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座巍峨壯觀卻又頹廢破敗的城門,乃洛陽十二門之一的上東門。由於受到戰火和雨水的洗禮,牆垣倒塌多處,光從外表來看,已經無法讓人聯係起那個昔日的繁華古都,洛陽。


    從平縣至此,陳諾一行人馬一路平安到達,頗為順利。


    在平陰縣時,他帶走了縣令鄒靚,又讓鄒靚推薦胖子掾屬陳道非暫時接任縣令一職。這邊安排好後,也立即揮軍東向,直抵平縣。也正是因為先時一戰順手解決了平縣駐軍,是以這一路走來毫無阻攔。要說起來,平陰一戰不但射殺了平縣都尉,且唬得平縣縣令不知去向,丟了座空城與陳諾,陳諾倒是省了不少力氣來處理其他事。


    平陰之戰,他曾俘虜賊兵不下千數,兵器糧草無算,更有戰馬五十匹。這批戰馬當然是直接沒收,補入三百騎裏麵,至於千數俘虜,實在養不起那麽多人,且這些人良莠不齊,陳諾乃精簡其中能戰者兩三百數,納入所部,算是填補之前的損耗,讓部隊數保持在三千左右。至於那些剩下的人馬,陳諾直接將其交由新任縣令陳道非手上,讓他自行處理。


    在平縣耽擱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黑早他也就帶領所部從平縣一路西南行,過邙山,涉陽渠水,從洛陽東麵上首的上東門入城。


    洛陽已是一片廢墟,陳諾之前沒有來過,但單單從那些廢墟堆裏,也不難看出這座古城之前的輝煌。


    聽說洛陽未毀時,外城有十二座城門,城內則有二十四條主要街道,縱橫交錯,四通八達。街道兩側種植粟、漆、梓、桐四種行道樹,並且修建了排水渠道。內城更有南北二宮,南宮為朝議之地,北宮為後寢之所。


    南宮外有四座城門,分別為南方朱雀門,北方玄武門,東方蒼龍門,西方白虎門。有五排殿宇,為卻非、為崇德、為中德、為千秋萬歲、為平朔。北宮則有溫錺殿、安福殿、和歡殿、德陽殿、宣明殿、平洪殿……旁邊更有太倉、武庫、濯龍園等等,京觀巍巍,可謂盛極一時。洛陽之盛起於光武,洛陽之敗,敗於董卓。conad1();


    史書有言,初平元年春二月,董卓乃徙天子都長安。臨走前更是喪心病狂,焚毀洛陽宮室人家,發掘陵墓,盜取財物以自足。這之後,等到孫堅第一個進入洛陽,‘舊京空虛,數百裏中無人煙’,可見其之慘烈!


    要算起來,這董卓焚毀洛陽距今也整整兩年過去了,可這裏,創傷仍是未能愈合。被大火燒毀的城門,熏黑的城牆,頹敗的屋脊,零碎的屋瓦,以及斑駁的青石板上苔痕今年又添了的新綠,無不向每一個駐足者述說著它的滄桑過往。


    陳諾沒有見過盛世時的洛陽,自然對破敗後的洛陽沒有那種鮮明對比的感觸,但麵對眼前滿目的瘡痍,他的內心,再也無法平靜下來。這就是洛陽,東漢的古都,卻因為一場大火消匿於無形,多少人埋骨在此,多少孤魂不得安寧?


    旁人發現更多的是枯骨,是滿目的荊棘攔道,是數裏無人煙的修羅場,沒有一個人提得起興趣。好多人都開始埋怨起來,這舊京還不如野外來得幹淨,在這裏麵紮營,實在是遭罪。


    陳諾一路帶著人馬行來,也終於明白董卓為什麽要棄洛陽於不顧了。原來,這裏已無一處是可利用的。城門的外表雖看起來巍峨壯觀,卻是華而不實,多為戰火所焚,根本起不到隔絕內外的作用。就算城牆,亦是為當初的戰火和積年的雨水所衝刷,加上沒有及時修葺,坍塌多處,甚至可以騎著牆縫爬進城來。城門無門,城牆無牆,談何起到防護的作用?這且不說,最起碼,一座城池要有人,有人才有煙火,有煙火才能有活力,有活力才能各行其是,兼分士農工商,有士農工商才有交稅的人,有了稅收,方才可維持一支軍隊,一套行政機構的運轉。而若沒有人,一切也免談!


    “哎……”


    陳諾輕歎一口氣,對於眼前的狀況,他隻能是以愛莫能助來形容。他想,若他有生之年,他能夠實現幹戈休戚的局麵,他當重修洛陽,還洛陽昔日之繁華。


    遠處的夕陽如煙,緩緩墜落,蒞臨於高聳的城牆頭,顯得如此的滄桑味十足。conad2();陳諾發自內心一歎,卻不知道該以何種語言來形容此刻內心的悲愴,隻能是遠離人群,且行且遠。那從後趕上來的典韋,在得了朱靈、潘璋等人的囑托後,走到陳諾身後,向陳諾問道:“主公,天色不早了,我等是在城外安營還是在城內?請主公示下!”


    陳諾迴過神來,反問他:“城內城外還有什麽區別嗎?”


    是啊,的確是沒有區別了。城外是陽渠水,露天而營,城內雖有城牆護著,卻等於無,所以要說起來,的確不管是在城內還是在城外安營,已經沒有多大區別了。不過,眼看典韋抓耳撓腮的樣兒,知道他是明白不過來,也就指明他讓將軍隊直接出中東門,在城外駐紮就行了。


    “那主公你……”


    “我還想到南宮那邊轉轉……”


    典韋明白了。他有保護陳諾的職責,故而像安營紮寨這種事情也隻能是交到朱靈、潘璋等人手上,讓他們負責。他則另外挑選了百名親兵帶上,隨同他保護在陳諾身側。


    荒郊古跡,陳諾縱然是有心一一踏足,但時間也不能允許。看著典韋牽過馬來,陳諾也即踩著單馬鐙,翻身而上,唿喝一聲,電馳而出。在他身後的典韋,平時是有馬不騎,喜歡鍛煉腳力,今次也不例外。眼看著陳諾策馬而出,他也立即是招唿一聲,同身後百數兒郎們緊追而去。可別說,典韋腳下有力,隨同他而來的這些親衛也很是耐跑,被陳諾馳馬丟開,不一時也能夠追上來。


    當然,此時此地雖然是在城內,但因為年久沒有人煙,路上野草荊棘彌漫,甚至有多處泥坑,所以跑起來也不是那麽的順暢。再說,陳諾也不想走馬觀花,某些殿宇舊跡,他還是願意不時下來憑吊憑吊。一路而來,不覺到了南門這邊了,夕陽時已沒下了城牆頂,天色也已經不早了。在典韋的提醒下,陳諾知道是該往迴趕了。


    然而,一路人煙全無的洛陽城,在夕陽即將西墜之時,城南那邊居然有嫋嫋的炊煙升了起來。


    陳諾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一眼,是,沒錯!的確有炊煙升起,且不止一家一戶!


    陳諾叫上典韋,讓他仔細看看。conad3();典韋也立即警覺起來,看了兩眼,低聲道:“這也怪了,滿城沒有人煙,倒是在南門這邊卻有了人家。將軍,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或許這夥人是賊兵也說不一定,我等還是快快迴去吧!”


    看到典韋那副謹慎的樣兒,陳諾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那邊雖然沒有營帳,但滿城荒蕪如此,此處居然還有人敢在此安家落戶!若是普通民戶,那這夥人膽子也忒大了點,難道就不怕西涼騎兵襲擾?


    陳諾一點頭,正要勒馬轉身,不想身後村中突然傳來‘梆梆梆’的金鐵敲擊之聲,接著有人鬼哭狼嚎,聲音淒厲,入耳悚然。鳴金在軍中乃是撤退的命令,這金聲傳到眾人耳鼓裏,眾人是麵麵相覷,不知何意?但突然被這金聲驚動,眾人不免是內心惴惴不安起來。要知道,他們所立之處幾乎是斷壁殘垣,茅草叢生,跟荒郊野外並沒有多大的區別。加上此地前為董卓一場大火所焚,不知燒毀民房幾何,民戶幾數,又是在此黃昏落日之下,能不讓人因之浮想聯翩,從而心生膽怯?


    其他人可以害怕,但典韋絕對不能,也絕對不會。他這人膽子從來都是豹子養的,哪裏還知道一個怕字?眼看著諸人變色,他是立即對著他們當頭一聲喝罵,轉過身來,向陳諾一拱手,請求陳諾迴營。


    陳諾本是想就此迴去的,不過聽這聲音不遠不近,也並沒有朝這邊來的跡象,也就心下大安。此時此地,照理說聽從典韋的意見兜馬迴營是應該的,但陳諾突然起了好奇心,若不能了解清楚,似乎又勸不住自己。


    “駕!”


    陳諾一扯馬韁,往前馳去。


    “唔!主公,主公!你要去哪裏?”


    茅草叢生,典韋是單手撩起袍子,害怕前路有不測,趕緊是從後緊追上來。他身後的那些親衛們,此時自然也不能落下,片時蜂擁著跑跟了過去。陳諾馬背上迴頭望了典韋一眼,笑道:“說不定這些是普通人家,我等去他們那邊討口水喝也是不打緊的。”


    “……”


    典韋沒有二話,既然陳諾執意要去,他也隻能追隨,“主公,你慢些!”


    遠處的炊煙嫋嫋,金鐵之聲敲打了一陣又落下一陣,淒厲的喊叫聲過了一陣又來了一陣。


    夕陽西下,天色也逐漸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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