉你的身體,增強你的功力。”


    已經比無凡還高了半個頭的江魚居高臨下的看著無凡,拚命的將拳頭捏得‘嘎嘎’直響,陰沉著臉蛋說道:“師父,我不是牛,也不是羊。我苦修了九年,一口煙火食都沒吃過,原本想要大酒大肉的來上一頓的。可是你現在告訴我,我要吃草吃半年?你耍我不是?”


    無凡苦著臉,一副往事不堪迴首的模樣,很無辜的看著江魚:“當年為師我,花了一年才啃掉了這麽大一堆藥草。你身體的資質比為師的好太多,自然隻要半年就成!難道你不覺得,你的功力太弱了點?你體內的真氣,隻有相當於普通的先天高手五六十年的真氣量,甚至就連大周天循環都沒有實力運轉麽?”


    江魚的臉蛋更加陰沉了,他原本就黝黑的臉蛋變得有點發紫:“可是,師父,你說我們望月一門是修仙的門派,我隻聽評書先生說,神仙都是吃丹藥的,沒聽說神仙還要啃草罷?”


    無凡的眼神更加的無辜了,他溫柔的對江魚說道:“可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我們望月一門,別的都好,就是,不會煉丹!而天下最會煉丹的那個門派,我們的曆代先祖都將他們得罪苦了,肯定不會給我們煉製丹藥的!”


    溫和的拍了拍江魚肩膀,無凡勸解道:“為了你‘中原淨街虎’的名頭,徒兒,你就將這堆靈藥都吃掉罷。唔,來,從這根千年黃精吃起,最是補氣充元的。”他已經將那黃精,捅進了江魚的嘴裏。


    艱難的咽下了一口帶著點苦澀的黃精,江魚有點預感不妙的看著無凡,問他:“那,最後半年,還有一項功課是什麽?”


    無凡開心的笑起來,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膀笑道:“哦,沒什麽,無非就是學一點武功招式罷了。嗯,比如說少林寺的棍子啊之類的。”


    江魚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他的臉已經徹底的變成了紫色,他噴吐著口水咆哮道:“可是,師父,你不是說,我們是修仙的人麽?還要學武功怎麽的?你,你,你糊弄我怎地?”


    無奈的聳聳肩膀,無凡深情的看著江魚笑道:“為師的怎麽會糊弄你?你可是為師的唯一一個徒兒嘛。隻是呢,你不覺得,在你的箭法大成,在你能夠隨手發出為師的那樣的無形箭氣之前,若是被敵人逼近了你的身體,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麽?”


    他笑道:“比如說,若是你射人不中,那空空兒抓著一柄寶劍衝到了離你隻有十幾丈的地方,你根本來不及出箭了,你那時候不覺得,有一身武功,手上有一根棍子或者一柄其他的什麽兵器,保命的機會,會大很多麽?誒,沒辦法呀,本門的門人越來越少,很多祖師流傳下來的神奇功法都失散了,如今剩下的,隻有鑄煉金剛不壞之軀的法門了,可是也經不起人家拚命砍不是?隻能學一點武功嘛!”


    江魚的兩隻手爪已經成了雞爪形,他瘋狂的咆哮道:“師父,你還有什麽應該告訴我的?”


    無凡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有點遲疑的說道:“那,為師的就給你說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好了。以後你去天下行走的時候,不管是幫你大哥李林甫也好,還是你自己去幹點什麽也罷。如果可能,盡可以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望月一門的人。這個,似乎其他門派,對我們望月一門很有點別的想法。”


    “什麽想法?”江魚已經從背後掏掏摸摸的摸出了一柄自己打造的匕首來。


    “嗯,我們望月一門的高手,可以隔開近百裏地以自然之心鎖定他們,以暗箭傷人。我們的箭氣,又比他們的飛劍快了百倍不止。所以,這個嘛,基本上一發現我們望月一門的人,他們都是群起而攻的。”無凡很小心的退後了一步。


    “我操!”江魚終於歇斯底裏的發作了,什麽自然之心,早就化為了一張畫餅。看著眼前那一堆碩大的草藥堆,江魚很幹脆的一匕首就朝著無凡的臉蛋劃了過去:“我今天,非給你留點紀念不可!你騙了我上賊船不成?”


    望月山門,一陣的雞飛狗跳,久久沒有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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